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叫出声来

【导读】我慢慢地捧起阿珍那张满是梨花泪痕的脸，将我早已发烫的嘴唇紧紧地贴了上去。她迟疑了三秒，然后伸出双手，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腰！
　　第一次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我想叫出声来。
　　可是我没有，原因很简单，当时是在某一高档餐厅，正是午餐高峰时期，人太多。如果我一叫，势必会惊动她，令她逃之夭夭。
　　第二次看到那个女人时，我不想叫出声来，因为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位男士，男士身旁又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子。我在怀疑：他们是不是一家人？若是，她是哪一年结的婚，怎么与我朋友茂生提供的情报不一样？
　　上个礼拜的第三天，茂生在电话中兴奋地对我说，贾痞玉，我要告诉你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你的那个梦中情人阿珍仍是独身啊，而且现在和你在同一个城市，你这小子狗屎运来了！
　　没办法，茂生这人就那样，比如说他从不叫我大名贾珍雨，却替我取个贾痞玉的外号，多难听，就算他喊我贾宝玉我也能接受啊；再说，他完全可以讲我要走桃花运，却非要说我有狗屎运，我看他才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坏毛病呢。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一个人会无条件地迁就他，就连他的老婆，去年终于忍受不了他的种种坏毛病，一走了之。我们，因是同窗十三年的铁哥们，这辈子注定要绑在一起同享乐共患难了！所以，一有阿珍的行踪，他会一分钟都不耽搁立刻告诉我。
　　那个阿珍，到底何许人也？与我之间有何瓜葛？这些，除了我本人，只有茂生最清楚了。
　　阿珍，全名董玉珍，小我两岁。而我，名叫贾珍雨，就因为同一个珍字，在小学三年级开学的第一天，就被当班长的茂生在班上吵得沸沸扬扬：哈哈，这么巧啊，看来你们今生有缘哟！
　　我真不明白，那时的茂生也只是刚刚换下了破档裤，有缘这两个字以及它的含义，我当时似懂非懂，茂生却为何无师自通呢？那时的阿珍究竟懂了几分，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她从此每天会多看我两眼。在她眼中，我也只是一个身材偏矮，衣着朴素的小男孩，除了偶尔会流鼻涕，并无其它特长啊（当然，我的某些特长，是渐渐长大后由阿珍一点一滴地发现的）。利用班长的职务之便，茂生让我和阿珍成为了同桌，然后上学放学，我与阿珍同路。
　　阿珍的家，是在去我家的半路上。这种便利，让我总有机会在上学的路上等她，尤其是遇到大风大雨的天气时，我便和她同撑一把伞。不是阿珍没有伞，而是因为风太大，她的手力气不够撑不住伞，每次如果没有我，她的伞百分百会被大风刮走的。于是，她默默的全心接受了有我在她身边的日子。她虽然嘴上没讲出来，但我从她每回看我的眼神中可以感觉得到。在我心里，早把她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个人，发誓今生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初二上学期，有一天，我乘她下课时没防备，偷偷地在她的语文课本上写了一句话，并画了一幅漫画，也不知她后来发现了没有。下学期，阿珍便退学了，因为她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也到了上学的年龄。那年月，乡下人一点也不重视女娃儿读书，认为迟早都是别人家的人。干农活的阿珍比坐在学校读书的我长得更快，记得我十四岁的时候，曾经和阿珍站在一起比过一回：她要整整比我高出一个头！当时，茂生在旁边笑我，阿珍，你如果嫌贾珍雨当男朋友矮的话，千万不要选别人，我可以哟，不用比，我要高你半个头呢！
　　阿珍说，你才多大呀，就想讨老婆！还是用心读书吧，谁先考上大学，我就选谁！说完这一句，阿珍低着头，一阵风似的逃走了。我目送着她身后的那一对长长的辫子，在晚秋的夕阳下飞快地跳着舞。那一次，是阿珍留在我的学生时代最后的印象。
　　也许是阿珍的那句话起了作用，四年后我和茂生同时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当我沉浸在金榜题名的喜悦中，茂生却给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阿珍还有三天就要结婚了！她嫁给了同村的一位木匠的儿子，因为阿珍的大弟弟娶了木匠家的大女儿。简单点说，也就是换亲，一换一，互相不要彩礼，这种做法在八十年代的农村相当普遍。
　　阿珍出嫁的那天，我和茂生都去了。阿珍家里的客人太多，她根本不可能出门见我，为此，她提前准备好了一张纸条，让他的小弟弟偷偷地交给我。纸条上面只有四行字：
　　珍雨，祝贺你金榜题名！
　　为了弟弟，我只能走这条路！
　　我会永远记住你！只是，你要彻底忘了我！
　　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出息的！
　　这几句话，我不知道看了几千遍，纸条看坏了，烂了，我又从心里调出来，反复地没日没夜的读！为了阿珍写给我的最后那句话，我在大学里没有谈过恋爱，一心只读圣贤书。由于我成绩卓越，成为当年仅有的三个留校名额之一，留在了省城的大学里教书。而茂生，分回了家乡的一所中学，当起了孩子王。
　　在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我听说阿珍的男人开手扶拖拉机时出了车祸，被迎面开来的一辆大卡车压成了一张薄纸。她一边安慰年迈的公婆，一边含辛茹苦地照看着一岁多的女儿！那年岁末，我特意请了三天假，从省城赶往家乡看她。而她，不知是从哪儿提前知道的消息，特意去了县城的姨妈家，有心避开了我！我真不明白，阿珍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她也认为自己是残花败柳配不上我？
　　至今天为止，我参加工作第八个年头了，而阿珍独身也已七年了，我坚持未娶，阿珍也未再嫁，她既然不是在等我，为何又不早点成个家呢？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乡下生活，除了侍奉体弱多病的公婆外，田地里的重活脏活全一个人干，是多么的辛苦啊！
　　皇天不负有心人，机会总算来了！经过Ｎ次侦察，我终于埋伏在阿珍每天傍晚下班必经的路上。原来，阿珍为了从小培养女儿，决定来省城一边打工一边陪女儿读书！读了书的阿珍考虑问题就是周全！有一回茂生在电话里对我讲，这几年，阿珍坚持不改嫁，为的是要送公公婆婆最后一程，完成她一个当儿媳妇应尽的义务，为丈夫尽完最后的孝道。在家乡方圆几十里，无人不对她竖起大拇指！
　　来了，她来了！当远处出现了阿珍那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身影时，我的心禁不住狂跳起来。近点，再近点！她和我只有五步之遥时，我特意脱下西装蒙住头，走近前去用普通话叫住了她：大妹子，我想问你附近可有商店？
　　我之所以这样做，为的是防止她一见我就逃跑。当我靠近她的身边时，我一把抓住了她的那只右手。阿珍在惊惶失措之时，我猛然掀开西服，用方言说了一句，阿珍，你让我找得好苦！
　　阿珍终于看清了是我，脸上先是有少许的惊喜，随即又挣脱了我的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还好吧！
　　我大声地叫了出来，我不好！我过得非常不好！没有你的日子，我能好得了吗？！
　　阿珍看了看四周，急忙伸出左手捂住我的嘴，有人呢，你别喊啊！走，去我那里坐一下，就在前面。
　　一间不到十平方的平房，只放了一张床，床上有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女孩的衣服。墙头边贴着一个女孩子的照片，大大的眼睛，和阿珍小时候有九分的相似。在放杂物的条桌上，摆着一本七十年代的初二年级的语文课本，封面上还包着封皮，我看着非常眼熟，连忙翻开封底，上面有一行歪歪斜斜的字：阿珍是个大美女！旁边还画了一个站着、留着两条长辫子的女孩。这，不正是我当年在阿珍的书上留下的杰作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一直在保存着这本书？
　　我有空在教女儿读课文！现在的书，和我们那时念的，完全不一样啊！阿珍连忙向我解释，端来一杯茶递给我，我趁机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这一回，她没有躲闪，而是搬过一条小凳子，将头埋在我的双膝上，失声地痛哭起来
　　这么多年来，她的心里该有多少委屈和苦难无处诉说啊！
　　我忽然明白：原来一直以来，正如我每天都在想着阿珍一样，她也在每时每刻在想着我啊！可她，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来到省城，近在咫尺，却不找我呢？难道真如茂生所判断的那样，是因为怕我不喜欢她的女儿吗？我一夜之间多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我在梦中都会笑醒呢，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我慢慢地捧起阿珍那张满是梨花泪痕的脸，将我早已发烫的嘴唇紧紧地贴了上去。她迟疑了三秒，然后伸出双手，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腰！
　　此时，我是多么的想叫出声来：阿珍，我的女人！今天有了你，从此才开始了我幸福的人生！
　　可是，我却不能够发声，因为，我的舌头，早已和阿珍的连在一起了！

发布时间：2023-07-02 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