⭐母亲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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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执着，在于经年累月地攒钱盖房上。打我记事起，我家住的是两间老旧采光极差的厦房。这是母亲从娘家嫁过来时的新房，也是我与妹妹弟弟出生的屋子。在我的记忆里，厦房也就十多个平方米，出入只有一道门，低矮地向西开着，出门是条一米多宽的共用狭长过道。虽说屋子里是土地面，打扫前要洒水压尘，但母亲却把狭小的空间拾掇得很洁净，邻里串门的无不啧啧夸赞。随着我们子女三个年龄的增长，攒钱盖房成了母亲念兹在兹的心事。约莫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母亲申请到三间庄基地，随后张罗着盖房。父亲在镇上的供销社上班，虽说工资收入相对稳定，但一个月也就区区几十块钱，刨去必要的日常生活开销后，买檩买椽都成难题。无奈，只好先盖两间关中乡村常见的庵间房，墙的四角柱子用砖和泥砌成，东西山墙和前后沿墙用土坯垒成，靠东边的另一间用石棉瓦搭了个顶盖，用来储存柴火杂物。这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件天大的事，母亲为此兴奋和自豪了好一阵子。从祖传两间老旧的厦房，到新建的两间庵间房，我们家的居住条件敞亮多了。而母亲的心思远不至此。眼看着我就要上高中了，妹妹弟弟也一天天长高了，母亲又开始张罗着再度盖房，一来为了改善居住条件，二来想着日后给我订婚，在我们老家白鹿原上，说媒订婚时女方很看重男方家的住房条件。第二次盖房的时间是1981年，那年我刚刚参加完升高中考试。据父亲讲，动土开建的日子是问了王河村王聋子的，王聋子耳背，在方圆村落以能掐会算小有名气，在我的记忆里是个瘦小的老头，常去供销社转悠，与父亲很熟，恰巧那年王聋子嫁到我们邻村的女子家也要盖房，而王聋子掐算的开工时间与我家是同一天，却不料上大梁之后淅淅沥沥地下了40多天淋雨子，把和好的来不及上墙的麦草黄泥，沤成了色如涝池底捞出来的青泥，后来得知也就是在那一年，法门寺宝塔受连阴雨的冲刷倒塌了半边，随后便发掘出土了震惊世界的佛骨舍利。好在我家三间崭新的瓦房之后平安落成，这在当年我们村数起来实不多见。1986年，我考上了大学，跳出了农门。而在我上高中期间，母亲曾张罗着给我托媒找媳妇，当时我的想法是决不在农村定亲，所以就与母亲打别扭。按照我们老家的习惯，娶妻生子后大多分家另过，老大住东边的房间，这样一来，将会把东边的窗户换修成前门，设想再拉扯上几个孩子，我简直不敢想象之后的日子是个怎样光景，就毅然决然地搅黄了在母亲看来是一门很不错的婚事，惹得母亲到北原我大姨家待了一个多礼拜消气。这件事，至今还会被村里的年长者提及，说是我有一股子“豪狠劲”，作为美谈给他们家的孩子当故事讲。大学毕业工作直至成家之后，我每年春节照例回老家陪父母过年，无论是在西安租房住，还是后来在单位买房住，携妻带女回家过年雷打不动，时间一晃又过了十几年。大约在2004年之后，我又发现母亲准备第三次翻新老家房子，先是家门前空地上的砖垛越堆越大，之后沙堆也越来越大。母亲曾多次对我念叨，房子屋面塌陷的厉害，雨天四处漏个不停，不翻新实在不行，再说村里许多人家陆续都住上了二层楼房，若再不拾掇老房，会被村里人笑话。母亲还说，考虑到缺钱又不愿张口借，要么先盖三间平房，把地基打结实，待到日子宽裕了再加盖个二层。我劝母亲再缓个两三年，要盖就一次到位，毕竟盖房是个折腾人的事，何况父母年龄大了也吃不消。2007年春节，母亲又提起盖房，我满口支持开年就建，并联系好了匠人，说好工钱为两万三。之后又在单位请好友设计了图纸，房宽12米，屋深10米，一楼层高3.8米，二楼层高3.6米，之前村里还没有谁家做过设计，也没有这么大面积的房子。这次没有再请人看动土日子，天遂人愿新房顺利落成，并在前院加盖了20多平方米的平房作为门房兼厨房，当然炕是少不了的，只是由传统的土炕变成了炉炕，不再烟熏火燎卫生得多了。其时砖价和砂石价涨了不少，一年后工价也涨了一万多。村里人在夸我家房子盖得美的同时，纷纷说母亲有远见，光砖、砂石和工价就省了不少钱。母亲的精神状态顿时好了起来,但凡有人到我家观看房子，母亲总是乐呵呵地接待唠嗑……老家的新房是盖起来了，而母亲和父亲平时绝大多数时间是住在前院的平房里，每逢节假日时，总是提前将楼上楼下房间拾掇得很干净，把铺盖逐一打理好，等着子女孙辈回家团圆。时间一晃又是近十年，出乎我意料的是母亲又要把前院种菜的地方盖成房子，说是把厨房单列出来卫生，任凭谁说都劝不进去，无奈家里人都随了母亲的倔强，厨房是建起来了，前院的绿地却消失了。我就想不通，母亲咋就那么爱盖房呢？人常说，父母在哪里，家就在那里。我在想，房子是家的外衣，父母是撑家的梁柱。父母两个人都经历过艰难困苦的岁月，我舅家曾住在鲸鱼沟上游的沟道里，因泥石流滑坡导致房子被冲毁，伤及至亲之后把房子迁建在原上；父亲早年失去了双亲，差点入赘进了别村人家的门，这都是老一辈人给我讲过的，父母鲜有提及而又刻骨铭心难以释怀，所以把房子看得很重，加之舅舅一家在酒泉做生意谋生，把老家的房子贱卖给了邻居，回来省亲没个落脚地。慢慢地，我感悟到了母亲的执着，这种带着沧桑岁月印痕的执着，是守土顾家的一种大爱，是造福子孙的一颗真心，是牵挂倦鸟归巢的殷切期待……哎，我总算搞明白了母亲的执着！

发布时间：2022-10-05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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