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当我的意识又慢慢地变得清晰时,我看见我跟阿忠已经移至深夜无人的落英路上旋转。星子也出来了。月亮是银色的。路上落满了树叶,踩上去簌簌地响着。那正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我不知究竟是阿忠变回了人。还是我已变成了鬼。
(一)
八月上午的阳光很刺眼。我穿一件麻质长衫,一条白底大蓝花长裙,着布鞋。从热闹的繁文路一直走到冷清的落英路。神情木然。心失所忖。而眼光,大抵依然很水灵吧!
彦就说,他不喜欢水一般的女孩子。连做梦都有被淹没的危机。我瞅住他。他是我的稻草。我不想放手。十八岁,他可不是这样对我说的。他说你真清新,雅致。我不理他。商场中的男人,若太英俊,便不会塌实。不是我要靠的男人。可他开一张平治满世界追我。捧一抱玫瑰在教室门口大叫我的名字。我怕窘。于是跑出来跟他走掉。我大学没毕业便跟了他。这段绯闻人尽皆知。我无法继续心安理得地上我的课,在一些女生惊羡的目光里,让他牵了我的手,绝尘而去!五年过去了,可彦没说要娶我。我也不撒赖一定要嫁他。五年的过分依赖已让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我以为连生命都已跟他牢牢栓在一起。
可晨起,彦已不见。关于他的一切东西都找不到。包括口杯和牙刷。我以为一切都是在做梦。可是桌上留了一张三十万的支票和几句留言:乔青,我很累。也不知怎么对你开口。所以,我走了。带走了我的一切。这样你的痛苦就会小些。到此时,我才发现,彦其实很吝啬。他离开,都不愿多留几个字给我。而三十万,就能补回我的青春和似锦前程吗?我茫然所失,发现除了彦的名字,我竟对他一无所知。连到哪儿找他都不知道。
我拈起支票。吹落在墙角。我还要钱干什么。
一辆巨大的货车按着喇叭朝我狂叫而来。我抬头,阳光照旧很刺眼。我用手指遮住眼睛,心里狂乱地想:我他妈的连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阳光!可一个男人奔来撞开了我。在我们都倒下去的瞬间,我瞥见他一双近视眼镜下清癯的眼神,和瘦削的面容。红色腥湿的液体飞溅出来,在他的蓝白布格子衬衫,和我的白底蓝花布裙上浸开来
(二)
醒来,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的右腿缠着石膏绷带。左手臂上插着输液管。床头的诊断上显示:姓名不详。女。右腿粉碎性骨折。
彦,他只要我的一点温柔。我却想给他我的全部。可最终,我只给了他我的一条腿。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彦,你到底要我怎样!十八岁,我将学业,家人都丢弃,不顾一切地跟了你。可现在,你叫我一个人怎么活?
可是,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男孩子冲我微笑,他一双近视眼镜下的目光清矍,面容瘦削苍白,但笑容温暖。他说上天要他来照顾我。我忽然觉得身体又有了依靠的支点。颓然倒塌。迷糊中,又有人奔过来给我打止痛针。而那男孩子,却似已不见。
他时隐时现。在我需要的时候,又会及时出现。他说要命,高速公路上的肇事者跑起来真比天上飞还快。小乔你真可怜。我说我有钱,反正找到他也没用,他又不能陪我一条腿。心里在想,三十万,足够治我一条腿。他就用手模我的头,眼光里满是怜惜。
终于,我好转出院。走时腿上还缠着石膏绷带。医生说我需要长时间修养。
彦的支票发挥了作用。我先用它付了那笔不小的医药费。然后,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可以衣食无忧。只要我愿意。
(三)
那套彦留给我的大房子里,那个面容苍白,但笑容温暖的男孩子给我煲汤,洗衣。扶我在房间里跳来跳去。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他笑笑说,你只叫我阿忠可好?我说好。便不再问。
反正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也只知其名而已。阿忠好。他只是上天派来照顾我的人。
整整三个月,家里的窗帘不曾拉开过。除了我房间的那款白布碎花拽地长帘。阿忠说我需要阳光和新鲜空气。他说这话的口气似乎他并不需要一般。我在他的精心照顾下,面容渐渐滋润起来。红润而健康。
十一月初,阿忠买了一副拐杖给我。我自己撑了它,在一百五十坪的房间里点走如飞。阿忠笑,小乔你已不需要我。他依然唇色,面容苍白,但笑容温暖。我丢下拐杖,伸出双手。阿忠奔过来握住了它。我们开始相拥,接吻。他连唇都很凉。我想这阵子阿忠可忙坏了。等我好了,可要好好回报他。我已死过一次,现在是再生。就算是专为阿忠的再生也不为重。
我们开始在空气清新的早晨和傍晚出去散一会儿步。我慢慢地走在阿忠的身边。世界的颜色似乎不一样。我想我一定要快快好起来,然后找个工作,先让自己活得象个正常人。再好好地去爱阿忠。如果他愿意,就给他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然后在我们自己买的房子里,终老一生。
(四)
我好了。双腿依然垂直漂亮,不跛,不颠。我已经一个人练习过好多次,快步行走而无任何不适。甚至做个长跑健将,也无任何不适。我想。
我打开屋里的所有窗帘。用手帕将头发扎起来。四处抹尘打扫,尽管阿忠已将他们弄得很干净。然后洗菜,煲汤,加点大枣和黄芪。阿忠太苍白,一定没人疼。我想他需要多晒太阳,和摄取营养。
可太阳很好的时候,阿忠总是不出现。他说他要工作。养活他爱的女人。
我已经很久不曾动用过彦留下的钱。我不爱装扮,从不买昂贵的化妆品,吃的也不多,几乎不用钱。但我不想这样生活。我要工作,要自己赚钱,变得独立。然后我才能健康地去爱阿忠原来爱情就是这样。不是为一个人去死,而是为一个人去活。并却活得很好。
我突然想起来,站在屋里不动。阿忠阿忠地大叫,笑容凝固,眼泪逼出。从早上到傍晚,阿忠都不曾出现。我想起三个月前从我生命里消失的彦,可对阿忠,我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我害怕得大哭起来。这时阿忠就进来了,手里提着双新布鞋。他冲我咧嘴想笑,见我正哭得伤心,于是嘴角顿住,提着新鞋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朝阿忠冲过去,伏在他的胸前,鼻涕眼泪揩了他一身。我说阿忠我以为你已走掉。阿忠抱紧了我。他说怎会我永不离开你。
刚被我挂起的窗帘又垂下。
没有任何造作的前戏和伎俩。我们只是深刻地想要融入到对方的身体里去而我,甚至渴求能回到他肋骨的原位。
(五)
我很快找到工作,在一个婚纱店做模特。收入不菲。摄影师老林说我着婚纱就算不化装也气质高雅,倾城脱俗,又惊艳夺人。我心里想,阿忠又不在。怎会?
我做梦都想挽着阿忠完成这件绝世的杰作。可阿忠不肯。他说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就这样,我们白天忙自己的事。晚上,便聚在彦留给我的大房子里。做饭,洗漱,然后看书,看电视,上床睡觉。阿忠起得太早,又吃得很少。我不满,他便会多装一碗。我们做爱,即不矫情,也不造作。同彦在一起的所有伎俩、甚至迎合都丢到一边。我们自然而然地相爱,然后自然而然地作爱、喘息,从激情的顶端渐渐平息。
天气渐渐变冷。阿忠的唇、脸依旧很苍白,手脚冰凉。我捂着他的手,轻声地问:阿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的家在哪里?告诉我。我要做你的妻子。为你生孩子、洗衣服、煮饭,做你曾经为我做过的一切。
可阿忠推开了我。神情忧郁。他说我没有家,我是个流浪汉。那日见你一袭布裙,眼神茫然,心里很痛。便招惹了你。
我心里一酸。便贴紧了他。我说不要紧,阿忠,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元旦前夕,店里临时进了一批新款婚纱,为了赶上第二天的广告推出,留下来试装拍照。不觉天色已暗。看着镜中眉黛含笑、披纱绝貌的女人,心里怅然若失。忽生一计。于是要老林配合我演戏。我打电话给阿忠。要他来接我。阿忠及时赶到。在我设计将一套男装弄到他身上的过程中,老林的闪光灯闪过不停。
(六)
相片上那个披婚纱的绝色女子,一个人笑得满脸幸福。阿忠却凭空消失不见。老林大惊失色,连呼世间无奇不有。
我不语。想着阿忠,想着几个月前的那场车祸,飞溅的鲜血,家里紧闭的窗帘,阿忠苍白的脸,冰冷的唇。我甚至来不及换掉身上的婚纱,疯一般地朝外奔去。着一件单薄的衣,奔在冬日里熙攘喧哗的大街上。
我到我曾住过的医院查询,医院的记载上显示:耿阿忠,男,26岁,本市人氏。因车祸于二零零六年八月十一日上午十点四十五分送入医院的途中,停止呼吸。检查死亡。尸体停放二十四小时后,被其家人领走。
我又一次茫然失措。头脑空白。
哦,阿忠,那个只因对我一时的动心,而将自己送入滚动着的车轮中。又因对我的放不下而努力拼凑着人们视野里的图象,却忽略了无法拼成的影子;长久的岁月里,更因对我的爱而迟迟不肯离去的阿忠。那个讨厌光亮,却因我的不满努力咽下食物的阿忠
我的眼泪流下来。
阿忠,我以为我正拿从来没有过的激情与爱情面对你,你却早已为我付出了一切。一路上我都在想:阿忠,我能为你做什么?你又会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七)
我将家里所有的窗帘都换成黑暗的红色。并在天色渐黑的时候放下它。
在这场专为我和阿忠准备的晚宴上,我点燃了一只红烛,碟盘里放着一曲经典的老歌,暗红的桌布上只有两个装红酒的大瓶子,两只高脚的大杯子
今天我不煮饭。也不备菜。这场阿忠一个人的盛宴,却是两个人的舞台。我用扎头发的手帕扎紧手腕的切口,一件宽袖的毛衣盖住它。头有些昏,心有些慌,我起身为自己化了一杯浓糖水。我还不能倒下去。
没有向我道别,我知道我的阿忠一定会回来。
我这样想着。
月亮出来的时候,阿忠已回家。我注意到最近他回来的越来越晚,脸也越来越苍白,身体单薄的像一页纸。仿佛稍不小心就会从我眼前蒸发掉。我心里痛。并清醒着。那个爱我的阿忠。那个我爱的阿忠。
我起身为阿忠盛一大杯红红的那是我的血。哐啷!我们碰杯。我也啜一小口那腥热的液体。
我要与我的阿忠同甘苦。人之将走,还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咽下去的!
阿忠贪婪如饮甘露。三大杯下去,红烛的辉映下,阿忠的脸已带一抹飞红,唇光鲜红亮。他问我:小乔,这是什么东西?我答:一种叫血玛瑙的红酒。然后,将手盖在他唇上。不许他说话。
《梁祝》响起的时候,我们相拥起舞。旋转踏歌。
我摸索着解开缠手的手帕,让它散落在屋中。我感到我的头越来越眩晕,心跳越来越虚弱。我无力地靠在阿忠身上,耳语:阿忠,带我走!耿阿忠,既然你不能带我回家,那你就带我离开吧!
当我的意识又慢慢地变得清晰时,我看见我跟阿忠已经移至深夜无人的落英路上旋转。星子也出来了。月亮是银色的。路上落满了树叶,踩上去簌簌地响着。那正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我不知究竟是阿忠变回了人。还是我已变成了鬼。
我不管。反正这些都已不重要。
发布时间:2023-05-24 20:55
上述文字是💠《诡异小说:生到死,爱的见证》✨的美文内容,大家如想要阅读更多的短文学、文学名著、精品散文、诗歌等作品,请点击本站其他文章进行赏析。
版权声明:本文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仅代表作者观点。芒果文学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请发送邮件进行举报,一经核实本站将立刻删除。
[导读]当我的意识又慢慢地变得清晰时,我看见我跟阿忠已经移至深夜无人的落英路上旋转。星子也出来了。月亮是银色的。路上落满了树叶,踩上去簌簌地响着。那正是我们第一次...
安小情考上C大的那天,这个城市下了几个月以来第一场雨。很久之后她才明白,也许一切,在最初不相识的时候,已经注定好了的。所以即使她已经用尽了青春里所有能够用上的力气,...
八十八、 年初四下午的时候,原本爸爸妈妈安排好了的生意上的朋友在年初五这天到我们宝宝家,集合聚会,先在家玩一个白天,然后再到酒店吃晚席去的。到年初四的傍晚,朋友打电...
当人生中面临转折的时候,总是在那初始,压力一叠叠压将上来,逐层抬高,而自己的认知能力却相较甚远,苦楚总是无法摆脱,脑海中也是无尽地翻腾,翻腾这一件件难解的题目,但...
首语: 天地浑圆,因宇宙对其均。 宇宙由气而生一点,由一点而发。 宇宙天地甚独,以此而创知己为伴。 一 一团团沉重的气流环绕着这个亮点,渐渐涌入点中。砂石与尘埃伴随着气...
我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而是因为想你才寂寞 引语 出去走走吧!看看月亮!看看人流。哪怕是吹吹凉凉的风也好。 我就这样给自己找了一个出门的理由。当我迈入那沉沉的黑夜,当一...
晚上11时许,他正睡在宾馆的床上看电视,突然,门铃响起。 谁?他问。 服务员。 于是,他起床开门。瞧着站在门外的小女孩,他不相信她是服务员。 先生,需不需要服务? 不需要。...
恶梦醒来是早晨,重生的喜悦涌上心头。庆幸这只是一场梦,有什么比恶梦醒来更值得庆贺呢?看看眼前的现实,值得格外珍惜。绿油油的树叶闪耀着蓬勃的生机,光芒四射的朝阳,是...
一 数头伏的一天夜里,我正在和小兵、猫、磊磊等小屁孩在断墙的梧桐树下抓萤火虫,忽然在西边我叔叔家的老槐树院落里传出一声声凄惨悲切令人惊惧的叫喊。 我们顾不上抓萤火虫...
芮莎,你准备在晚会上表演什么啊?余生一边写着作业,一边询问道。 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芮莎淡淡点了一句,手中的笔在白纸上不停地打圈。 凝望着芮莎忧郁的侧脸,其眼神...
12、办理迁移手续 丈夫上日班,丽华让他值几天电话吧晚班。丽华有事起程赶往上海自己的故乡,此次她是去办理一件前十年未办妥的事情。丽华的人生脱不开三字,此次是第三次办理...
1 稀稀疏疏的阴雨时断时续的下着,已经半月多了。云好像没有返回的迹象,越集越厚,向远山慢慢压下来,与山尖缠绕在一起。门前的小河不再是昔日的一路欢歌,夹杂着泥石流涌向...
四月已至,农民要播种了。新的一年农耕又开始了。早在惊蛰时节,农民就开始浸种。俗话说:懵懵懂懂,惊蛰浸种。所以真正农耕算起来,是从3月的惊蛰时节开始的。 所谓浸种,就...
那个午后,雨静静的坐在我的对面,安静的喝着那杯有些余凉的咖啡:淡淡的苦涩,浓浓的馨香,让淡蓝色的环境显得些许忧郁,些许淡寂,这个女子会在不知不觉中吸引你的眼球,不...
十七、 爸爸的原籍是在上海浦东,爸爸出生在上海浦东;我的原籍是在上海浦西,我出生在上海浦西。因为爸爸与妈妈在共产前便在上海浦西打拼了,而且取得了卓越的成绩,然而爸爸...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我与阿宏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却不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因为在一起的这25年里,我们从来没有恋爱过,直到他的离去,伤心的离去. 哪天我没有去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