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的动物们

母亲喜欢养动物。从我记事起，家里从不会缺了小动物，从猪仔、驴子到鹅狗鸡兔。那个年代，母亲养动物，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生活乐趣，更多的时候是为了生计。那时候，家家户户基本都有几头猪仔。猪仔出栏后，卖猪仔的钱除了用来抓几头新的猪仔，剩下的要用于家里下一年的开销，猪圈的粪肥给生产队拉走，可以变成一部分工分。有限的粮食不能满足大人和孩子们的需要，所以猪粮基本都是野菜、红薯秧、萝卜缨，好的也顶多是麦麸和豆粕。为了多养几个猪仔补贴生活，在有野菜和猪草的季节，母亲基本上每天都要去挖野菜、打猪草。因为上午下午都要去生产队干活，所以我家的猪草都是母亲利用别人午睡的时间挖来的。盛夏的日子，她钻在比人还高的庄稼地里，四周寂静无声，又热又怕，汗水顺着脸颊和脖子不停流下。有一次，母亲不小心割破了手，鲜血顺着手流到镰刀上，洒到地上，可是看看筐里的猪草还不多，母亲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绑了手指，继续干活，直到柳条筐装满。回来后到了村里的医疗室，村医把布条一打开，血一下喷出老高，母亲才感到阵阵眩晕。村医的处理水平有限，虽然止住了血，但是几个草籽永远留在了母亲受伤的手指里面……村里有个农妇，长得极丑，一眼看去，让人心里极不舒服，没人愿意靠近她，而她自己，也不愿意多见人，所以大部分人都在午休的盛夏中午便成了她极好的活动时间。她也是中午来挖猪草，母亲看见她，着实吓了一跳。可是不管怎么样，在这无人的野外，她毕竟是个壮胆的好伙伴。她对着母亲友好地笑，后来她们成了好朋友，经常一起挖野菜、打猪草……人们形容别人笨，总爱说笨得像猪。其实，那猪娃娃也是极聪明的，我家的猪仔和二伯家的养在一个圈里，谁家主人打开圈门，谁家猪仔就会迫不及待地跑出来吃食，另外一家的抬头看看，接着睡自己的大觉。由于猪食里面缺乏粮食，猪仔不会长得太快，基本上是一年出栏一次。卖猪的日子，眼看可以换钱了，母亲高兴，但她总是会哭一场。毕竟，每天三次喂食，猪娃慢慢长成小肥猪，整整一年甚至更长时间，母亲和她的猪娃有了感情。母亲哭过，笑过，拿着那些卖猪的钱开始筹划一家人新一年的生活，开始想着哪一天去集上抓几个新猪仔。新猪仔来家的日子，是我们和大人们一起担心的日子。新猪仔来了，怕它们离开猪妈妈，换了环境会上火，母亲不敢把它们喂得太饱，还会一天数次去查看猪鼻子是不是发干，必要的时候，母亲还会在猪娃娃鼻子上扎上两针，给它放放血。我们孩子们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也非常关心猪娃的健康，因为那几日，在母亲心中，猪娃娃比我们还重要。我们也隐隐知道，那些猪娃娃是家里的经济命脉，一旦出了问题，就是家里的重大损失。待新猪娃开始撒欢，开始进食，大家的生活才慢慢回到正轨。母亲养的鸡，个个鸡冠红红，精神焕发。母亲喂给它们足够新鲜的野菜，还为它们捉来田里的蚂蚱，水食充足，营养丰富，鸡们自然活得机灵顺畅。它们吃得满意，也给母亲丰富的回馈，下蛋打鸣，撒欢儿蹦跳。孩子们每每听到母鸡下蛋后报告的咯咯声，就抢着跑到鸡窝前，捡出那热乎乎的蛋。母亲把那热乎乎的蛋，放在我们的眼睛上，告诉我们说眼睛会更亮。不知道是不是童年的这些鸡蛋真的对我的眼睛起了作用，虽然读书多年，我竟然没有近视。母亲笑称鸡屁股是银行，孩子们捡了鸡蛋，都会乖乖地把鸡蛋送到柳条篓子里面码好，等门口来了收鸡蛋的，鸡蛋就换了钱用来过日子，因为很少吃鸡蛋，所以我们捡了鸡蛋也没有要吃的想法和欲望。我是到三岁左右才在姑姑家吃了煮鸡蛋，姑姑把鸡蛋递给我，我拿着问母亲是剥着吃还是咬着吃，母亲为这事着实心酸了好一阵子。也许是那个时代的烙印，很多年以后，炒鸡蛋还一直是我最爱吃的菜。有一次，邻居的孩子把一些有毒的谷物喂给了我家的鸡，母亲一看鸡打了蔫，急中生智竟然挨个给鸡动了手术。她用剪子剪开鸡嗉子，把那些有毒的谷物倒出来，又把嗉子清洗干净，然后就用家里她做针线活的大针给鸡把嗉子缝好。忙活好久，这些鸡都手术完毕，后来都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又开始生蛋打鸣了。我家养的第一只鹅，也是村里的第一只鹅。村里家家户户几乎都养鸡，养鹅却是个新鲜事儿。记得那一日，父母去30里外的县里集上，带回了一只半大的鹅。我们又新鲜又高兴，忙不迭带着它去池塘，大鹅昂着头，大声叫着，惹来孩子们不少艳羡的目光，我们跟在它身后，心情也像它的头颅一样高傲。鹅是草食类动物，吃的范围极广，茄子蒂，菜根，它都能吃得很香甜。孩子们找来各种认为它能吃的东西，看它高兴地吃下。母亲精心饲养这只大鹅，来年春天，大鹅下了第一只蛋。那个蛋很大，我们围着母亲，让她用家里的秤称了称，整整2.2两。我们把那第一枚鹅蛋，像宝贝一样摆在柜子上，给左邻右舍看，好久以后都还没有舍得享用。房檐下面的大石槽里，母亲还养了兔子。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给兔子挖野菜，小小的孩子都已经知道哪些菜兔子爱吃，哪些菜兔子吃了会拉肚子。有一次，母兔生完小兔，不幸病死了。这一窝没有睁眼的小兔，可是愁坏了母亲。看着可怜的小兔子，母亲破例买来了奶粉，剪一段气门芯装在用过的眼药瓶上，就给小兔子做成了小奶瓶。母亲拿着小奶瓶，挨个喂这十几个失去母亲的小兔子。看着一只只小兔子吃得欢畅，母亲放心了，围在母亲身边的我们，看着小兔子可爱的吃相，笑个不停。到了80年代，生产队没有了。为了种责任田，很多家里都养了大牲畜。我家也和二伯家合着养了一头驴子，每家饲养半个月。来我家的半个月，母亲对它极好，除了吃饱喝足，还经常给它挠痒痒。驴子在我家过得舒服，渐渐地不愿意去二伯家了。每次二伯家来牵，驴子就使劲往后坠，总要费了很大的劲才能把驴子牵走。即使牵走了，驴子挣断缰绳跑回我家的事情，也是发生了好几次。驴子知道谁对它好，但是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它不能常住在我家。到了90年代，农村种地都渐渐机械化了，家家户户的驴子、骡马都不常见了。鸡蛋、猪娃、兔子也都不再是家庭经济的重要来源，我家的动物也渐渐少了。但是偶尔门口来了卖小鸡的，母亲还是抑制不住喜爱，会买上几只养一养，只是鸡蛋不再卖了。陪伴母亲身边的，还总会有一两只小狗，父亲走后，母亲养狗不只是为了让它们看家，也是为了说话作伴。如今母亲70多岁了，这么些年，她养了无数的小动物，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们一样对待小动物们，动物们也给我们带来回馈，滋养了我们的生活，也给母亲身边的我们带来了许多欢笑……

发布时间：2022-10-11 07: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