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生,多久回去?
初九的火车,兰兰,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大着肚子不能抽烟,还抽!
一只手伸过来,正欲挡住拿烟的手,却被女人甩手一打。
要你管?
我。。。
我什么,你搞清楚,在我这个家,你一天没把那件事办成了,便没有你说活的份。方兰静静的盯着陈时生,纤细的手指将烟灰像飞絮一般舞去。
陈时生理了理领带,对着穿衣镜看了看,而立之年的他不再如十七八岁时英气十足,眼袋也稍显浮肿,眼圈也黑了些,在章华市里几年,整个人也愈发白嫩和憔悴。
落地窗感觉透了小缝,带来丝丝冷风,陈时生一个哆嗦后忍不住说道:我去把暖气开开。
七年前只身一人来到章华,最初几年几乎都没有回过汉宁,稀里糊涂的做了几年跑腿儿的,也没挣到什么钱。陈时生那几年常想的是自己为什么要到章华来,每天夜里迷迷糊糊地听见同室的人说着钱,说着明天。他却不清楚自己究竟要什么,那段时间他感觉自己什么都不缺,却又空无一物。
(三)
正月的汉宁,透着小市气息的街道上,一个手上绑着绷带的女孩一甩一掉地在路上走着,周围充斥着吆喝、讨价还价声。薄雾微黄的早晨感觉不太适合去上学罢,加上前天从家里楼梯摔下来,令她还是感到胳膊一阵阵的疼痛。
远处一群男孩嘻嘻哈哈地走过校门,其中肤色黢黑的一个在蒸馍摊买了一个卖相甚是难看的白糖蒸馍,一边和周围讨论今年艾弗森的神勇表现。街边咿咿呀呀的收音机一改之前的云南山歌,放起了《火车开往冬天》。
就是这个时间,女孩定睛看了看那个男生,仿佛时间在短短一刹那颠倒一般,像燕尾一般的辫子与人仿佛静止一般。后来不知怎的出现了一个人的脸,白净而憔悴,凭空要人生出一种似乱丝一般的情绪。
何琳,干嘛呢?在这儿出神,脑袋也摔坏了?
没,方老老师
没就快点去上课,这都多久啦,越来越懒了。
何琳像一个刚出生的笨鹿一般跑去了青砖堆成的教学楼。
(二)
呦,叫我别抽烟,自己抽得挺滋润嘛。从后面伸出一双手抱住了他。
你是孕妇,不能。。。
行了,我就抽一点。纤细的手捂住了他的嘴,烟气缓缓从手指缝里漫出来。
方兰将他手里那根烟慢慢拿过来,轻轻抽了一口,将烟气吐在他脸上,刮了下他笔直的鼻梁,扬了扬眉毛,恍然笑了一下。
没骗你吧,嘻嘻,就一点。
你总是这样的阴雨加晴。陈时生望着她道。
她身子坠在他脖子上:这句话怎么给我解释呀。
陈时生翻了个白眼,对方兰说:脾气就像天使和魔鬼一样转换。
那你说说,我现在是天使还是魔鬼?方兰吃吃的笑着。
不知道。
你这个人真无趣。
嗯?
像个木头。
或许吧。
陈时生拿起烟继续抽了一口,烟圈从窗户逃出去,像云飞向远方。鼻子忽而被刮了一下,方兰凑过来碰了碰他的脸。
或许早点认识你,我不会这么像魔鬼吧。
(三)
何琳,下雨了。要好的女生望着教学楼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喃喃道。
嗯呢,好大的雨。何琳伸手朝窗外探了探。
女生转头望望她,小声说道:带伞没你?
没带呢。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
我也没带,一起等等吧。女生望着黑板,双手托腮。
下课的铃声丁丁的响了,教室青灰的墙壁蹲着一排没带伞的人。
多年后,何琳回忆起来,仍然带着些许执拗的恨意,若无初见,何来数十年的痛楚。
诶,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要好的女生摸了摸额头。
是啊,好快啊,都走了。
半年的时间,她不知怎的又看见了他,黢黑的面貌逐渐变得白净一些了,独自扛着一柄大伞,像武士一般庄严,何琳看着不由得感到一阵滑稽。
嗨,同学,可以一起走吗?一只手抓着他的伞。
他感觉伞被人拉住了,前行不得,回头瞥了一眼。
嗯?
女生拍了拍他的肩头,笑嘻嘻地望着他,说道:这么大的雨,同学你忍心我们两个女生淋雨吗?
男孩看着女生狡黠的样子,却依然面无表情,后来转眼望着在墙角在端详他的何琳,眼皮好似猛然跳了一下,摸了摸鼻梁继而把伞柄递给那个女生,匆匆走了。
没劲。女生嘟了嘟嘴。撑开伞架,巨大的伞面让何琳感觉像在小亭子里一般,黑色的伞面仿佛黑洞一般,让她陷入往后的生活。
(二)
陈时生收拾收拾了皮箱,方兰坐在沙发上看着。
东西带齐没,陈时生。
差不多齐了吧。
但是差了一个我。她从背后摸了摸他的肩。
握住她略带冰凉的手:别闹。
一条大红色的围巾被她亲手系在陈时生的脖子上,有时候下一秒她真的想亲手勒死他,这种想法像是噬骨之毒一般埋在她的心里。
明天早上凉,别忘了把这条系上。方兰吐出几个字来。
好。
你去外面把我给你熨的衣服拿进来吧。
就在男人出去之际,女人将黑色的皮箱打开,又放了些东西进去。
进来的时候,她一把跳上他的身子,摸着他的脸说道:抱我进去。
章华冬夜的风摧蚀人直到骨子里,但灯盏闪闪的家里凭空多了丝燥热。
几辆车疾驶而过的声音之后,窗帘似夜幕一般垂下来,随着啪的一声,灯熄了。
(三)
何琳,今天算我俩请你的。
三人同行,何琳总觉得自己像电灯泡一样插在两个人中间发光发亮。
要好的女生依偎在男孩旁边,像成语里小鸟依人的小鸟一般,何琳自顾自的吸了一口奶茶。没到一个月,那个她说的没劲的男生就和她成了一对。
何琳,你别光顾着喝啊,什么时候也找个吧,但是别找像这种傻子一样的。女生嘟囔了一句。
何琳强笑着推辞着说还早还早,现在都还在上学呢,忽而感觉说这句话不太合时宜,便又开始吸着奶茶。
女生则漫不经心的玩着吸管,看着旁边的男孩,刮了刮他的鼻梁。
没劲。
嗯,怎么没劲了。男孩问道。
你呀你,一点都不好玩。
男生不置可否,眼光兀自四处看看,他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其实觉得气氛像嚼得毫无甜味的口香糖一般。
何琳转头也在到处看,其实每次她都想婉拒女生的邀请,总感觉怪怪的。
两个闲人的眼光不可避免的交汇在了一起,继而都觉得像触电一般不舒服,躲闪开来。何琳觉得什么东西正在吞噬她一般,心里渐渐有一丝心凉的感觉。
诶,我们没事去拍拍大头贴吧,最近可火了,要毕业了还可以当做纪念呢。
其他二人附和地点头赞成,男孩难得笑了笑。
(二)
有时候,我觉得你啊。
我什么?
像个戴着衣冠的禽兽一样,有时又是个忧郁的禽兽。
哈哈难得从陈时生的嘴里出来,方兰撩了撩鬓角,继而用手捂住嘴呵了口气,说道天气冷,在火车上多注意。
陈时生捂住她的手,冰冷的手在一瞬间感觉到被暖意包裹,像许多年前一般。
我不在的时候,多注意点,别着凉。
为我考虑的?
嗯,也为了孩子。
方兰略微摇了摇头,听见前路的火车提示音。
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早点回来。
开车回去注意安全。
保重!方兰挥挥手。
陈时生刚提起箱子,方兰又在在他背后拉住他,踮起脚吻了他。
真的走了。他抚了抚她的额头,转身拖着黑色皮箱走向火车。
方兰看着他越走越远,仿佛明日之花一般未曾存在过,摸了摸肚子,转身离去。
火车似迂回的长蛇一般,有人又称之为空间之蛇,因为它如同一个使者一般将人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空间。而时间之蛇呢?我们不得而知。
(三)
好了好了,没什么,不就是分手吗?有什么值得你急的嘛。看开点啦,未来还很长。
我生气的是他竟然没有跟我说过一句为什么要分手。女孩倒也没有哭,但是明显很气愤。
谁会喜欢他这种,也怪我当初眼瞎了,跟这种家伙在一起。
人就像个木头一样,何琳你以后千万别找这样的人,气都要把你气死。
哎呀,你别讲了嘛,你这样一讲,我以后说不定会有恋爱恐惧症哦。何琳拍了拍女生的肩。
女生听了稍稍笑了笑,尔后便又是一顿吐槽。这个时候的情绪,就如同七月的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后来何琳听不知哪传来的消息,说他的父母离婚了,他母亲又跟谁谁谁有一腿,最后结果也是比较不好。
反正就是他妈妈卷了钱跟别人走啦,其他的无所谓啦,这种女人啊看来邻里间也传遍了。
何琳忽然间感觉他还是有一些凄惨,似乎也对他的性格有一些理解了。
在学校也还经常见面,每次见面也就用用眼睛打打招呼,虽然感觉挺尴尬的,而男生到毕业之前也没再见到交过女朋友了。
时间也就像在学生时代凿出一条河一般,静静地流淌着。
()
陈时生在火车上感觉到一阵闷热,仿佛在一个暖炉一般。
他取下了围巾,装在了黑色皮箱里,接着躺在铺里,火车呜呜呜地开着,窗外的风景像电影放映的一般呈现在眼前。
他想起了几年前看的那本《围城》,因为他如今感觉自己也像在一座围城里一般,里面的他仿佛成了一个困兽,却又无困兽的不安与狂躁。只是静静地等着后面发生的事。
就这样想着想着,他在卧铺上沉沉地睡去。关于汉宁,似乎是场麻烦又是场附带着愧疚的旅行,他做了一个漫长而又沉浸的梦,以至于后来的推车吆喝声也没叫醒他。
(三)
转眼间,快七八年过去了。何琳这种性子的人其实最怕麻烦,却有时又不得不面对麻烦。
比如还没来的这个人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麻烦,自己家的幺姑说女孩子家家二十四五了也没找个男朋友,也急坏了父母。于是俗到不能再俗的事情发生在了她身上:相亲。
何琳常在想父母真的是个矛盾体,在读书时期包括大学也把自己管得严,不准恋爱云云,结果大学毕业就问有没有男朋友,恨不得自己变一个出来一般。哪有那么简单啊,于是每年回家,面对的就是七大姑八大姨不断的安排相亲。
其他亲戚也就推了,但是她幺姑死缠烂打般关心她,再加上家里亲戚里幺姑又是待她最好的,所以实在是拗不过。
乖乖,你放心,幺姑给你说的这个啊,人才都有,人高又白,五官也端正,鼻梁也高,小伙子事业也算小成。他爸爸和我又是同学,知根知底的,绝对合适。
城北这家咖啡店环境确实不错,所以就当去喝杯咖啡吧,何琳这样想。
你好!一个身影在跟低头搅拌咖啡的何琳打招呼。
何琳抬头一看,来人穿着一身正装,领带也打得十分正式,她笑了笑,真是个严肃的男人呢。
继而再一看,七八年前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
是你!两人几乎全都小声说了出来。
()
陈时生静静盯着小孩吹着泡泡,看来他非常开心。
爸爸,陪我一起来吹啊。
陈时生笑了笑,过去吹了一个非常巨大的泡泡,在冬日的阳光下泛出彩虹的颜色。
小娃娃蹦蹦跳跳的,看着泡泡飞着飞着,然后探出手指头戳破了。
陈时生吸了口烟,笑眯眯问道:陈陈,为什么要把泡泡戳破呀?
陈陈笑嘻嘻得说道:爸爸,姐姐原来跟我说我不戳它也要破呀,不如早点戳了。
女人从楼上喊道:陈陈,叫你和爸爸回来吃饭了。
陈陈拉着陈时生,上楼去了。
腊月的天里,一锅腊八粥让陈陈和他姐姐吃得满心欢喜,两个小孩嘻嘻哈哈得打闹着。
女人望着陈时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年多时间没见,感觉他又憔悴了不少。
陈时生看到了她的眼神,一时间有点感觉不舒服,又回避了过去。
腊月十一的夜里,冬风静静的吹着,仿佛转了个回旋,欲拒还迎。
(三)
何琳发现这么多年,他的性格仿佛变了一些,人也开朗了一些。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莫名有点虚荣的,就是得到了其他女人没有得到的东西,何琳在和他的交流中,慢慢能体会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天色渐渐黑去,阴雨绵绵,何琳望着窗外,好似七八年前的一幕又上眼前一般。
又是一阵不安,这次未等她先开口。他便拿了伞过来,依旧如前一般拖着伞柄。
黑色的伞面下是二人,他们都感觉冥冥中有些东西像种子一般生根发芽。
何琳还是感觉惴惴不安,却也未想太多。
()
啪
陈时生看到了皮箱夹层里的东西,旁边是眼里噙满泪水的女人。
一张两人照片,一件熨得齐齐整整的衬衫上面印了一个刺红的唇印。
你有什么话说吗?
没有。
你究竟在做什么,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过这个家!
。。。
你滚吧!
陈时生沉默着出去了,他觉得心中仿佛有东西落地,仿佛又铐上了一双枷锁。
女人在后面砸了许多东西,里面充满了绝望的啜泣。
(三)
那天晨光熹微,白云刚刚好带来拂面的春风。
何琳站在风口,天蓝色的裙子配上长发的她分外好看。
他望着她,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找我来干嘛?
何琳尽管心中感到一丝不安,但是仍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们结婚吧!
你说什么?
我说陈时生,我们结婚吧!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然后一起生一堆孩子,就这样慢慢头发变白,你说好不好!
好。
大概所有的美好都被寄存在了那个春天,当他们相拥时,何琳恍然间看到的,是冬日里无情的烈火在烧着,烧遍了整个天地。
献给誓言献给麻木献给未来献给再见
风尽藏
2017年7月5日
发布时间:2019-08-01 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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