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叫蓉,天生清秀温和,高三时与我同一年级不同班,平日里来往不是很多。
她的家离我家大概六里路左右。很多时候在去学校的半路上经常不期而遇。她家居在山那边的一片松树林尽头。这让我觉得那地方似是得道高僧才能有的居处,显得神秘。她的人似乎因此也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蓉,个子娇小,言谈举止仿佛是唐诗宋词里脱胎换骨出来的女孩,吐出的话带着蒹葭的芳香。或许她足够热情,彼此碰到我会露出我真诚的笑容。
高三下学期不知为什么,那时,蓉像个花痴一般,一心想做我的女朋友,每天早上必守在教室门口等我出现,弄得我极其烦燥,好感完全变成了厌烦。她想把写好的书信塞给我,之前我看过一封,内麻麻的语言,觉得这事过于荒唐,之后的信就是不接担心惹上麻烦。于是她把信投到学校门口的绿色邮桶,一月下来满满一箱,管理处的收发人员轮番叫我去拿,我看也不看直接抛向垃圾桶。
学校的篮球场附近有一大片地,栽种着一垄垄的茉莉花,放学后男生无论从哪里回寝室必得经过这里。白白素洁的花把整个校园染得清香四溢。她在教室门口看不到我,晚上她就在那儿守。她喜欢站在那里看我陪着一帮男生横冲直撞经过。她喊我的名字,轻轻柔柔,如同唤她家熟悉不过的一群白鸽。我故意装作听不见。
瞥见她笔直站在花枝旁,我可以装出从来不认识她的表情,不多说一句话甚至根本不愿多看她一眼。她不知道要使出多大的力气,才能让我瞟她一下。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她的执着与徒劳付出,熟视无睹。无奈之下有一天晚上她开始向我下跪。这一招把我彻底惹烦,我拖她到一无人处,狠狠地朝她脸上扇了三大巴掌,气急败坏地说,让我喜欢你,做梦去吧!再这么纠缠不清,阴魂不散,我就告诉校长,让你退学!
她说,人家只是喜欢你啊,又没有别的什么企图。只想把心里的想法说给你听听,你又何必那么冲动,残忍发狠,打都给你白打了,你还想怎样?
我是家人的希望,也是学校校长的得意门生,那时一门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准备考一所好的大学,不想有任何人胡乱阻碍我的前进之路。求学期间拿着父母的血汗钱,不好好念书,搞什么早熟谈恋爱?这样的人与事一向让我深恶痛绝,所以我特不愿有人让我背上谈恋爱的黑锅,莫名冠以坏学生的罪名。结果到底管不了她的感受,似乎有了她的喜欢我就要承担上天赋予的所有压力,这种压力于我来说就是不必要的折腾。我以为打了她,从此以后她就会灰了心,死心踏地不再找我。
后来她变得行踪不定,沉默寡言到不跟任何人说话。有同学告诉我,蓉变了,别人跟她讲话时,她常自言自语语无伦次骂人,有时不是大哭,就是狂笑不停。可能脑子有些问题。我以为这是她情绪反常的缘故,过一段时间她想通了,自然会恢复到从前的样子,所以我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后来事态愈发严重,很多人一看到她,便像躲避瘟疫似地快速闪离。仿佛她真的就是一位精神失控的人,她会提着钢筋铁棒,随时可以失去理智向人群扑去狠命地打。很多时候,白天别人上课,单不见她人影。深夜别人回宿舍就寢,她却一个呆在教室里不知干什么。
一日午后,我见她抱着《还珠格格》的书在哭,我把她的书收起来,劝她最好不要看杂书,把心用在学习上为家人争光。她把书奋力朝我砸了过来。我笑她功夫好,手到书到。她竟然毫不留情地打我,让我震惊。
她边打边笑,恐怖,狂野的笑飞快冲向天空,没有被接应又被反射回来,空荡荡在空中盘旋,如野鬼哀号。直觉得那笑是尖刀,割得我浑身上下痛不堪言,感到肢体被解,快要只余下一层皮。她不能被我理解,如同我不能理解她匪夷所思的剧烈变化。
直到有一天下午,蓉站在讲台上撕毁同学们的书本,抓大把大把的粉笔砸打我们的英语老师,致使老师的右眼出血。全校因此沸沸扬扬为之轰动。此事过后的第二天上午,医院来了三个人一起把蓉塞进了一个中巴车才强行带走。
一个爱把红红蝴蝶结别在发束上的女孩,一个轻言细语的纤弱女孩,一个宁把心事揉进白纸的女孩,一个被医生强行带走还伸出一只手要递给我两块饼干的女孩,就那样被活生生强制拖走。她无助痛苦的眼神,奋力挣扎不承认自己有病的呼喊至今在我的眼前发疯似地出现。
校长说如果她的病治不好,学校不再要她回来上学。那时,我因不堪负荷自行转校。
蓉在医院治疗了二个月,未见好转。其间她独自去过我家一次,那是初冬的一日清早,远远地不知她从何处而来。她的上身只穿着一件夏天穿过的粉红衬衣,下穿一件黑色西裤。头发邋遢,上面夹杂枯草烂叶。妈让我赶紧拿出一件棉袄给她穿上。她不要,摇手。一边笑一边脱去身上仅有的一件外衣,然后用脚去踩她刚脱下的衣服,赤裸着上身,毫无知觉地大笑。妈哭了,快速帮她穿上了棉袄,又让我找来一条粗黑的旧皮带系在她腰上。这时,她才坐到椅子上,安静下来。空气中凝滞着沉重的压力,我不敢说话,怕这压力会随时散了下来。惊动她难得的安静。
她安静起来的样子如花闲雅好看,根本看不出是神经有问题的人。想起她不说喜欢我时,那时我觉得她嘴里吐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暖和的。尤其在冬日,听她说话,似观冰雪消融,迤逦成叮咚山泉。
妈妈给她盛了一碗饭,让她坐到桌边与我们一起吃早餐,她把饭倒在地上,拿着碗筷手舞足蹈。嘴里开始叽里咕噜不停地说着什么,一家人全都不懂她在说什么。她的心里定有一个美丽的梦,那梦是她终身的宿处。或许她现在就要开启这个梦,细说这千古的童话。从春的萌芽说到夏的盎然,从秋的蝉鸣说到冬的潜寂。她生活在她的精神盛世里,过着她自以为是的太平生活。
我能对她说什么好呢?自上次被她打后,便再也不敢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做她认定的事。她一会儿从室外跑到室内,又从室内走到室外,晃来晃去,游游荡荡,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这儿翻翻,那儿瞧瞧。最后她拿着我妈妈的一条粉红丝巾,顶在她的头发上,傻笑着离开。
她都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忘用美的东西装点这个世界。她喜欢红红的丝巾,那是她心中早已认定的美吗?在旷远的人生边缘,她要孤单行走多时才能穿越干涸的荒漠找到一处绿荫避歇?她要裸露多少真实的灵魂情感,才可遇知内心的和煦温暖?她的眼里到底锁着多少伤心的故事,我又如何能够明白?
她是想把时间与空间的主权拿出来让我为她重新调试,还是要返回旧时之地寻找她遗失的心爱之物,用来追忆遥远不再的梦中人?她的笑原是大朵大朵地盛开在她甜蜜的酒窝里头的,如今那酒窝却是她眼角看不见的一条泪河。
她把破碎的爱镶嵌在她的内心,破碎地走了。落下漆黑空荡的背影,那么脆弱那么苍白。寒单的背影如山,坍塌在我的身旁,我的心与琉璃碎成伤痛一片片。 之后她家亲戚劝她的父母找一户人家先把她嫁了或许病情会有所好转。
又过了一个月,她的精神仿佛有点好转,又开始到外面走动。嘴里还会时不时喊着海、海我的名字。
她的妈妈不知海是何意,以为她想看海了,毕竟有想法有愿望,是好事。只是所居之处都是平原之地,哪来的海?
没办法,只能将计就计带她到方圆两公里之外的一处大河边。她的妈妈说,这就是海的一角,今天你就好好地看看吧。
高渺的天空像泼了青墨,浮着柔软如娟似的白云。远处的芒花经风吹拂,翻腾成册。河岸边,昔日的青草摇身变成了衰颓的枯黄,连成了冬的哀叹。细观,枯草中窜起灯盏似的黄色小菊花,黄艳耀目。此番淡香引来白色蝴蝶在丛中低飞。
蓉看到了它,欣喜地叫了起来:蝴蝶,过来,蝴蝶,别怕,我不捉你她跟着蝴蝶跑了起来。
此时蝴蝶穿过草丛,穿过岸沿,向河中央飞去,她跟着它也飞了起来,跳入河中,轻轻地投入,陡然间,落下扑通一声绝响,这一声碎裂了苍穹。 我成了第一得知她离开人世的人。当天她的父亲来到我家,哭着说你去看她最后一眼。我没有去,五脏俱焚。
大学期间,我遇上了慧,惊为天人,从此我成了低到尘埃的人,心甘情愿默默在她面前献殷勤。她脱俗,不施粉黛,随意普通的一件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会显得魅力无穷。
她家居在不发达山区,家境贫寒,缴不起学费。三年不断,我利用课余时间去家教,赚一些钱给她交学费,然后省吃俭用从自己的生活费中拿出一部分给她用。为她做事成了我当时最幸福的事。我为她洗衣,买东西,帮她抄笔记种种看似不重要的事情,只是为了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到外面游玩。
最后一学期,她陪着她的表哥进进出出。问她有没有时间陪我吃碗鸡蛋面她嫌麻烦。
生日宴会她春光满面,我被关在门外。她与别人跳贴面舞,我喝着烈酒饮下孤单。深夜十二点,我看到她活力四射返回宿舍,她无意发现了我,无趣地问:你怎么还不睡,站在这儿干什么?
等你。我淡淡地说。 等我,好笑,我没让你等啊。她故作惊诧。
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傻瓜,回去睡吧。她轻描淡写地说Bye-bye。
那天我捧着酒杯,喝了个底朝天。我的心让酒发起了高烧,酒变成了泪。
毕业后,不过三个月,她与一位黑人老外举行了婚礼。我是最后一个知道她婚讯的人。
我把这自酿的红尘之痛归纳为上天对我的惩罚。我想起了蓉,如果她还活着,她看到我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肯定会抢下我手中的酒瓶,陪我一起悲伤。 伤得越深,越无法忘记。我坚信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不惜代价花费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去争取。得知她婚讯后的第三天,我仍不死心,想尽办法找到了慧。我几乎用哀求的语气问她:我们就这样散了吗?
我不能给你爱,但我可以给你情!
如果你肯接受
我不能爱你,但情我只给你。这些话好像早在她骨子里预设好的,一下子和盘托出。
谢谢你!这是我得到的最好的回答。我头痛欲裂。
我的泪水汹涌而出,天开始下起了小雨。
雨水和着泪水织成天幕淋湿了天外天。
为什么我给不了蓉我的爱,却连情也忘了给她?我反复地问着自己。
我是天下最笨的人。慧的话让我起死回生,蓉却没收了我未来的日子。
发布时间:2022-10-26 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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