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尔盖——永远的红色高原

8月的若尔盖大草原，是一片花草的海洋，绿草和鲜花一直长到天边。远远望去，透明的花湖被绿色包裹着，像茵茵地毯上璀璨的蓝宝石。成群的水鸟悠游于湖中，鱼鸥、黄鸭、黑颈鹤栖息于湖畔，时不时还有鱼儿跃出水面。湖畔五彩缤纷，好像云霞逶地；而湖中则开满了水妖一样的绚丽花朵，它们把纯蓝的湖水染成了淡淡的藕色，时浅时深，就像少女娇羞低头时的一抹酡红。低低的远山与天穹相连；蜿蜒盘旋的公路，犹如一条细细的丝带，柔柔地飘过大草原。梦一般的花带和路一样长得没有尽头，路有多长，花带就有多长。若尔盖，藏语念作“若尕”，据说意思是牦牛喜欢的地方。若尔盖大草原位于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东北部的红原县和若尔盖县境内，是青藏高原东部边缘一块特殊的区域，海拔高度在3300~3600米，也被称为松潘高原。当年，中国工农红军惊天地、泣鬼神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中又最为艰难困苦的过草地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我轻轻走在野花四缀的小路上，生怕惊醒了长眠在这里的两万多名红军的英灵。若尔盖！若尔盖！如今美得令人眩目的若尔盖，当年却像恶魔一样，曾吞噬下了多少红军将士年轻的生命！1935年8月，在“左倾”冒险主义的错误领导下，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为了躲避敌人的围追堵截，红军从而被迫进行战略大转移，中共中央和红四方面军指挥部率领的右路军进入若尔盖草地。草地其实就是高原湿地，为泥质沼泽，是由于黑河和葛曲河的河道迂回曲折，汊河横生，地势低洼，水流淤滞而成沼泽。经年水草，盘根错节，结络成片，覆盖潴水；草丛上面笼罩着阴森迷蒙的迷雾，很难辨别方向；草丛里河沟交错，积水泛滥，水呈淤黑色，散发着腐臭的气味。沼泽上生长的藏蒿草、乌拉苔草、海韭菜等，形成了草甸。草甸之下，泥泞不堪，浅处没膝，深处没顶。远远望去，似一片灰绿色海洋，不见山丘，不见树木，鸟兽绝迹，人烟荒芜，没有村寨，没有道路，东北南北，茫茫无限。人和骡马在草地上行走，需脚踏草丛根部，沿草甸前进。若不慎陷入泥潭，无人相救，会愈陷愈深，乃至被灭顶吞没。草地区域气候恶劣，晴空迷雾变化莫测。每年的5月至9月为草地雨季，使本已滞水泥泞的沼泽，更成漫漫泽国。红军正是在这个季节经过草地的。进入草地前，红军想尽一切办法筹粮。将青稞脱壳搓成麦粒，再碾成面粉炒熟，做成干粮炒面；宰杀马匹、牦牛做成肉干以备食用；在藏民的带领下寻认能吃的野菜，供过草地所需；还准备了烧酒、辣椒或辣椒汁御寒。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红军筹到的粮食还是远远不够全军需用；每个人平均就带5~6斤粮食，粮食的不足，使红军在过草地时付出了太多的生命代价。茫茫草地，一望无涯，遍地都是水草沼泽泥潭，根本没有路。往往是一个人陷进去，另一个人伸手去拉，因用力过猛也被带着陷进去。草地上有不少河，有的河宽湍急很难过，如果遇着下雨就更难了；身体虚弱、挨冻受饿，根本禁不住冰冷河水的刺激，几乎每过一条较深的河，都有战士倒下。有一次，部队还在蹚水过河，突降暴雨，河水猛涨，激流滚滚，尚在河中的不少人当即被大水冲走吞没。就这样，数不清的红军战士陈尸草地。草地天气，一日三变，温差极大。早上太阳出得晚，很冷；中午晴空万里，烈日炎炎；下午往往突然黑云密布，雷电交加，暴雨冰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或者雾雨朦胧；夜间气温降至零摄氏度以下，冻得人们瑟瑟发抖。红军战士过草地前，大多衣单体弱，准备的有限棉衣、皮衣哪能够几万人穿？！所以各人穿戴五花八门：有披着各种兽皮的、有头戴草帽斗笠的、有顶着油布的、有穿着草鞋甚至打着赤脚的也不少……这样在沼泽地里行军，真可谓是“饥寒交迫，冻馁有加”。宿营更难，草地上净是泥泞渍水，干地很少。行军到了傍晚，往往要找一个土丘、河边、高地或相对干一点儿的地方；或者只好在草地里露宿。但是，夜里太冷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往往会看到草地上长眠着一些战士，有的甚至是头天晚上和自己背靠背休息的战友！他们怀抱着枪支，像熟睡了的样子，就再也没有醒来。暴雨倾泻在大草原上。一个生命垂危的红军战士把党证和夹在党证里的七根焦干的火柴交给战友，请他转交给党组织，言毕，他安然地闭上了眼睛。那位战友追上大部队，用一根火柴为战士们点燃了簇簇熊熊的篝火取暖，然后将余下的六根火柴和党证转交给了指导员。因环境、气候非常恶劣，为了解决缺衣少食的困难，在部队中发起了“尝百草”的活动。时任班长的张思德总是抢在前面，把一次次牺牲和危险留给自己；把一个个生的希望让给了同志们。有一次，部队在一片水草丰盛的沼泽旁宿营，张思德因尝了一种类似萝卜叶子的毒草，当时就昏倒在地，但却避免了大多数同志的危险，这件事还受到了朱德总司令的表扬。一位掉队的女红军战士遇见了两位伤员，她一把把他们扶起，并坚定地说：“我背也要把你们背过草地”。可她一个弱女子，要背两个大男人，谈何容易？！她背起一个伤员，没走几步就一起倒在了污泥里，她挣扎着爬起来，只好扶着伤员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没过多久，三人携带的干粮和水都几乎断绝了，但最终，他们还是凭着顽强的意志一起走出了草地——这最后也是最艰难的路程。红军某连有一个9人的炊事班，背着全连仅有的一个铜锅进入草地。炊事员一个个牺牲，铜锅一次次换肩膀，走出草地后，铜锅已挑在了司务长肩上。一个年龄大概只有十一二岁，又黄又瘦的小红军，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也不肯骑首长那匹同样疲惫的痩马，还风趣自信地和首长说笑，并说他的干粮袋是满满的！最后才发现他所谓“满满”的干粮袋里，仅装着一块烧得发黑、上面还有几个牙印的牛膝骨！凡是能吃的东西都没有了，最后只有忍痛宰杀自己心爱的坐骑了，当手指颤抖地枪杀那些和自己日夜相伴、出生入死，又同样瘦骨嶙峋且疲惫万分的坐骑时，同志们心里都在滴血流泪！那些如同战友一样亲密的战马，用自己已没有了脂肪的血肉之躯，延长了许多红军战士的生命……红三团在草地上整整走了七天，终于见到了第一个少数民族村寨——若尔盖县班佑乡。他们过了班佑河，已经走出了70多里，彭德怀军长对时任政治委员的王平上将说：班佑河那边好像还有几百人没过来，命令他带一个营去接他们过河。走到沙滩上，王平上将用望远镜向河对岸观察，看到那边河滩上坐着至少有七、八百人，就赶快带着通讯员和侦察员涉水到了对岸，走近一看，只见战士们静静地背靠背坐着，一动不动，王平上将逐个观察，已全部没有气息了。他默默看着这悲壮的场面，泪水夺眶而出……这七百多名红军战士，一步一摇地走出了草地，却没有坚持走过窄窄的班佑河；他们带走的是伤痛和饥饿，因为饥饿和劳累，他们静静地长眠在了这里；留下的却是曙光和胜利。由于种种历史原因，红军三过草地。在茫茫原野上，以生命书写着无畏的忠诚和坚定。重返草地时，每走不远，就能看见一具红军战士的遗体——那都是第一次过草地时牺牲的战士，他们都还保持着当初的样子：有的，两三个人倒在一起；有的，呈往前爬的姿势；有的，手里还攥着泥土和青草……他们用自己身体永恒的雕塑，为后来战友竖起前行的路标。生命无言，无言的生命为那次悲壮的行军，划上了精神的高度。三过草地，红军战士心目中印象最深的不是危险的沼泽，而是遍地的忠骨；一次又一次，战士们每当看到战友遗骸都会噙泪驻足，用草皮替他们轻轻盖上，深鞠一躬后忍痛继续前行。由赭红色大理石雕塑的《中国工农红军班佑烈士纪念碑》庄严肃穆，圣洁凝重，震撼心扉。基座上由中央军委原副主席迟浩田上将题写的“胜利曙光”四个大字雄浑苍劲，熠熠闪光；正面碑文镌刻着红军过草地时任红军十一团政治委员、开国上将王平的《回忆录》，我一字一句地读着碑文，望着一个个疲倦而安详的塑像，禁不住热泪盈眶，思绪万千！我把采摘来的一大束黄白相间的野花轻放在纪念碑前，好让英烈们时时闻到春的芳香。初秋的阳光投射而下，纪念碑前幽静而和煦。巍然矗立的纪念碑直插云天，犹如红色生命的亘古永恒。遥望苍天，茫远无涯，两万多名红军战士的英灵已化作蓝天朵朵灿灿的红云，他们日夜俯瞰着如花似锦的若尔盖大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已经入秋了，那天高秋悲，那四望天穹，那英风烈烈。只有草地上的草依旧茂盛着；只有高原上的风依旧吹拂着，一年又一年，一秋又一秋。

发布时间：2022-10-20 1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