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风徘徊着,仿佛这儿是个迷宫,风找不到出口。风在这儿晃荡了多久,十年?百年?或者还会有千年
这儿是她的世界。老宅,废墟,破败,断壁残垣,闹鬼的院子一切用来形容这儿的词语。蛛网,尘灰,蒿草,霉它们让那些形容词更形象深刻。每天,每天,她躺在风里,慵懒地巡视这满目亲切她很满意这里的一切。她的嘴角惯常地,浮起一朵笑花,如果你看得见的话。
(一)
你叫什么名字?
我?青凤!青凤是我的名字。
夜,悄无声息。黑暗似有生命般,源源不断涌入这四四方方的小院,而这院子像一个永远盛不满的器皿,把黑夜搅拌得愈发浓稠。
她从高处俯视,厌恶地,鄙夷地。从院子四面铺展开的灯火辉煌讽刺一般的存在,把这儿切割成另一个世界,或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所有光线都在这里陨落,消失无踪。她深深寒了一把,随后消失不见。
离那个世界很近的一枚灯火,并不跳跃,也不闪烁,安安静静,明亮耀眼。刚开始时她会惊奇地看上很久,现在想来那样的举动蠢毙了。虽然直到现在她还是会看着这个叫台灯的东西很久,但是已经不惊奇了,她只是贪恋那样的温暖指尖一点点接近光源,一点点感受到微暖,温暖,微热然后再迅速撤回来,再一点点接近乐此不疲。如果,没有人打断的话。
这是一间现代化的房间,房间的主人是个粉嘟嘟的小男孩,呃,说粉嘟嘟似乎不太合适,因为五年间,他已经长大了,九岁的他也孩子气,但多数时候看起来像个小大人。
你在吧?小男孩往台灯方向试探,没动静。
她躺在小家伙柔软的床上,虽窄了点,却比风里踏实温暖。这个小家伙老是打断她与温暖的交流,虽然还看不见她,但总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我知道你在这里,我可以见见你吗?
你是老院子里的那个姑姑吗?
相似的问话每天上演,好几次小男孩的妈妈一脸诧异地开门进来,问他在跟谁说话。
意外的烦闷,翻来覆去她也还是听见小家伙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做响。自说自话的小孩真讨厌!
一阵风过,轻轻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一面墙壁横在她的世界和小家伙的世界之间,有时代的风霜,岁月的痕迹。在人们看来,这不过是一面隔开那个院子与一家的墙壁,除了历经百年,并无特别。
她的指腹划过斑驳的墙面,唇边又浮起一朵笑,快了。
风轻轻拂过,空寂的墙上,赫然出现一只青色的凤凰。只一瞬,又在风中隐去。
小男孩成大字形躺在床上,她没有看着我睡着就走了呢。把被子拉上,盖住整张脸,闷闷的,就要睡了。想到什么似的,又猛然掀开被子。
然后,有一团东西从窗口掷到他床上,不,是他身上!软软的,轻轻的,一点一点从无到有,从空渺到清晰
他惊讶地张大着嘴。他看见了!他看见了!如瀑的长发,雪白的皮肤,桃花一般精致的面容,一袭水绿色的长裙跟他想象中的有点差距,不是鬼的形象,更接近仙。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见她了,他终于看见她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青凤!青凤是我的名字。
她是叫这个名字吧?因为只有这个名字才能让她隐隐看到,看到那个异常明媚的,即使她已经忘记了的秘密。
(二)
你们一家被诅咒了。
是谁
我。
一时贪懒的结果就是这样,一个抛物线穿过窗口后是自由落体,她还在享受过程,就已经砸在小家伙身上了。
她就知道只有他是特别的,特别碰不得,一碰到就像现在,大眼瞪小眼,接受小家伙的盘问。
我叫一诺。他伸出小手。
呃,很正式的介绍方式,虽然他们见面方式并不那么正式。
小家伙的手心异常温暖呢。也罢,防了五年,相见,是注定吧。
你是老院子里的那个姑姑吗?
是。她的世界,一家废弃的老宅,也就是一诺说的老院子。
为什么叫我姑姑?她可是他的长辈的长辈的长辈的仇人?
不知道,爷爷说,姓一的人都得管你叫姑姑。
谁不知道这里只有你们家姓一啊,真是!
姑姑就姑姑,反正本姑娘美貌不朽。
姑姑姑姑笑起来真好看!
他们认识很久了,他们刚刚认识。
之后的半年里,一诺完全忽视了她鬼的身份。可她纠结啊,这个家这个家早晚可他们的相处愉快得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力。
这是爸爸刚买回来的黑提,你要不要?
以为我很稀罕你要把它放到老院子的供桌上吗?
不吃算了!小嘴撅得老高。
小孩子真不懂礼貌!一把抢过。
你为什么老是蹭我的床?
还不让我关灯。
你怕黑啊?
妈妈说怕黑不是男子汉!
对哦,你是鬼。欸,你是鬼耶!!!你怕黑!
你好烦啊小鬼!睡觉!扯过被子掩盖一切,包括小家伙的声音!
妈妈又摔杯子了?
第十三个。
老是吵个没完,家里的杯子又要换一套新的了。
你爸爸活该。
你比我妈妈骂的那个阿姨更像狐狸精!
我要是看上你爸爸,你妈妈现在还能吵得这么起劲儿吗。惯常的笑勾起,百媚生。
哼!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一笑起来就像个妖精。
时间于她只是浮尘,当家家户户流动着淡红色的喜气,笑容在人们脸上固定一种模式,哦,过年了。
爷爷拿着供品和香烛往老院子去了,你不去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每年三次,可求她也没用诶,算着也没几年好过了。
那咱们打雪仗去!
傻!你妈要是看见雪团自己会乱飞,还尽往她宝贝儿子身上砸她还不请个道士把我收了。他妈妈是个奇葩啊,快六年里,因为一诺的自言自语而请了三次道士!还一次比一次差。
那你跟我说以前的事。
你真想知道?又来了,自从她不小心说溜自己是他们祖先的仇人后,这个小家伙,逮到机会就逼供。
告诉他也可以,她难得慈悲不想吓到孩子,可是这小子明显是人小鬼大不怕吓的。
你们一家被诅咒了。云淡风轻。
是谁
我。
为什么?
不记得了。
没什么大不了啊,就是忘了而已。
(三)
什么仇?是电视上说的不共戴天吗?
情仇!
她是青凤。她是一家的仇人。她守着一个诅咒。她忘了一个秘密,一个格外明媚的秘密。
隔墙上的凤凰隐隐浮现,沉郁,愠怒,就快要醒来她摩挲着墙面,记忆零碎地飘移,快得抓不住什么重点。
有一个男人,负了一个女人。那个男人姓一。那个女人,是她。是青凤。
在一片明媚里,有一个哭泣的女人,我是你是谁?别走!
哭泣的女人是谁?是那个明媚的秘密?
她忘了。她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她忘了诅咒最初的样子,她忘了她是以怎样的心情守在一家老宅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她看这雨要是再下下去,断魂的就是她了!湿嗒嗒的,讨厌死了!
一诺撑着伞站在爷爷身后,环视这个一年只允许来一次的老院子。不知道是不是青凤一直在这里的缘故,他看着断壁残垣也觉得亲切极了。虽然只有清明的时候被允许进来,且不论他怎么求,撒娇耍赖哭带吵,青凤也是不带他进来的。
一家的旁系子孙也都来了,加上一大片压抑着的伞盖,原本空寂的老院子变得拥挤起来你们一家的人还真多!讨厌!
一个个上香,一个个敬酒,虔诚的表情绝不亚于供奉祖先,整个过程庄严肃穆,节奏慢的如同这时天上缓缓飘落的雨她受不了了!一阵风过,一诺再看,供桌前飘着的某只臭着脸的鬼不见了。
一诺哥哥,你去哪儿啊?还没完呢。一心一意两个姐妹花,转过两张一样的脸孔询问正要撑伞离去的一诺。
嘘!我只是去上厕所。
哦~
一家每年祭拜你三次是为了祈求家人平安,祈求诅咒不要降临?可爸爸并不是这样说的。更何况在一诺看来,只有清明节的时候才算是祭拜,其余两次就像是爷爷的私事一般。
那你以为你们家为什么要每年祭拜我三次,比祭拜祖先还殷勤。我可是你们一家的仇人呐。虽说他们在做无用功,可一年三次的祭拜还是让她得意了一把。
什么仇?是电视上说的不共戴天吗?
情仇!
什么是情仇?
去问你爸。
结果,一诺真兴冲冲地跑去问了,结果的结果,便是爸爸的一顿痛骂和妈妈对爸爸的明嘲暗讽。在一旁看戏的青凤笑得直不起腰来。
一年里的第三次祭拜在春末夏初的六月里。大雨瓢泼,天昏地暗,间或电闪雷鸣。但她不得不在这样的天气里守着这个院子,守着那面异常脆弱的墙。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天,是她的忌日。
一诺的爷爷还是出现了,和往年一样絮絮叨叨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在檐下很专注地烧着纸钱。仿佛天地间的风风雨雨都与他隔绝一般。
雨点打在纸灰上,一点点晕开,伴着雨急促的节奏,火苗扭着狂热的腰肢。
青凤倚着隔墙,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明明是一道瘦弱的身影蹲在檐下,却又像蜷在雨帘里似的。
她想起一诺说过,他以前有五个奶奶,后来都走了,爷爷七十岁了,却抱着他说:一诺啊,爷爷给你取名叫一诺,是一辈子只许一个承诺,一诺值千金啊。
她当时还笑得很没气质的说,那你爷爷叫什么?一打?还是一堆?
然后,一诺低下头小声的说
什么?大声点!
一群
噗那你爷爷还没达标嘛,你才五个奶奶而已哈哈
青凤想着笑着又不痛快起来。这一家子,真讨厌!干嘛生一个小鬼来克她!抚着墙壁,她又困扰了:诅咒的内容具体是什么来着?
(四)
小鬼,你之前说的一筠是谁?
你丈夫。
[一家少爷一筠娶了镇东沈家的小姐沈青凤。
一家少爷寒窗苦读中了状元。街坊们津津乐道,与有荣焉。
状元郎衣锦还乡,不攀权贵,不忘发妻,不纳偏房,是镇上好男人的典范!
一家失火了,大火烧了一整夜。]
一诺从梦中醒来,惊出一身冷汗。台灯柔和的光线包裹着小小的房间,他四下看了看,青凤不在。
同一时间,窗外隔墙的方向,一道绿光一闪而逝
尘埃在浮世里兀自繁华,时光流转,折射一个又一个故事。一个又一个故事里的喜怒哀乐快速转换,时间是一双看不见的手。
十二岁的一诺已经懂得什么是情仇,懂得当时妈妈对爸爸的讽刺是多么辛辣:爸爸真是个好榜样啊!还是咱儿子聪明,小小年纪就比你爸想得的深远了。
所以,当叔叔养在外面的阿姨跑到家里来闹而打伤了婶婶时,他很自动的把这件事归在了情仇的行列。
婶婶抱着一心一意哭得可厉害了,爸爸骂叔叔不懂分寸。
半斤八两。
爷爷就一直在骂叔叔败家子。
要是你们家住在外面的阿姨们都像这位这样闹起来,一家败光是迟早的事。
我讨厌那些阿姨!光长的漂亮,其实都很坏!
小鬼,你讨厌你爸爸叔叔吗?
不讨厌。问的这是什么话,谁会讨厌自己的家人呢。
那你为什么讨厌那些阿姨?女人,才是天底下最无辜的受害者。你还小,不懂。她们若是有错,难道你爸爸叔叔就没错?
我十二岁了!不小了!拍开某只鬼搁在自己头上的手。
小鬼永远都是小鬼。小家伙十二岁了,她是不是该开始重视时间这个看似宝贵的东西了呢?
姑姑的笑和往常一样,但是又很不一样。
十五岁的一诺继承了他爸爸和妈妈的优良基因,浑身上下充满了诱拐青春少女的气质。早恋就像季风,少男少女的小心思在风中迅速抽长着。于是送情书的伟大任务落到了青凤身上。
她什么表情?什么反应?
谁?
袁婷婷啊。
你又忘了!这封情书我写了一个晚上!
原来是情书啊。我还以为你终于记起我是个鬼,一个晚上在画符呢。
姑姑
在一诺看来,作为一只鬼,青凤完全不合格。怕黑,怕湿,怕冷,除了别人看不见她,除了她可以飘在风里,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鬼应该有的品质!
而现在终于,有一个长处了送情书!
可无奈的是,某只鬼的记性真的很差!
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一诺想起那个梦的时候,问她记不记得一筠。她的茫然并不像是装的,虽然她很快以笑声掩盖过去。一个连自己丈夫都忘了的女鬼,与一家有仇?情仇?!这个仇深到下了诅咒,这个鬼更是为这个诅咒守在一家几百年?
可一诺觉得这个神秘的姑姑还是记得很多事,或者说在慢慢想起很多事
她会在路灯下停留很久,看着灯下乱扑的飞蛾若有所思,然后会问一诺老院子是不是翻修过;
她会在雨天的时候看着窗外的一堵墙发呆,然后很认真地看着一诺说:你是一家抱来养的吧?
她会在爷爷拿着供品往老院子去的时候风雨无阻的跟着,她的解释是:你爷爷说的话很有意思。
一诺问过爸爸一家诅咒的事,爸爸激烈的掩饰反而让他肯定了诅咒的存在。而据他从爷爷那里拿来的族谱,一家确实出过状元,状元的夫人是沈氏。
某一天里,青凤想起什么似的。
小鬼,你之前说的一筠是谁?
你丈夫。
一颗爆栗敲下,毫不留情。
小鬼,别乱讲话,你姑姑我可还没嫁人呐。
时间把每一件事情不分细小重大地磊高,结果的朝向始终不变,然而毫厘必失,千里必差。
(五)
若不是诅咒那是什么?
是另一个开始!
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会选择性地记录美好的一切,丑陋的部分,只要把它们丢在角落里不去理会,慢慢的,那些不好的记忆就会腐败,进而不再忆起。
姑姑是忘记还是不再忆起?
姑姑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是忘了很多事情但我的确没有嫁过人。小鬼,别怀疑我说的话!
不论姑姑是忘了还是不愿意记起,那些都过了太久太久。人,是要往前看的。
嘿嘿,姑姑,你根本就不是一家的仇人,也没有什么诅咒,这些不过是你瞎编吓唬我的。一家这么多年不都好好的,所以一家以后也会好好的。
小鬼,你别不信,你们家迟早迟早家破人亡,家破人亡啦!迟早怎样?家破人亡?所有诅咒不都是这样的嘛!
你又在吓唬我,我长大了!还被你吓到就白混了。
姑姑,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错了,是很好很好的鬼!
小鬼,温情攻势啊。我是鬼,不会感动的。
幽幽夜色,幽幽低语。
青凤靠在墙边,心里有一个疑问:她真的忘了自己有个丈夫吗?
[你该记起来了,你已经在心里选择了不是吗?为何还要执迷?放过自己吧!也放过我]
你想出来了吗?你的觉醒是一家的末日吗?
[你一直在等我觉醒吗?或许以前是,可你现在迟疑了
我的觉醒也是你的觉醒,那不是一家的末日,那将是一家的开始!]
青凤看着墙壁上愤怒的凤凰,它的生动仿佛是要把墙壁震碎而去。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火海,狂肆的火光一如记忆中那片明媚,一个女子葬身火海这个女子分明是她的模样!
青凤已经很久没有去看一诺了,那盏她曾经说要占为己有的台灯在角落里寂寞着。
一诺想不明白为什么姑姑不再来看他了。自从他告诉姑姑老院子翻修过好几次以后,姑姑低喃着:难怪找不到了难怪就径自飘走了。
之后两年里,见到青凤的时候更少了,但每次见到,青凤仍然会跟一诺开玩笑,就像从前一样:小鬼,拐了几个良家少女了?
一诺有很多习惯已经改不了了。比如自言自语,比如把黑提留出一半,比如晚上开着台灯睡觉
青凤却过回了从前的日子,飘在风里,不需要在意时间的流逝,不见一诺,不需要逼着自己学会怜悯。同时也不再受那些时常冒出来的记忆侵扰,就连那面墙壁,也出了奇的平静。
可两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某个阿姨把一诺的爸爸告上了法庭,其中牵涉到一条无辜的小生命,而那个曾经骂自己弟弟不懂分寸的男人,回到家里不是酗酒就是发脾气,一诺的妈妈已经被气回娘家了;爷爷气得住了院,看来也到了油尽灯枯之际,一家上下开始乱了;一诺的局长伯伯被情妇拉下马来,而一家那些当年跟着一诺伯伯一起升天的鸡犬全都摔了个半身不遂一家全乱了!
趁着这些乱子,一心跟着她爸爸口中的野男人跑了;一意辍学,正式成为混混们的大姐大;一诺面临着高考,同时也面临着家里全面的来势汹汹的经济危机。
就在一家上下说得上话的大人们一致通过要把一家老宅翻修拍卖的时候。青凤又出现了。
小鬼,长这么大了。
姑姑!
你还敢认我这个姑姑?你们家现在这个样子可都是我的杰作。仍是笑。
姑姑,一家变成现在这样,或许你和爸爸他们一样认为这是诅咒的结果,但我认为不是。
若不是诅咒那是什么?
是另一个开始!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六)
小鬼,你想不想知道那只凤凰的秘密?
你知道?
嗯,那是个很明媚很明媚的秘密
盛极必衰,繁华与落寞流转,开始还是结束端看个人怎么悟来。
小鬼!你以为你是得道高僧啊?还给我扮深沉!
别老是拍我的头,不傻都被你拍傻了。
青凤又开始粘着一诺了,她的解释是老院子在翻修,已经不适合鬼居住了。难道他这里就适合?一诺闷闷地想。
[老院子失火了,姑姑就站在火海里她嘴角挂着惯常的笑,一遍遍地唤着:竹哥哥,竹哥哥]
一诺从梦中醒来,只见青凤呈一缕烟状绕在台灯的光圈下。他看向窗外时,一道绿光划过。
一诺站在隔墙前面,细细的看着,并没发现什么特别。当他的手碰上墙壁时,一只绿色的凤凰赫然出现在墙面上。
[竹哥哥,是你吗?竹哥哥?]
一诺吓得退了几步。虽然青凤是只鬼,可远不如墙上一只发着绿光还会说话的凤凰让人惊吓啊。
[你不记得蜜儿了?蜜儿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了蜜儿蜜儿可以醒来了吗?]
一诺吓得脸色发白,赶紧跑了回家。
[竹哥哥,竹哥哥]
你去哪儿了?
我看见了看见了泛着绿光的凤凰!凤凰会说话
小鬼,你害怕吗?
不怕!刚才只是一是惊吓,我才不怕它。
姑姑的表情很飘渺,难得的认真,九年里第一次叫他一诺了
你从小就没有害怕过什么你爸爸的阴晴不定,你妈妈的尖酸刻薄,你甚至连我这个鬼都不怕了。
可是一诺,这个世上必定有一样东西是让你害怕的。譬如爱,譬如回忆,譬如失去那些能让你痛苦的,一定就是让你害怕的。
你从来不害怕是因为你生活在安逸的一家,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你痛苦!你以为你的无畏让你强大,但其实你多么可悲,你以为的强大只是因为你被保护得太好。
你并不是不害怕,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害怕!
不是的!我我也有害怕的东西我没你说的那么可怜。
那你害怕什么呢?
我害怕什么呢?害怕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为什么要逼那孩子呢?因为那孩子的无畏让她的逃避显得那么愚蠢?她不是针对小鬼,她只是在辩解,为自己的逃避辩解她不愿意想起过去,不愿意了解诅咒具体是个什么样子,也不愿意一家有什么事不,她没有那么伟大,她只是不希望小鬼遭遇什么,不希望他的无畏从此消失
错!全错!!!她找了太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她只是在逃避,逃避过去,逃避回忆。是她在害怕,那些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都是让她痛苦的。
她是那么卑劣,明明什么都忘了,却一直用虚妄的诅咒来吓唬小鬼,希望自己虚张声势的邪恶能打破小鬼无畏的堡垒,也一直把小鬼当做不去探究过去的借口。
可是当小鬼惊吓着对她说那只会说话的凤凰,当他冷静下来立即坚定地说着不怕她是不是也可以这么无畏,那个曾经的她似乎也是无所畏惧的
小鬼,你想不想知道那只凤凰的秘密?
你知道?
嗯,那是个很明媚很明媚的秘密
第二天,老院子后面的隔墙塌了。原本有望卖出的一家老宅因为一堵墙的坍塌而搁置了。怎么说呢,冥冥中自有注定,该灭的灭,该醒的醒了。
(七)
只愿往后爱上一家男子的姑娘都能得到善待
她们一定要比我幸福比我幸福
[风雨交加的夜里,湿冷,漆黑,风声雨声都似阴暗的鬼嚎。
蜜儿艰难地行走在郊外的小道上,摔倒了再爬起来,满身泥泞继续赶路。她不害怕,也不会放弃。但她平生没有一刻比此时此刻更讨厌夜,更讨厌雨。
当她一身狼狈地站在一家大门前,午时阳光灿烂的一如她脸上绽放的笑花,竹哥哥,我来了。
一顶华轿停下,轿子里走出一位夫人,环佩叮咚,步步生莲,只是个背影就透出一股婉约的韵致。她是竹哥哥的夫人吧。竹哥哥说过的,他的夫人,举世无双。
一家西厢。
蜜儿梳洗过后便拉着小丫鬟聊天:你们家夫人长得真好看!
小丫鬟很奇怪地看着眼前俏丽的少女,听说这个叫蜜儿的姑娘是爷在外面收的,现在找上门来了。
见小丫鬟也不答她径自走了,蜜儿想,大户人家的规矩比较多吧。
妹妹是蜜儿吧?
嗯,我可以叫你姐姐?
自然是可以的。
姐姐长得真好看!
蜜儿妹妹说笑了。
蜜儿妹妹跟相公是怎么认识的?
姐姐是说竹哥哥?竹哥哥上京时路过我们家的,在寨子里住了一段时间。
原来是这样那妹妹安心住下,相公在府衙里还有事,应该过两天回来。
姐姐。我可以知道姐姐的名字吗?
青凤,沈青凤。
蜜儿发现竹哥哥根本就在府里!七天了,在花园的亭子里,在前厅的回廊里,甚至是在通往西厢必经的小径上都会发现一对俪影。他们真是相爱啊!
可是她呢?说不气愤不伤心不嫉妒是假的,可气愤又如何,伤心嫉妒又如何?且不论她和竹哥哥至今还未碰面是因为青凤没说还是因为竹哥哥根本不想见她,只要一想到有人会因为她而伤心难受,宁愿选择逃避她,她就不应该奢望不属于她的幸福,不是吗?
看了这些天也够了,够她看清那对夫妻恩爱得容不下第三个人,看清自己的一厢情愿可还是不甘啊,她的痴傻抛在了风雨兼程的途中,再也收不回来了不甘又能怎样呢?她的性子不适合跟人争什么啊
何况阿爹也说过,天涯处处是芳草!唉~偷偷跑出来这么久,阿爹要担心了。
筠,西厢的客人
青凤,那是你的客人,不是我的。
可是
青凤,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我真的不认识她。
那至少你也见见我的客人。
等过段时间吧,最近城里的风言风语还不少,总要避避嫌的。
你不需要为我这么做。你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深爱我,而是因为你深爱着你一手建立起来的高洁名声
没事。你也别乱想,你是我一筠唯一的妻子。
夜,浓稠似墨,蕴藏无数不幸的可能。
一个又一个的梦境来袭瓢泼的夜雨一场接一场。蜜儿突然找不到去往一家的路了,站在湿冷阴暗的天地间,西南的方向那么飘渺,那么虚幻
阿爹蜜儿好想你,蜜儿好想家
西南方向忽然亮了起来,接着下起了火球。
阿爹着火了!着火了!咳咳阿爹咳咳咳快来救蜜儿
蜜儿从床上坐起,却发现自己已经置身火海
咳咳咳真的着火了咳咳快来人啊咳咳着着火了啊!救命啊着火了咳咳
火势很大,房梁塌下阻断了门窗
爷!爷!开门呐!
这么大声还有没有规矩了,别把夫人吵醒了。
爷,西厢失火了!
一筠看向房内,安静的气流里似乎还飘着一丝甜睡的呼吸。他走出房门。
西厢也破旧了,就让它烧,烧完了再重建吧。
可是西厢有人
西厢何时有人?我却从来都不知道。你真的看见西厢里有人了吗?嗯?。
爷
西厢年久失修,也该好好翻新一回了。若是过后夫人问起来就说不知道,好了,都睡去吧,明天一早,西厢也该烧尽了。
蜜儿绝望了这样也好,她本来就是多余的看,连老天都容不下她,莫名其妙也烧起一场火来要了她的命。
呵呵她的爱是多余的。竹哥哥只是跟她开个玩笑,说只要她能够到四川来找他,他就会娶她她居然信了,咳咳她以为自己很伟大的,伟大的为爱跋山涉水;伟大的并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名分;伟大的只想爱着她的竹哥哥,不在乎与别人分享
她错了吗?她以为的不奢求其实才是最奢侈的吗?奢侈到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
可是她还是好想再见见竹哥哥啊,竹哥哥竹哥哥在苗寨的时候对她很好很好的
蜜儿眼前的火光模糊成一片明媚,她仿佛看到竹哥哥从门外走来
竹哥哥,下辈子你的下辈子留给我好不好
青凤我好羡慕青凤啊为什么我不能像她那样呢?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拥有那样的幸福呢
阿爹说过苗家的人死前下的咒是最灵的蜜儿不下咒
蜜儿只愿往后爱上一家男子的姑娘都能得到的善待她们一定要比我幸福比我幸福
站在火势减小的西厢外,一筠痛苦地闭上双眼。
是你逼我的,你阿爹逼我的你不该来一家找我你知不知道只要你找来了,你阿爹就不会放过青凤是你们逼我的]
(八)
一是最初的意思,是开始的意思,也是崭新的意思。
所以,你的到来是新的开始,你是爸爸的希望啊。
她是谁?她以为她是沈青凤她以为
她以为的秘密,她以为的诅咒事实竟是没有秘密,也没有诅咒。
她只是一个渴望幸福的女子,即使是鬼,她仍然记得她所苦苦追逐的幸福,那份幸福名叫青凤。
她是蜜儿,死后被阿爹封住记忆的女鬼
[阿爹!不要怪竹哥哥,这是蜜儿的命。]
你是我的女儿,是苗寨的公主!他算个什么东西!女儿,你知不知道你的善良与痴心让你成了苗寨的耻辱!
[不,我没有!我没有诅咒一家!]
你有!我的好女儿。你要让一家的男人从此都不平静,一生都被女人左右。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不要!阿爹,不可以!]
女儿,你会感谢阿爹的。阿爹是在为你赎罪啊!你放心,一家所有人,一家的子子孙孙,每年都会好好拜祭你的。
女儿别怪阿爹心狠,阿爹也是为了你好你记住,是一家的男人辜负了你,你的诅咒会让他们痛苦,你将在他们的痛苦里得到解脱!
从此,一面墙上栖息了一只凤凰,沉睡了一段记忆原来,蜜儿的幸福是这个形状的
从此,一家老宅子里住了一只为诅咒而生的鬼,她不明白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却在每一次看着那只凤凰时更坚定了对诅咒的守候一直没变的,只有那朵别在唇角的笑吧。
一家的隔墙塌了。姑姑不见了是真的再也不见了
一诺记得姑姑走之前对他说的话。
小鬼,你怎么可能是我的竹哥哥呢?真是天大的玩笑!
或许我私心里跟阿爹想的一样,要让你们一家的人都痛苦才开心!
现在好了,你们都痛苦了,我也解脱了。
再也不必跟一家的人有牵扯,真好!你知不知道你们一家的人有多讨厌。
别记着青凤,也别记着蜜儿,好好享受这另一个开始吧!
这真是另一个开始老宅子最终没能卖出,原因很简单,闹鬼!反而一家人把房子卖了,都挤在翻修过的老宅子里过日子;一家的男人再没有资本拈花惹草金屋藏娇了,一诺想,或许金钱权势才是问题的根本,而诅咒之说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一诺呢,为了昂贵的大学学费而过早的走出社会体验生活艰辛去了
姑姑,我记得的从来就不是青凤,也不会是之后的蜜儿,我记得的一直是那个唇角带笑的你,仿佛这世上所以悲喜都不及你的一笑,或许你自己并不知道,你的笑有一种摧毁黑暗的力量。
姑姑,你问我怕什么?你还在的时候我或许真的不怕什么,可是你走了,我也开始怕黑,怕冷,怕湿
你一直是什么都无所谓,我行我素的样子。但是我知道你表现的恶不过是虚张声势,你的无所谓只是因为你知道最后的结果却不去探究过程可你终究还是记起来了
你的气质和一家很衬,但你从来不屑一家,常常把讨厌挂在嘴边,和我一样。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可是你那么善良,就连人人以为的诅咒最初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愿望,你为了一份渴望把自己忘了,把自己幻想成你得不到的幸福的样子。所以你说你是青凤
真的有诅咒吗?就算有,只怕也是人心吧。但究竟是你记起了所有才知道要对一家放手,还是,你从来就不想离开而诅咒不过是你给了自己一个愧疚的理由,给了自己和一家一个从新开始的理由。
我不相信轮回!一筠是一筠,一诺是一诺。可是如果可以留着一个能够再见到重生后的你的期望,那么,我愿意相信轮回。
很多年以后,一家的老宅子又空出来了。风一如既往的徘徊,尘灰覆盖下,古老的故事在轻浅呼吸。
而另一边又是新的故事了。
爸爸,同学们都笑我的名字,还给我取了个外号叫直线!
一一,还记得爸爸跟你说过你名字的含义吗?一诺看着淘气的女儿微笑道。
嗯。一是最初的意思,是开始的意思,也是崭新的意思。
所以,你的到来是新的开始,你是爸爸的希望啊。
好吧直线也不错啦。谁让我姓一呢
发布时间:2022-12-25 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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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淮润乡崔家河村杨家坝寨子里杨忠明的母亲,就这样在人间蒸发了。 一时成了杨家坝寨子里的爆炸性新闻,大家都觉得一个活溜溜的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这太不可思议了。 原...
一、挤进分房大队 单位又开始规划盖房了。放眼望去,院里那成片的老苏联楼,陈旧的耸立在那,三层,六层的小楼挤满了三代同堂。随着人口的增加,又加入许多新生力量。单位的房...
我在一家洗浴中心工作,负责保存顾客的贵重物品,比喻现金、首饰和手机之类的东西。 一只手机总是不停的响,起初懒得理,一遍一遍的总重复死了都要爱的歌曲,真是烦人,我也不...
-------------------------------------------------------------------------------- 第二十一章:涌动 小镇里有大山和小河,满山铺满想念的野草野花,蝴蝶蜻蜓偶尔会在平静时躲过太阳的炽热藏在云朵下阴...
第二十二节大结局 生物肥公司董事长秋屏从大新机场返回公司后,立即通知所有董事到公司会议室开会,会议议程就是关于在公司内部开展公司总经理竞聘及招聘省外市场拓展经理的事...
在逶迤旖旎的嘉陵江畔,有一片茂密宽敞的树林,林子中生活着一群自由欢快的小鸟。 晨曦初露时,随着一声打破黎明的长啼,小鸟们陆续从睡梦中醒来,它们伸伸懒腰,揉揉睡眼,紧...
3、家庭琐碎杂事 小店里的东西是生活必需品,长期都能销售,是固定经营,与外面节气的临时摊位经营销售不同,所以具有安全感、稳定感。 那时一般在职职工的工资水平在600元左右...
(十五)四方客栈 四方客栈位于京城的郊外,就在那官道大路的旁边,是所有人进京的必经之道,距离京城大约还有五六十里的路程。那些步行的大约还要半天的路程,骑马的还要一个时...
(整段青春去爱你,是我做过的最奢侈的事) 青春是五彩的,青春的感情是天女散花般的。芷秀的感情没有步入青春期就开始萌芽,生长。 初中一年级,14岁的她在生理心理的转换期成...
大年三十,县文化馆在人民广场举办全县书法大赛。到场的书法家一个个沾墨挥毫,有的免费为市民书写春联,有的诗兴大发书写毛泽东的《沁园春雪》 看着一幅幅墨迹未干的作品,评...
这是你的珍珠项链吗? 是我的,从丢失它到现在已经三天了。 是你的就好,现在物归原主,我总算可以安心了。 你主动找上门来把它交给我,本以为它早就被捡到的人据为己有真没想...
接下去,苏珊主动打过几个电话给李铮,想再次和他聚聚,李铮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托掉了,他也说不清是不是自己还在欲擒故纵。这样的处理方式,是不是也算他整个爱情计划中的...
话说王学瑞的孩子王南南出狱后,组织上给予安排了工作,父子终于得到了团聚。自从妻子周兰兰去世后,家中好久没有人居住了。由于邝水扁一伙打砸,一切生活用品都被砸烂,家庭...
战国时有一个被史学家忽略的弹丸小国,因其大王姓金,又叫金国,金国的丞相姓张,名成哲,是金王的妹夫。一天,金王把张丞相召到自己宅邸,指着在一旁玩耍的一大一小两个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