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梧桐花开的格外繁华。午后便是要坐在胡同的交叉口看着这满树的紫花,享受着独特美丽的同时,构思着我中的这个世界。
因为是哑巴,我理所当然的变得很内向,不善言语。只能通过观察他人和感触感官来认识这个世界。
王二小和他的小伙伴们又在跳皮筋了,我很开心的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嬉笑玩耍。我不会参与游戏,因为王二小他们只会嘲笑我是个没爹管并上不起学的,不许我加入。可这并不影响我的心情,我融情于他们,似乎比参与者更开心,也可以顺便跟他们学习说话。
过了很久,母亲缓缓的向我走来,指指胡同的那一头,并发出“啊啊”的声音。我懂了,又到了去父亲那里拿补给的时候了。我站起身,整理下衣衫,便向胡同那头走去。大约十几分钟的路程吧,途中我可以看到很多过往的人,并观察他们的穿着和对话。
我不清楚关于父亲的任何事情,只是偶尔听街坊说父亲在开了那家茶馆后就性情大变,休了母亲,舍弃了我,只是答应每月给我们十块大洋的生活补给。
过去了,父亲的生意如鱼得水,茶馆在北京城也变的相当出名,听说各界名流都频繁光临。
我聂聂的走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一身大红的旗袍,岔都想开到了腰,粉色水晶跟鞋虽格外耀眼,却也抵不过那甚至有些过分的妆容。
她瞥了我一眼:“小丫头,又来要钱了。” 【】
“是的,小妈。”我低头哈腰的,为了生活,别无选择。
她缓缓走到收银台,填了个单子,并取了十块钱。转身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略带歧视和敌意。又扭扭的走到了我的面前,从十块大洋里抽出了五块,剩下的给了我。
我不敢言语,更不敢提要见父亲,否则可能这五块都拿不到手里。实际上我也至少有三个年头没有见过父亲了。
拿到了钱,心里还是开心的。我把那五块钱塞进了衣兜,外面又用手护着,一路小跑的哼着不知算不算小曲的调调,跳的像只兔子。跑到一个交叉口时,被突然驶来的自行车吓的摔了一跤,并没有撞到我的车主瞅了我一眼嘴里嘟嘟着走了。可是大洋摔了一地,我惊慌的顾不得疼痛,像疯子一样眼睛边搜寻边迅速的拾起。
一晃间,一个温文优雅的女人俯下身来,捡起离我最远的一块,缓缓的走来,递给了还在地上跪着的我。我看到了一双纤细白嫩的手,很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手可以这样美。我接过钱,看到了一张精致的东方面孔,眉与神之间透露着一丝灵气。她便是胡同中出了名的旗袍美女,听闻多次却不如一见。我刚要开口说话,她便转身离开了。
我看到了她的那身旗袍,同样是旗袍,与小妈不同的是,她的这身一丝也不张扬。翠绿的素色和刺绣的荷花把她点缀的异常素净,贴身的设计把她的身材又展现的异常美艳。她是消瘦的,一个盘起乌黑头发的发簪格外耀眼,还有她雪白的肌肤。天啊,当时的我真是没想到,这个世上,竟有可以和梧桐花相媲美的事物。
之后的很多天,我每天下午都在胡同里转悠,想再碰见那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她给了我很多美好的想象。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但我敢肯定那是一个美丽且善良的女人。
那段时间,我的哑巴母亲,神秘父亲,和那个美丽的旗袍女人,成了我念想的全部。可我一直也没能再见到那个女人,直到有一天。
距听到枪炮声响的那晚过去了大概半个多月,胡同里的人也少了近一大半了。听别人说,世道不太平,他们大都去投奔外地的亲戚了,暂时离开了北京。可我们无处可去。只能望着渐渐变得冷清的胡同发呆,可梧桐花还是开的那么的美。
那一天,胡同里走来了一支军队,很整齐的,穿着绿色的衣服,每个人身上抗一把长枪,人们见状都像丢了魂一样乱跑,我不知道为什么,便也随人群往家跑。
怎料这不止一支军队,很多支从四处走来。便开始在人群中搜寻漂亮女子甚至把女人破门而入从家中拽出,只要他们的家人反抗就一把刺刀上去,带着血滴出来。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吓的不知所措,穿梭在人群中拼命向家跑去。当跑到那棵梧桐树下时,惊慌失措中不知被谁一把拽住,回头一看,一个男人对着我哈哈大笑并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我无力反抗,被吓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弱小与不堪一击。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母亲,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大喊着“妈妈,妈妈……”母亲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支铁锹,端起就往那个男人头上砸去,他们扭打在了一起,我便趁机跑开。
惊了魂的我晃眼看到了角落里的一只大竹筐,便撒丫子跑过去蹲下拿起它罩在了自己身上。而当我刚定下神透过缝隙往外看时,却第一眼看见了倒在了血泊中的母亲。她手中还死死的拿着铁锹,已经不动弹了,可那个男人却还在发疯似得朝母亲的胸脯一刀一刀的刺去。我的随脸颊一条一条的流到了张开的嘴里,怎也停不下来,那么的苦,那么的涩。
我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了,我想发疯,为什么这群人这么凶残,我想杀了他们,可自己却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我又看到了那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她还是如此的优雅美丽,可这次,她却被两个穿着绿色军装的男人一左一右的强拉着往前走。她哭喊着,叫嚣着,我从她那会说话的眼睛中读到了一万个不情愿,可就算是这样,她也被强行带走了。
过了很久,熙熙攘攘的部队渐渐的消失在了胡同中。又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了有邻居开家门的声音,才把竹筐掀开。僵麻的双腿感觉早已不是自己的了,我又在地上躺了许久,看着不远处的母亲,骗自己这不是真的。
街坊邻居的动静渐渐大了,大都在寻找刚刚没在家中的亲人。若找到亲人,发现是受了伤,便相拥在一起大哭起来。若找到了一具尸体,便……
我缓缓的站起身朝母亲走去,这时一个中年男人也走来,看了看母亲,便蹲下身来,握住了母亲的手,很难过的迟迟不肯松开。
我问:“你是谁?”
男人看看我,流下两行泪“你认不出父亲了?”
我没有说话,三年未见他,他仿佛瘦了不少,也不像以前那样意气风发了。
“女儿,跟我走。”说着,他拽起我,就往外走。
我回头看着母亲,她一个人躺在那里,那么孤独,那么无助。“妈妈怎么办?”
“我会料理后事的,你不用担心。”他步态匆匆,像很着急。
我仍回过头去看母亲。微风吹落了紫色的梧桐花,落在了母亲的身上和四周,有的被染成了红色。
父亲带我上了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我不知他要带我到哪里去。自己只是还惊魂未定,心中充满了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解,与太多的怨恨。
就这样,随汽车一直颠簸到一处建筑旁。下车后,父亲和一个男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后又走过来对我说:“女儿,如今战争纷扰,我跟刚才那位叔叔讲让他收留你,并教你读书认字,你要在这里好好学习。等出校那一天,爸爸来接你。”
父亲走的很匆忙,我想他一定是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我望着小汽车的背影,望了许久。
那天之后,我很久没有开口说话。
那是1937年7月,那一年,我十岁。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之前的枪响在后来被称为“七七事变”,那穿着旗袍的漂亮女人是被日本人抓去做慰安妇了。而母亲当时为了救我,豁出了自己的命。至于父亲,我仍有太多的疑问,他只是把我送到了国立北平师范大学,并再次从我的人生中消失。
我在大学中一呆就是八年,八年间,我在食堂里做饭,校园中打扫,课堂上学习,只是从未出过校门。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全国上下举国欢庆,学校里的很多人留下了喜悦却又带有悲伤的泪水,他们全都笑着哭了。
是啊,这八年的抗战,中国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亲人生死两隔,中国的经济又停滞了多少年。
战争,带给人们的,除了苦难,还能有什么呢?
这一天,我走出了校园,十八岁的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无知且不善言语的孩子,我懂得了人生与疾苦。
我找到了那个在我记忆中封存了八年的胡同,缓缓的走了进去。一样的景,只是人变了。脚步是沉重的,我又走到了那棵梧桐树下,又是花期,她还是开的那么繁华,那么美。我想,是她,在一直守护着母亲的灵魂吧。
“灵儿”我一回过头,是王二小在叫我。天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他。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还在这里。”我说到。
“怎么可能离开呢,父母亲也一直在,战争总算是熬过去了,自己一家人也还算是幸运的,都还圆满。”他足足有一米八多,也很帅气,气质跟当年很不一样。
我望着他“你还记得咱们胡同里当年那个很漂亮的旗袍女人吗?”
“记得啊,只是那次被抓走之后,她再也没有回来。几年后她的家人来这里清理房屋时说她死了。唉,你也知道,这被抓去做慰安妇的,没几个能活着回来的。”
我低下了头,叹了口气。
与王二小分开后,我又独自到了父亲的茶馆。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被改成了一家中餐馆,不变的是门口密集的黄包车和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透过玻璃看到了小妈。她老了不少,身体发福,换了中式风的服装,神情中少了一丝冷艳,多了一丝温和。她仿佛也看到了我,先是张着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后夺门而出,跑到我面前,一把把我抱住。她哭了,这出乎了我的意料。
“灵儿啊,我一直以为你死了,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啊?”小妈的性格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她把我带到餐馆的一间包间里,为我点了一桌子菜。然后,我们谈了很久,很久。
原来,那天,日军占领了北京后,便打起了茶馆的主意。日军欲强行霸占茶馆,让父亲继续经营,但盈利归他们所有。父亲应许了他们,却趁乱跑了出去,找到了母亲,找到了我。很慌张的把我送到了学校并把我安排好,又折返回去埋葬母亲。待处理完事情的父亲回到茶馆时,日本人以为被父亲耍了,恼羞成怒,一枪打死了父亲。只留的小妈一人打理茶馆,后又改成了餐馆。
小妈最后也没能跟父亲说上一句话,所以也并不知道他把母亲葬在了哪里,甚至也不知日军把父亲的遗体如何做了处置。
八年来,小妈一人辛辛苦苦的生活,独自打理着父亲留下的茶馆,性格与品行改变了不少。
后来,我留在了小妈的餐馆,帮她一起打理。小妈没有子嗣,便把我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每年到了梧桐树开花的季节,我都会去树下静坐很久,找回当年的一丝残留。
时光飞逝,后来又经历了内战,建国,文革。
不管历史怎样发展,梧桐树依然竖立在那里,梧桐花依然是那么的美。
发布时间:2022-10-28 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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