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九苦

我常和友人说，我的人生必须是喜剧，不容许悲剧发生。朋友们知道我这个乐天派敢天马行空地想，敢废寝忘食地做，确实有这个“实力”。但他们或不知我如此说，只是自我催眠、自我安慰而已。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哪有处处康庄大道，鸟语花香？一个“苦”字，包含了发、耳、眼、鼻、口，那就是活脱脱的一张人脸。“忧从中来，不可断绝”——不可断绝的忧愁苦闷，组成了我们丰富多彩的人生苦旅。但在人世诸苦中，文人的苦，尤让人心酸。连我这种不认苦，不说苦，不怕苦的人，都常常感到自怜悲哀。而且那种苦，是说不出亦说不得的苦，因为是文人自找的。文人为世人尝疾苦、造乐趣、谋福利、明事理、道真相、育后代、修行思，而少有为“文人之苦”而发声者。今天，我便来说一说这文人之苦。文人一苦，苦于“无人问津”。我每天下了班，在家伏案写作，文中的“喜怒哀乐”仅自己品尝，谁管你的内心世界？连亲友都不管！我兴致勃勃地把废寝忘食而完成的“大作”，发给家人朋友看，守着手机看他们的阅读反应，除了几个敷衍的“好”字以示他们的关心外，没有任何更多的评价。更有甚者，十天半月也不回复，我便打电话费尽心思、七弯八拐，绕到作品的话题上，问他：“作品如何？”答曰：“什么作品？哦，忘看了。”文人二苦，苦于“渠道狭隘”。好吧，个别人不看书，不代表所有人不看书。文人起居无时、闭门禅悟、博览群书、引经据典、日夜校对，就像爱情十年长跑，又十月怀胎一样，还要小心翼翼地避开“关键词”和“雷区”。好不容易完成了一部作品打算发表，文人之苦又来了：你所认为能发表的途径，全都不通畅，因为，你没名气！那些出版社的编辑甚至都不看你作品的题目，开门见山问：“你有几个粉丝？自己能销多少？”然后机器人般回道，“对不起，书号不够，我们只做有流量基础的书。”大哥大姐，我们又不是网红！哪来的上百万粉丝？文人三苦，苦于“食不果腹”。构思酝酿、查阅资料、提笔创作、反复校对、找出版社等等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一天时间就这么长，还要留出时间哄妻弄儿、上班讲课、吃饭拉屎，哪有时间去“挣外快贴补家用”？甚者还要亲友救济、吃点父母的养老本。为了自食其力，文人投稿于粉丝众多的新媒体，但一些编辑的问题真让人哑口无言“你打算出多少稿费发表文章？”什么？文人发表文章还要倒贴钱？这个社会怎么了？难道知识真的变得一文不值？幸而，老天开眼，文人有时“行了狗屎运”，偶有几篇“有稿费”的作品发表，但那“八块八毛八”①的稿费，真还不如手机视屏里一个粉丝刷的小礼物。文人四苦，苦于“地位低下”。你穿个破棉袄、烂布鞋，推辆“二八大杠”②，整日风吹日晒雨淋，在开满豪车的高楼大厦间“自在独行”③。你说你是高尚纯粹的风雅之士，你自己都不信。有时不经意靠近美女一点点都可能说你是“臭老九”④；朋友、同学聚会，个个是处长老总，你胡子拉碴，穿着一身团购打折的衣服，坐下去严重影响着聚会的质量，给你坐于下席，还是碍于“情面”。席间，无人敬酒，你自饮自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您想赋诗一首，以助酒兴，别人像看猴戏一样看着你。末了，友人私下里互发短信：“唉，他精神上没什么毛病吧？！”回曰：“有罢，听说疯了……”文人五苦，苦于“不识时务”。这是一个抱团取暖的社会，连做文章、搞学术都要抱团一体化。这个协会，那个学会，这个社，那个团……填不完的表格，开不完的会。你想多点时间好好搞点学术研究吧，说你没有组织纪律性，说你太过狂傲。你不加入吧，你什么头衔都没有，白纸一张，作品像个“屁”，没有“威慑力”。末了，县上有市团，市上有省团，省上有国团……一步一步往上走，仿佛，你所处团体的级别越高，作品便越好似的。搞得你身心憔悴，初衷模糊，你真不知道你是专业搞社会团体的还是沉下心搞写作的。文人六苦，苦于“无能为力”。文人自幼经诸子百家诗书洗礼，常怀家事、国事、天下事于心。然世间百态，文人纯良，难免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唯有成文“呼吁”，呼吁多了不由地让人看起来像条疯狗般在社会上乱吠。一贫如洗的文弱书生，除了像狗一样吠几声还能如何呢？——咬人是会被打断腿的！更让人悲哀的是，能吠的狗还算是成功的文人，大多数的文人，一辈子除了放闷屁，连吠一句的资格也没有！文人七苦，苦于“获奖无门”。文人开始时很得意，世界各国有诸多奖项等着他们。这个奖，那个杯，只要沉下心来做专研、搞写作，总有“一款”适合他们的。现实是，此逻辑狗屁不通。看看那些被查处的“评委”“大咖”“专家”，纯粹的文人直冒冷汗。原来呕心沥血写出的作品不仅因“没有粉丝”“不能创收”而没有刊发渠道，即便发表了，没有“机构”推荐，也只是一个闷屁。就如我一位“大咖评委”朋友酒后所说：“什么评不评，关键是作者有没有关系。参赛作品这么多，有几个评委会认真研究？能翻一翻封面就不错了！”文人八苦，苦于“题材匮乏”。中华上下五千年，世界南北两百国。在悠悠时空中，各文豪像奔腾的长江水，延绵不绝。关于题材，会动不动的，可思可想的，能议敢说的，人类本身和人类之外的，基本上被写了千万遍。你再找一个没人写的去写，别人说看不懂。写了的再写，别人说看腻了。换着方式写没人看过的，别人说你“不专业”或“大逆不道”。写你自己真正所思所想的，别人未必有兴趣……想着，写着，感悟着，头都秃了。文人九苦，苦于“劳心劳肺”。你每天坐在案前绞尽脑汁地“凭空捏造”，脑细胞不知死了多少，每一个字的写下，经过反复推敲，字字皆是心血。文路上遇到“断崖”时，开山铺路、牵线搭桥，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大脑逐渐清晰，视线却逐渐模糊。有时在书房终日不挪一下屁股，难免患得痔疮或前列腺炎。半夜起尿，灵感忽现，奋笔疾书，睡意全无。长期如此，日夜颠倒、三餐不思，致使双目浑浊，眼袋浮肿，胃部反酸，肠道溃疡……遗传基因稍不好的，指不定哪天就赶往玉楼赴召了，留下一堆“不值钱”的文章，在灵前当冥币烧。你说文人苦不苦？太苦，太难啦！正因为文人有如此之九苦，所以才有了屈原投江、海子卧轨、老舍投湖、傅雷服毒、三毛上吊、海明威吞枪、川岛康成含煤、凡高打太阳穴、梅尔割吼、斯塔埃尔跳楼……正因为文人有如此之九苦，所以贾谊、王勃、王希梦、王梦白、陈少梅、舒伯特、比才、肖邦、莫扎特、杜普蕾、拉斐尔、乔尔乔内、修拉、图灵、赫兹……皆英年早逝。还有那些，知名或不知名的、饱经九苦的“老九”们，曾经高高扬起的头颅被社会的现实踩在脚下反复碾压，他们受尽九苦之折磨后，要么一生贫困潦倒，要么终日郁郁寡欢。搞得社会上都流传着“文人得死了，作品才出名”这样的无稽之谈。好在诺贝尔奖有规定：永远不给死人颁奖，给了我们这些“半死不活”的文人们一丝丝“希望”——其实这也是“屁的希望”！（在这里，我插一段比较“刺激”的题外话。本想不说，但权衡利弊之后，我还是决定偏点题，与社会认真地讨论一下以下两个问题：一：文人死后才出名？这是极其荒谬的观点！首先文人的成功不在于出不出名，沽名钓誉的不算纯粹的文人，譬如我就是。文人的成功在于通过作品，长远积极地影响社会。并且，那些活着得到社会极大认可的文人远远多于死后才得到认可的文人。所以，作品好不好，和他死不死没有任何关系。作品不好，死了也就死了。二：人类有没有结束自我生命的权利？没有！这个问题社会上的讨论沸沸扬扬，我也说过多次。人类的生命是宇宙、自然、祖宗、国家、社会、父母……所有过往的“宇宙熵”所赋予的。人类根本没有结束自我生命的权利，自杀也是谋杀，是犯罪，佛教上说“痛苦无边，无量罪”，死后要下地狱的。）世人皆苦，文人最苦，但九九归一，九死而一生，九“苦”才能结出一“甜”果。所以我们文人，不管再苦再难，不管外面多么“铜锈斑斑”，沉下心来好好搞学术、做研究、写作品。实在撑不住了，拍拍屁股走人，“老子不做文人”总行了吧，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去经商、务农、学艺、当官，各有各活，弹棉花也是为社会做贡献，这样反倒轻松快活些。所以在此，我呼吁诸君，倘若下次遇到“幸存”的文人朋友，且行且珍惜，就对他好一点吧。这样的文人朋友，在物欲横流的社会，能交一个是一个，还指不定他那天撑不住，改行做网红去卖化妆品了。但即便如此，悲哀的事还没完，历经九苦之后的文人一脸沧桑，失去了“颜值”，又不屑于搞笑取宠、当街叫卖，且错过了“抢粉时代”的黄金期，恐怕连化妆品都卖不了喽！注：①：作者发表第一篇文章时的稿费。②：八九十年代的载重自行车。③：贾平凹所著的散文集。④：旧社会时，无知民众对文人的谑称。

发布时间：2022-10-27 06: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