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与人私奔了。
小荷51岁了。
小荷结婚早,小孙子都四岁了。
小荷很秀气,不像农村人。
小荷先天性耳聋,但是小荷爱上那个男人不久后就摘掉了助听器,小荷不用助听器也能听见别人说话了。
小荷拿走了家里唯一一个两万块钱的存折。
她的男人铁蛋儿在家里哭得不行了,铁蛋说:小荷是个好女人,小荷只是走火入魔了,小荷要是回来我还要她。
两个月后小荷回来了,她没去镇上的法庭,直接去了市法院,起诉和铁蛋儿离婚。
这一条条关于小荷的消息像腊月里的雪花一样说来就来,漫天飞舞,不管你想不想听,只要你一推开门,就直往脸上扑,直往耳朵里灌。
小荷没有兄弟姐妹,但是小荷确实是她父母亲生的,他们像眼珠一样呵护她长大,虽然小荷听力不好,但是小荷长得眉清目秀,说话轻言细语,小荷是可爱的。
小荷长大了,小荷确实像一朵与众不同的荷花,安静淡雅,与粗线条的农村生活格格不入。
但是小荷必须生活在农村,她没文化,听力又不好,父母怕她受委屈,不让她离开家半步。小荷没谈过恋爱,父母左挑右选,选中了邻村的铁蛋儿。
铁蛋儿是个好人,铁蛋儿没文化,铁蛋也没有那么多心眼儿,铁蛋儿家穷,兄弟多,只有一身力气。铁蛋儿愿意入赘到小荷家,愿意爱小荷一辈子,愿意给小荷的父母养老送终,于是大家伙儿不管小荷愿意不愿意,这门亲事就成了。
看上去这门亲事很美满,铁蛋儿穷,又笨,小荷有残疾,互不嫌弃,挺好。没有人知道小荷的内心有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的景象就像荷花一样摇曳生姿,一天天地在她的心湖里荡漾。
日子平静如水,铁蛋儿来了,这个家的日子过得蒸蒸日上。铁蛋儿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忙时山上的活干得有模有样,回到家,院子也扫得没有一根草刺儿。闲时去工地打工,晒得又黑又壮,一身灰土,连一块雪糕都舍不得吃。偶尔回家一次,嫌和小荷说话费劲,也不大说话,想了,就把猫一样的小荷抱在怀里胡乱稀罕一通,不想,就往炕梢一滚,转眼间鼾声震天。
小荷的父母在时,岳母当家,岳母母老虎一样严厉,铁蛋儿一点活没干好,轻则摔锅打碗,重则破口大骂,铁蛋儿从来不吭一声,只是憨憨地笑,更加卖力地干活,一身泥一身土,越加没了人样。每当这时,小荷看铁蛋儿的眼神都是复杂的,那目光,有可怜,又有怨恨。都说夫荣妻贵,大约小荷的心里,也不希望自己的男人这样憨,这样木,这样挺不起脊梁骨吧。岳父母过世后,小荷当家,但是这个家的框架结构已成定局,不可扭转,只不过摔锅打碗,责骂训斥的发起者由岳母变成了老婆。
一转眼,一儿一女都已成家,铁蛋儿还是壮得像头牛,每天不知疲倦地干活,仿佛干活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使命。小荷没操过什么心,虽然铁蛋儿是个粗人,但是对她俯首帖耳,言听计从,所以小荷一点也不显老,还是那么柔弱清秀,就像一枝信守命运的淡淡的荷。
夏天时,小荷说她腰疼,每天蹬着自行车去镇上的一家中医诊所针灸按摩。医生是个丧偶的独居才子,不但医术高明,而且吹拉弹唱样样在行,夏天的夜晚,时常和哥几个坐在自家院子里开消夏演唱会。笛子二胡电子琴,样样演绎得行云流水,那歌声乘着月色的翅膀在小小的镇子里飞翔,每当这时,才子医生的小院就挤满了人,61岁的他在音乐的浸润里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英俊。小荷刚开始时几天去一次,后来就忽然间风雨无阻,一天去一次。小荷的电话渐渐多了起来,有时在大门外的大柳树下和女人们闲坐着,电话一响,她看了一眼,捧着电话就往没人的地方跑。女人们开始还羡慕小荷,说你看人家铁蛋儿多知道疼老婆,外出打工一天给老婆打几遍电话,再看看咱们家这些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扔下老婆在家守活寡,一个电话都舍不得打。
慢慢地女人们觉得不对劲了,小荷心不在焉的样子让他们怀疑,小荷身上一件又一件的时装让她们嫉妒。小镇本来就小,各种亲戚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看似不相干的两个姓氏,往上找,不到三代,说不定就是老亲。小荷自以为天衣无缝,在她蹬着自行车一次次去诊所赴约会时,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狠狠地兴奋地盯着她。
有一天,小荷衣衫不整地从才子医生的床上爬起来,忽然发现耳朵里的助听器不见了,床单被子枕头下哪都没有,小荷急了,好几千块钱的助听器没了没法和家人交代不说,听不见才子医生温存的情话更是着急啊。终于,小荷在床下的穿衣镜底座下找到了那个神奇的小东西,小荷抓住了它,刚要告诉才子医生,就听见才子医生温柔地喊了她一声:小荷!小荷就呆住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不戴助听器也能听到情人的呼唤,她想不明白,只能告诉自己: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的力量吧。
小荷的心就越发的温柔起来。她梳洗完毕,亲自出门买了排骨和豆角,她要好好给才子医生做一顿饭。当厨房里飘散出氤氲的热气和香气时,忽然门砰的一声响,一个女高音像喇叭一样喊了一声:小荷!小荷猝不及防,哎了一声就跑了出来,原来是村里的快嘴儿刘二嫂,小荷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身上的围裙,满手的油污,三个人都愣住了,倒是快嘴儿二嫂一拍大腿,哈哈地笑了:小荷呀小荷,我就顺嘴一喊,你还真在这呀?王大夫,我的腰疼得直不起来了,你快点,快点给我看看!
快嘴儿二嫂知道了这件事,全村人就都知道了。小荷却像没事一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铁蛋儿还在工地上卖命,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就知道干一天活就能挣到100多块钱,就知道有了钱就能有漂亮的新房子,买高档的家电,套院墙,铺地板砖,盖猪舍,就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简单的心里,一直以为自己勤劳节俭,就是个好人,好人就能有好报。他还是像过去一样,拼命干活,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电话也舍不得往家打。
忽然有一天,小荷就失踪了。早上她说去镇上看牙,下午还不回来,儿子给她打电话,她说:我不回家了,出去打工,不要找我了。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家里唯一一个两万块钱的存折,还有镇上的才子医生。
铁蛋儿满身灰尘地从工地回来了。铁蛋儿不吃不喝,哭得死去活来。铁蛋儿的弟弟妹妹们都来劝他:强扭的瓜不甜,她要走由她去吧。铁蛋儿歇了一气儿又开始哭,铁蛋儿边哭边说:我就是想不明白,我不打她不骂她,什么都由着她,我在她们家当牛做马,拼命干活,送走了老的,养大了小的,她这么做,到底差啥?弟弟妹妹们也说不出到底差啥,只说:想开吧想开吧,这年头谁离开谁都能活。铁蛋儿听了又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小荷不是坏女人,她就是走火入魔了,她走够了一定会回来的,她回来,我还要她。
日子又水一般流淌下去。冬天来了,乡村里寂寥起来,一场又一场的雪下着,没有小荷的消息。铁蛋儿憔悴起来,只是黑,不再壮了。他每天还是把院子扫得没有一根毛刺,只是扫完了院子,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倒头就去呼呼大睡,他总是拄着扫帚,向夕阳落下去的地方张望。天空是多么辽远,金色的云霞里,寒鸦凄凉地叫着在云影里沉重地飞,那一朵朵剪影压在铁蛋儿的心上,好累。
年关将近,小荷忽然回来了。小荷回来是要告诉铁蛋,正月初八市法院见,她要和铁蛋儿离婚。她住在了同村的姑姑家,没回家看一眼铁蛋儿,看一眼儿子女儿,也没回家看一眼四岁的小孙子。
女人们成帮结伙地去姑姑家看小荷。小荷烫了深棕的卷发,穿一件宝石蓝的羽绒服,小荷说这件羽绒服是新买的,998,女人们乍舌之后又悄悄地问她:才子医生都61了,他到底哪好?铁蛋儿那么能干勤俭,你到底差啥?小荷用自己纤瘦的左手握住自己纤瘦的右手,沉思片刻,静静地说了五个字:铁蛋不温柔!
村庄里的女人们也懵了,无话可说之后,悄悄地散了。
这时候,铁蛋儿破例在小卖部喝了一瓶啤酒,又拎了一瓶啤酒踉踉跄跄地往家走,他踩着脚下肮脏的冰雪,向萧索的村庄深处走去。天气寒冷,除了几家小卖部里人满为患,打麻将的,看热闹的,聊天的,扯淡的·······村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铁蛋儿走到家门口,看到高大的门楼上儿子刚刚贴上去的春联横批:合家欢乐。铁蛋儿火往上窜:没有了小荷,还合什么家,还欢什么乐?他用尽全身力气一瓶子砸向那红彤彤的四个字,在玻璃碴子和啤酒泡沫的倾泻而下里,铁蛋儿蹲在自家门口,又嗷嗷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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