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子正同一群孩子奔跑着捉迷藏,乡村的夜晚到处沸腾着孩子的叫喊声,小街一片喧嚣。忽然,有大人男男女女迈动脚步,急急忙忙的朝着一个方向走,憨子和同伴们都甚觉惊奇,忙立住脚竖耳静听,蓦地一个女人嘹亮的声音划破夜空,似闪电似飞刀倏然飘起又倏然落下,戛然没了声息。在那倏然而逝的声息里,憨子
辨认出是干娘夯嫂伤心的悲鸣,憨子的心一阵痉挛,莫非夯嫂出事了?
走,看看去。大头拽了一下愣愣的憨子,转身朝夯婶家飞奔。孩子们都出于好奇和看热闹的心理跟着大头蜂拥而至。
赶到夯婶家见夯婶家院子里已站了好多人,夯婶坐在堂屋的光地上赤着脚,头发散乱,胸前的花布衫上开着一道口子,裸露着丰硕白皙的半个奶子。他一手低垂着一手朝空中高高扬起又落下拍着地仰天大哭:我的那个亲娘哎这可叫我咋活呀有几个上了岁数的女人围着夯婶一个劲的劝:她婶子,你别哭了,哭坏了身子要紧。
男人们在院子里窃窃私语,孩子们在人缝里钻来钻去,仰起一张张天真的娃娃脸,一会儿望望低语的大人,一会儿瞅瞅泪水涟涟的夯婶,忽闪着一双探询的大眼睛,到底也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憨子就听一个人说村长杜大胖子喝了酒,要吃夯婶的软豆腐哩。憨子到底也搞不明白吃软豆腐是啥意思。从大人的表情里憨子就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事,肯定是欺负夯婶,要不夯婶为什么扯天喊地的哭呢?
夯婶和憨子妈是一对要好的好妯娌。她常在憨子家串门,每次串门都给憨子带炒焦花生吃。夯婶娘家是黄泛区的,那里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滩地,盛产花生。憨子对夯婶十分感激。每每憨子装了花生在孩子们面前吃,同伴们都用一双双小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羡慕得直流口水,这时候他也会分一些给孩子们吃,因此孩子们对他都十分要好。特别是那个大头,每次见了他都会问,夯婶又给你花生吃没有?像个吃馋嘴的猫儿。每次夯婶给憨子花生吃都是把花生放在兜里不掏出来,先让憨子喊娘,说喊娘就让你吃。憨子就一声声娘娘地喊,直喊得夯婶眉开眼笑,白皙的面颊上泛着红光,状若桃花,煞是慈祥可爱。前几天夯婶同憨子妈坐在憨子家院子当中那棵大杏树下,边纳鞋底边扯闲话儿。夯婶说:今年春节就叫憨子到俺家过年吧。憨子娘一愣,夯婶含着笑说:憨子都喊我娘了,你还不认。憨子妈随即释然地也笑了,说:中啊。只是憨子这孩子太顽皮,怕以后会给你添麻烦哩。顽皮是孩子的天性,小孩子家哪有不顽皮的。憨子在一旁听得心里滋润润的,心想,夯婶真好。一兴奋就跳起来高喊:这下我有两个娘了喊着一溜烟跑出了大门。夯婶和憨子娘猛抬头望着憨子飞去的身影,止不住都抿嘴笑了,说,这孩子。心里都如灌了蜜似的甜。
夯婶哭累了,在人们的劝说中止住了哭声,静静地坐在地上发呆。院子里一片寂静。院外的坑塘里传来一阵阵热闹的蛙鸣声,嗯啊嗯啊、咕嘟嘟、咕嘟嘟高亢明亮、低沉委婉、圆润娴熟、古朴笨拙,蛙的世界里不分高低贵贱,各种流派的唱腔混搅着,明星与草根混搅着,俨然一台激情喷发、生机盎然的全民大合唱。使这个春夏之交的夜晚显得更加清廖、悠远。暗蓝的天幕上几颗明亮的星星眨着狡黠的眼睛,好似一个不相干的局外人带着几分揶揄的神情在看一场人间大戏。看看再没什么意思,大头扯扯憨子的衣角说:没意思,憨子,走咱还去捉迷藏去。于是,跟着大头憨子不情愿地离开了夯婶家。不知怎地憨子的心总挂在夯婶身上,心里总感觉有一些隐隐的不舒服。
憨子又同伙伴们捉起了迷藏。所谓捉迷藏我们家乡俗语叫藏老目。就是小伙伴们一分两班,以一棵大叔为营,一班先分散着躲藏起来,等大家都藏好了,其中一个孩子高喊一声:喽啦另一班孩子留下一、两名个大的守营,其余分散像侦察兵一样挨个寻找。躲藏的一班就瞅准空隙,奔跑过来伸长胳膊去摸营,只要手摸着大树就算胜了。当然摸营也不是那么顺当,有的在躲藏的地方还没动,就被发现当场捉住。有的一路奔跑着,另一班人在后面追着喊着,还有人在前面拦着堵着,酷是电影中的战斗场面,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战斗十分激烈。孩子们个个都奔跑得气喘吁吁,浑身出满了粘粘的汗,个个都敞着胸怀,有的干脆脱了衣服扔在一旁的柴草堆上。尽管很累但大家依然奔跑、咆哮、呼喊,群情激昂,热情不减。等深夜散场回家有的孩子竟把衣服忘在那里,到第二天穿的时候才想起来,去柴草边找衣服也是常事儿。
憨子早已把夯婶的事情抛在脑后,猫着腰来到村头一个草棚边的一垛草堆旁躲藏起来。草堆里散发出一种刺鼻的霉腐味,干草在他身下发出悉悉窣窣的细微响声,有蚂蚁般的虫子密集地在他小腿肚上爬动,不时的咬他一口,他就使劲的挠挠。这时,一阵踢踏的脚步声响起,憨子一抬头,就看见有两个大人的身影相跟着急急地朝这边走。近了,憨子看清前面走着的是村长杜大胖子,后面紧跟着的是干娘夯婶。就听干娘夯婶说:你不能走,你得赔我花布衫!杜大胖子几步跨到草棚下,回转身说:不就一个花布衫嘛,我赔你!说着一伸胳膊把夯婶一把搂在怀里,一张满是胡渣的臭嘴就把夯婶一张湿润的薄嘴唇给堵上了。夯婶嘴里乌咽着,双手使劲地在杜大胖子胸前猛捶着,拼命挣扎。杜大胖子一使劲就把夯婶放倒在棚下那张铺着麦茬苫子的木床上,顺势压了下去。憨子屏住呼吸,胸口像窝着一只兔子在突突狂跳。杜大胖子那狰狞的面容在他眼前晃动。那是生产队砍甘蔗的季节。一群孩子在甘蔗地边玩耍。大人们砍累了都坐在甘蔗地里休息。孩子们不知谁戳头先跑到甘蔗地里拉一棵甘蔗出来,接二连三又有好几个孩子跑过去拉一颗就走。憨子见伙伴们手里都有甘遮吃,也忍不住就奔跑过去,他刚要伸手去拉甘蔗,一只大脚将甘遮死死踩住,炸雷一般的声音响起:滚!杜大胖子一双金鱼眼暴突着,泛着凶光,面目狰狞可怕。憨子被吓哭了。透过泪水憨子看到坐在一旁休息的母亲兔子般从地上窜起来,脸色变得发青,嘴唇肌肉猛烈地颤抖着,怒不可遏,质问杜大胖子:咋,兴人家拿就不兴俺拿?杜大胖子抬手指着母亲一跺脚:就不兴您拿,你咋着?!唾沫星子一喷老高。母亲说:你这秃孙村长咋当的,光仗着拳头子硬欺负人不是?!摆着理母亲就骂开了。憨子就看见杜大胖子顺手抄起一颗甘蔗朝母亲打过去,母亲脸上唰的肿起一道红印。母亲也不示弱,急忙从脚下抽起一棵甘蔗反击。两个人眼看要撕打起来,众人急忙起身将他们拉开。收工回家,憨子看到母亲脸上那道红印渗出一层血,两只眼睛像红灯笼,嗓子沙哑得说不出话。憨子心里非常难过,心想都是自己惹的祸让母亲受气。憨子两个小拳头越攥越紧,牙咬得咯嘣咯嘣响,他顺手抓起一根木棍嘴里骂着:杜大胖子,你个秃孙!身子一跃而起,举起木棍朝杜大胖子打了下去。杜大胖子哎哟一声翻身倒地,爬起来一看是憨子,骂道:你个兔崽子,想坏老子的好事。上去朝憨子脸上就是一巴掌,憨子就觉得眼冒金星,面颊火辣辣的疼,木棍从手中滑落。憨子抢先一步抓住杜大胖子的爪子就啃,杜大胖子连忙躲闪,说:你还想咬我。随手从一旁的木棍上扯下一根绳子,拧着憨子的胳膊把他反绑在木桩上,用一块又脏又臭的破布塞住了他的嘴巴。杜大胖子又转身将刚爬起来的夯婶放倒在床上,只听哧的一声夯婶的花布衫被撕开,扣子尽散飞落。杜大胖子狰狞的笑着将夯婶的花布衫撕扯成一缕一缕。最后,夯婶白皙的胸脯就一览无余的裸露在杜大胖子面前。杜大胖子一双大手就肆无忌惮地在夯婶胸前又揉又搓。憨子觉得杜大胖子那双肥大的爪子每次渐进的动作都像一把锐利的尖刀一点一点地剜割着他的心。他的心在滴血。他目不忍视渐渐的闭上了双眼。须臾,木床密集的吱呀声、夯婶似哭非哭的呻吟声、杜大胖子呼哧呼哧牛一般的喘气声,潮水一般向他涌来,不绝于耳地敲击着他的耳鼓,像夏天霹雳火闪的雷声,令他的知觉轰然倒塌,昏昏然他已处于一种昏迷状态。
翌日,憨子拖着沉重的身子去上学,走到村口,远远望见杜大胖子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后面跟着干娘夯婶。村口站着好多人。人们问:干啥去?夯婶笑着说:去县城。说罢,俩人欢欢喜喜地骑上自行车上了大路,俨然一对夫妻。憨子想:一定是杜大胖子赔夯婶花布衫去了。
这些日子憨子像丢了魂。放学回来就躲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父亲当年的一把宰狗刀,坐在井台边哧啦哧啦一下一下地磨。母亲看见了,说这孩子神神捣捣晌不晌夜不夜的磨刀干啥?这哧啦、哧啦的声音像一把钝锯锯拉着母亲的心,令母亲心神不安。憨子蹲着身子每每哧啦哧啦地磨上一阵,他都要用清水冲冲,用手指头肚在刀刃上比比,再找个东西削一下,试试利不利。本来藏在柜子里多年不见天光的小尖刀,被他连日打磨得明光呈亮,太阳光一照刀刃上放着乍长乍短的青光,冷飕飕的杀气逼人!
夯叔回来了,他是从几百里以外的城里赶回来的。憨子想,夯叔长得五大三粗,力大无比,小时候又学过打拳,这次回来肯定是为夯婶报仇的。这一次杜大胖子怕是西门庆遇上武二郎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憨子听说夯叔回来的消息,多日笼罩在心头的乌云烟消云散了,心头便豁然开朗起来。晚上吃过饭,他便拿出他那把多日打磨得锐利无比的小尖刀仔细地端详着。他似乎看到尖刀带着嘹亮的呼哨刺入仇人的心脏,在尖刀刺入仇人心脏的一刹那,他看到有鲜红的液体顺着刀口兴高采烈地向外喷涌,好似八里湾的铁花一样绽放出一片耀眼夺目的光彩。往日那呛人的血腥味也不再难闻,而像是村头八爷酒店里散发出来不绝如缕的醉人酒香,绵延悠长,令人回味无穷。憨子嘴角边露出一丝浅浅的笑。他小心翼翼的把刀用一块布包好,揣在怀里朝夯婶家走去。
娘,听说大叔回来了,人呢?憨子问,朝干娘脸上瞥一眼。干娘夯婶的脸红红的,带有几分羞涩,说,你杜大佰请他喝酒去了。憨子心里一怔。干娘夯婶又说:憨子,你小孩子家可不要乱讲话哟。憨子没吭声,从腰里把布包拿出来,说:娘,我给大叔送件礼物。夯婶接过去打开一看,是一把明亮扎眼的尖刀,吓得心里一缩,忙颤抖着声音说:憨子你、你赶快拿走。又不逢年不过节不杀猪不宰羊的,送你大叔刀干啥?俺家用不着。你赶快收起来还给你爹吧。憨子一脸怒气,他顺手抓起尖刀用力甩了出去,刀子飞出一条直线,嗖的一下,刀尖稳稳地插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杨树上,刀柄轻轻颤动几下,就静止不动了。干娘夯婶倒吸了一口凉气,旋即慌乱地跑回屋里捧出一大捧焦花生来,说:来憨子吃花生。憨子扬起手一把将干娘手里的花生打得满地都是,转身朝大门外跑去。憨子鼻子一酸,就觉得心里憋屈得难受。
第二天,憨子又背着书包去上学,两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目光痴呆而麻木,像个大病初愈的孩子打不起精神。走到村口,他远远看见干娘夯婶送夯叔去搭车,刚好村里有一辆四轮去县城拉化肥,夯叔就拦住跳了上去。夯婶在后面依依不舍,眼含热泪挥动着手臂说:别舍不得吃,好好保重身体。夯叔也挥动着手臂回应:知道了。别忘了给我来信啊。知道了。夯叔说,你回去吧,农忙我再回来看你。四轮车朝天放着响亮的黑屁,咚、咚、咚地远去了。
夯婶回转身,憨子看到一缕金色的朝阳穿过浓密的杨树林刚好照在夯婶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蛋上,那挂在长长睫毛上的泪珠映着朝阳的光辉放射出一道道乍长乍短耀眼夺目的光芒
发布时间:2022-12-17 09:00
上述文字是💠《送刀》✨的美文内容,大家如想要阅读更多的短文学、文学名著、精品散文、诗歌等作品,请点击本站其他文章进行赏析。
版权声明:本文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仅代表作者观点。芒果文学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请发送邮件进行举报,一经核实本站将立刻删除。
红尘路上有你,花开默默香 漫漫人生旅途中,是你为我铺起一条花开遍野的幸福路,这条路是你用时间和爱一片一片的铺展开来的。我在前方盲目的寻找,历尽千辛万苦;你在后面用尽...
喂,洪宽啊,下雪了路封了没有!你在值班吗? 是谁打来的电话? 嘘,洪宽对躺在怀里年青妩媚风情万种的女子,摆了摆手! 哦,达玲,我知道了啊!呵呵,我在值班嘛,是在布置安...
郭老太今年76岁,个子很高,长相却很一般,因爹妈去世的早,从十多岁就不得不独立承担起抚养两个兄弟的重任,苦难的岁月,让她吃尽了人世间的一切艰难困苦,也练就了一身的好...
(102) 孔耀庸他们学校的水房,在他们大宿舍那排房子的西南头。南北向四间坐东向西的房子,北面是一座小锅炉房,右面是三间水房,北面墙壁上是一排开水龙头,东面墙壁上是一排...
一 数头伏的一天夜里,我正在和小兵、猫、磊磊等小屁孩在断墙的梧桐树下抓萤火虫,忽然在西边我叔叔家的老槐树院落里传出一声声凄惨悲切令人惊惧的叫喊。 我们顾不上抓萤火虫...
死不了和我是一个村、一个组的,没几个人叫他的大名,大家似乎都忘了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真名,甚至组里开会被点名时都叫他死不了。 他的家在一个山坳最南端的角落里,几乎...
国庆节这天,老李叫来战友老赵,拿出一瓶珍藏了多年的茅台喝起来。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不知不觉一瓶酒就喝了个底朝天。 就在这时,一个收酒瓶子的走了进来,看到桌子上...
(一) 我对经理顾念林的态度有所转变应该是在妈妈去世两年后,那一天,我正站在ATM取款机旁边排队,火燎燎的看着时间,我要快速的取出钱,然后赶到医院给沐攸支付医药费。 沐...
《我是乞丐儿》剧本 (地震前) 一无腿乞丐在街卖唱求乞。 乞丐唱《爱的奉献》,人们欢呼、鼓掌。 乞丐唱再《让世界充满爱》,人们欢呼、鼓掌。 乞丐讨钱,人们给钱,散去。 乞...
早晨,冰寒的阳光瑟瑟洒着清辉,麻雀在枝头吱吱喳喳,尕尕眯缝着双眼,进厨房拿馒头。 你睡到这时节,缸里一点水都没有,你咋不自觉?光知道吃!尕尕的顾主喜儿妈脸上的皱纹纠...
南城过往多少事,该从何说起。过去与时间勾兑成回忆,现在与烦忧谱写成烦忧,未来与憧憬涂抹成泡沫。现实里,两行清泪向东流,千万别情兑换愁。 今天,还是下着雨,断断续续,...
23如玉杀人 哭泣的如玉感到无比的委屈。这些天来自己是那么的想念王赫,甚至在一次次的回忆中无数次搜寻王赫的点点滴滴。思念一个人的感觉是那么的难耐煎熬,以致于如玉听课的...
(一) 五月的山村,四周散发着浓郁的清香。不高不矮的山围子,把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埋了起来。绿油油的梯田,绿油油的山坡,衬托出一座座茅草土屋,一看就是在贫穷中挣扎的模...
艾丽和王强已结婚10年了。艾丽是个乡村教师,王强是个跑长途的司机。艾丽和王强婚后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为了自己的家,艾丽是含辛茹苦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在家乡教书。王强...
你们汉军,想来霸占我们,一个体肥的土匪首领梁二巴,对两个是区政府的男女官员喊道。 女的说:你们是土匪,欺负老百姓,抢他们东西,破坏社会次序,是不得人心的! 老子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