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了故乡,屈指一念,已经整整二十一个春秋了。
自从母亲离开那一排曾经辉煌的老屋,随我而居之后。
虽然,一年也曾回去过那么一次两次,其实不算在故乡的。
独在故乡为异客,每听乡音泪满面。
故乡一带语音非常特别。孤落湘西西南偏僻一偶,山高水长,草稀林密,天空残缺地如一根弯曲的细指,成一丝柔弱的棉线。极狭极窄的一带山水,西接贵州铜仁,东邻怀化麻阳。
百年时光,把混合了贵州话、麻阳话的凤凰话,馈赠给这一方小小的山村。过麻阳,人家嫌我凤凰人。回凤凰,人家又嫌我麻阳的。尴尬的话声,一度让我成了边沿的人,尴尬的人。
外出读中学的时候,在同学前面,我时常羞于提及天空和太阳两个别人常用的词语,因为,我一提起,就会被人戏指:你那地方啊,天是长的,太阳都是照不全的。
一句凤凰版的故乡话,曾经笑死了很多外乡人。
往几年,故乡婚嫁很多的礼数、习惯都沿袭了麻阳一带的。过门,张厢,拜大小端午,圆轿,拜桌子脚,奶水钱,回门,还有哭嫁等等。
女儿出嫁当晚,必须哭嫁的。不然,会被别人笑话,连累家人在四村八寨抬不起头。
哭嫁分主哭,陪哭。新嫁娘、新嫁娘母亲,以及婶、伯,是主哭。陪哭的,有新嫁娘姐妹,闺蜜。
哭嫁内容,看哭的对象。哭哪个,就哭哪个的事,表哪个的情。事先无法准备,全靠临场发挥,活生生的脱口哭!
哭的技巧,关键在一些节点的转换,一把热泪,几声呜咽。
新嫁娘的哭,也非常有收获。
哭到谁,礼仪端着茶盘在一边等,茶盘上放一双腰着红纸的老布鞋,一杯热茶。
被哭的,也会情不自禁地变着嗓音,在茶盘里放入三、五十,百把块钱不等,然后,说几句不舍的话,喝了那杯告别亲人的热茶,再拿了那双老布鞋。
哭到重亲,比如父母、叔伯,那可得厚厚一沓钞票的。
哭嫁的重点是母亲的养育之恩。衣食起居,春夏秋冬,针头线脑,一言一语,无所不包,顺口拈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最是煽情
其中提得最多,当作串词的一句话:娘啊!娘!我的娘!这一句,用故乡的语声哭出来,特别的有韵,特别的有味,也特别的动听。
但是,依调切换成凤凰版的:娘啊!娘!饿狗娘!
我们哭妈,就变成人家骂娘了。
当时,觉得尴尬,气愤。现在想起,倒觉着故乡味浓了。
年少不解乡音味,再听方觉乡音贵。可惜早离故乡远,黯然已成乡外人。
那一方博大浑厚的近山,在时光的侵蚀里,似乎只残留成缈远的几痕了。那一片温情的村庄,在岁月的刮刀下,似乎也只空洞成可怜的一抹了。
曾经的故乡,多么的充盈,多么的丰满哪。
山青青,路迢迢。
四围翠峦,虚怀若谷,像慈祥的父母,暖抱着儿女。山间丰厚物产,如珍宝藏于母亲的背篓,时走山中,时可满获。
一年四季有花,春夏秋冬有果。故乡的孩子,是吃着鲜花,品着野果长大的。
红了杜鹃。爷爷敞开老手,沐着春光,撒一山叮叮咚咚的牛铃,给我扭一顶鲜艳的花帽,遮挡春日,择一捆带露的花枝,教我摘花掐蕊,塞入馋嘴,品花的酸甜,嚼花的清芳,咽一肚岁月悠悠。
雪了茶花。抽一管秸秆,傍一树白鸽,对一朵颤蕊,轻轻探去,与忙碌的山蜂争吸茶蜜。清清爽爽,浓浓烈烈,甜甜蜜蜜,山野的风,自然的雨,阳光的味,岁月的香,一股脑地入口,入喉,入肺,入心,然后,浸润到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野果熟了。循着翠蔓,爬上矮树,摘几只炸裂的八月瓜,香一篓山间的时光。沿着熟悉的山径,到几棵参天的树下,嗅满鼻的香气,捡一竹篮被山鸟啄落,自然熟透的野生猴桃。禁不住诱惑了,随手轻捏一粒,果肉深黄,籽黑细微,送进嘴里,浆汁四溢,口齿留香
小时候,我遭过一场病。漆黑的深夜,寒风刺骨,在板凳上,我突然四肢抽搐,大汗淋漓,满地翻滚。
爷爷神情紧张,二话不说,抱起我,放到背上,背带一缠,抓起电筒就走。二十多里山水路,漆黑的夜,年迈的腿,沉重的我。爷爷闯进了公社医院。
病好了,早到了半个小时。我却不知道,在迢迢的夜路上,爷爷是如何赶的。
水碧碧,情悠悠。
山水相衣,恶山出好水。一方水滋一方土地,也养育一方人。村前临碧水,庄后立翠峰。
一泓溪水,是我们的菜园,也是我们的乐园。
鱼游亿万条,弄鱼百十法。
赤手空拳,捉。鱼戏浅滩,群鱼呷浪,只要几块石头,一脚水声,鱼就大多逃往岸壁,躲进岩缝了。轻车熟路地一手把住一边豁口,只听鱼身猛一撞手,便再也不能动弹。因为双手对向前一推,一岩洞的鱼,挤得各自无法挪移。
一手把口,一手猛抓。猛向沙滩上收鱼的小弟、小妹甩去。鱼在卵石间蹦跳,弟妹在忙碌里欢笑。只要动作麻溜,够快,岩洞里的鱼是不会走脱的,即使走脱那么几只,也不存遗憾。
剩得不多,可以口里叼几条,左手、右手再捏一些,走向沙滩,逐一放入鱼篓之中。
晚饭菜差不多了,歇手,查看鱼篓,把那些寡肚产子的,放回溪流之中。
围堰抽水,捡。找一鱼丰的边角塘,泥砂把水源一堵,锅、碗、瓢、盆、桶等都成了获鱼的乘手器具,水一舀干,群鱼就像高处撒落的银珠,欢欣鼓舞地跳跃不止,直至被捡入木桶,注入溪水。
垒石安,装。择一深塘往下游滩涂方向,顺水势和河岸走势,由宽到窄,垒两条对生的小水坝,在交汇处安一只竹制鱼。
特别是桃花盛开时节起始,第二天早起,抬起尾,往往会有半肚或者满肚的各色鱼,在跳跃。打开尾,注入鱼篓,背着满篓的欢笑,哼唱回家
其它的,如雄(水激浪大)水钓鱼、大锤震鱼、撒网捕鱼、扳罾取鱼等等,方式多样,乐趣多多。
洗澡游泳,孩子们个个都是好手。往往选择两溪交汇处,那里的水深,水清,更是天然的温泉。小伙伴们组团一起,觉得冷了,往热边靠靠,如果热了,往冷边挪挪。
都冷了,蹲一排赤条条的男孩子在宽阔的沙滩上,一起扯着嗓子喊着童谣:蚂蝗,蚂蝗,快过江,过江好出大太阳!蚂蝗,蚂蝗,快过江,过江好出大太阳!
有时,太阳叫出来了,大家便欢呼雀跃地跳着,闹着。
如果,太阳没有出来,一个个青乌着嘴唇,紧抱着双膝,牙齿颤颤,又开始新一轮扯着嗓子喊太阳。
那个时候,身上长疮长疱,不时兴看医生买药。只要到溪水里洗个澡,开开心心地泡一两小时,破了,脓洗尽了,就好了。
很多时候,身离故乡远了,心与故乡却更近了。
故乡曾经以大山为弓,以流水为弦,以小路为箭,拉得满满的,将我射出群山。
现在,我以记忆为床,以思念为水,以你为岸,轻轻地,昼夜流淌,流淌到你的身旁。
现在,我正展开心笺,以手作笔,以情研墨,撇捺山水,平仄路桥,蘸染时光。
写一首永远也有结尾的赞美诗,画一幅永远也收不住笔的巨型卷轴。
发布时间:2022-05-23 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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