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怨

　　葛海林，笔名飙柯、海雨，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协会员，平定县作协主席，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编剧专业。诗歌、散文、小说散见于《散文诗世界》、《山西日报》、《太原日报》、《山西作家通讯》、《丽江日报》、《科技信息报》、《中国诗歌在线》、《惊蛰》、《火山文化》、《阳泉日报》、《阳泉晚报》、《娘子关》等文学报刊百余万字。曾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报告文学《东升》；由作家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专著《地火》；2009年1月15日山西作协《黄河》杂志社专门在阳泉召开了长篇小说《地火》研讨会。诗歌曾获1993年全国青年短诗大赛佳作奖。入选世界华语诗歌大展，荣获2009年山西省总工会、山西诗词学会联合主办的山西省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全省职工诗歌大赛三等奖。2009年底被《中国诗歌在线》期刊评为2009年度中国诗人。
　　（一）
　　槐花盛开的三月，整个黄庄就陶醉在一片白色的波浪中，这些随风翻动的乳白色浪涛带着浓重的馨香，先是把成批的好色的蜂蝶招引来，让它们在自己的胸膛里疯狂地温存甜蜜和幸福后，再容忍它们把自己心里的秘密带走，于是这些因为短时间热闹惯的白色浪涛，在蜂蝶离开后的寂寞日子里，便退潮了，把疲软的浪花一丝丝地凋谢在山头田园。
　　胡大早是顶顶不待见槐花的，每年只要槐花快盛开的季节，他便早早地借口去看外孙到城里的闺女家去躲避槐花的闹心。为什么槐花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这还得从他的弟弟胡小晚说起。
　　胡小晚当然和胡大早是亲生的兄弟，只不过因为一颗槐树却险些成了陌路人。
　　说来话长，胡大早和胡小晚的爹娘早在他们两个十几岁时就先后因为伤寒病和脑溢血而暴亡，本来就剩下同胞兄弟两个应该和和美美的，可是就是因为一个女人槐花却在心里结下了解不开的死结。
　　要说槐花可算是整个黄庄村的村花，论个头一米六五，身材颀长，论脸蛋，瓜子脸，一双丹凤眼，两弯娥眉，一看就不像生在农村的女孩，皮肤白嫩不说，走起路来袅袅娜娜，宛如月光下随风摆动的荷花，清秀脱俗，人见人爱。一家有女百家求，况且这么俊秀的姑娘，自然不缺上门求亲的男人，胡大早便是走马灯似的上门求亲的男人中的一员。刚开始槐花姑娘并没有看上他，直到因为那年槐花的娘的肺痨被在村里药铺拉药箱的赤脚医生胡大早给看好，槐花娘才答应了他们的婚事。但是因为一件意外的事情他们的婚事搁置了起来，胡大早自从爹娘不在世后，仗着家里的老大，除了爱看些医书，就是和村里的一帮浪荡公子丁骨牌、打麻将，从来不想上地伺弄庄稼，一来二去，本来拮据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胡小晚看看哥哥不过光景的顽劣脾性，干脆和他大吵了一通，叫来了本家年岁大的长辈，趁着家里的祖屋和家当还没有被哥哥拍卖精光就把家给分了。其实说心里话胡小晚也不忍心和哥哥分家，但眼见得哥哥整宿整宿拉着窗帘点着马灯和狐朋狗友穷赌，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才想出此招。哪知道槐花的爹娘听说胡大早家没成就和胡小晚分开家的消息就四处打听，当明白是胡大早嗜赌成性后，就推掉了女儿和他的婚事，自此胡大早干脆破罐破摔放荡不羁。又过了一段时日，黄庄的夏天来了，但是进入数伏天的黄庄却好像着了魔似的，反而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地里的玉米正是甩顶的节令，因为短了雨黄土都龟裂了，玉米叶子都干黄了，眼看秋天就要来了，整个黄庄沉浸在一片饥馑的恐慌中。
　　槐花家人口多是村里最早断粮的人家，眼看一家人就要饿肚皮，他爹在村里做出了救援的承诺，只要谁能够解决他们一家子的口粮，他就答应把女儿许给谁。胡小晚当时在乡里的专业队干活，可以说是村子里有本事的年轻人，加之工闲时间爱倒腾点粮食，自然手里就存着些余粮，听说槐花爹的悬赏后，就去找槐花爹，当他把一包玉米和半袋麸皮背进槐花爹的堂屋后，槐花爹当即答应了他们的婚事，很快槐花爹也就兑现诺言，把槐花嫁给了胡小晚，本来作为大哥的胡大早自己没有娶媳妇，看到弟弟娶下了媳妇应该高兴，哪知道胡大早看到弟弟娶回的是自己当年也相中而且差点成为婆姨的槐花，胡大早就把对槐花爹娘的抱怨都转嫁到了弟弟身上，他觉得自己无地自容，竟然在弟弟和槐花大喜的日子谎称去县城进中药材躲到了外面，等过了好几日才回到了家里。
　　（二）
　　胡大早和胡小晚尽管分开了家，各自过活，但是毕竟还在一个场院里。看到弟弟成了家小两口有说有笑的，胡大早就显得越来越落寞了。落寞之余，胡大早却想不出排遣的办法。一日在药铺正给一个老头抓完药，胡大早才发觉已经快一个上午没有撒尿了，他先把药房的门锁上，急急火火地一溜小跑来到了药铺和磨坊中间的厕所，好痛快，胡大早仿佛不仅仅是排完了体内的尿液，似乎把一段时间以来的抑郁也排泄了，厕所出来，他竟然一反常态地哼起了开花调《会哥哥》。
　　门搭搭开花（呀）不来来，
　　门外走进俺哥哥来，
　　亲呀亲呀个呆呀个呆。
　　每日里想你（呀）你不在，
　　这些日期你在哪里，
　　亲呀亲呀个呆呀个呆。
　　并头莲开花（呀）离不开，
　　今日你走了啥时侯来，
　　亲呀亲呀个呆呀个呆。
　　杨桃蔓开花（呀）白，
　　衣服破了你捎回来，
　　亲呀亲呀个呆呀个呆。
　　韭菜开花（呀）一大片，
　　亲哥哥是俺心肝瓣，
　　亲呀亲呀个呆呀个呆。
　　正唱着，忽然胡大早听到了从磨坊里传出了很响亮的吵嚷声，胡大早一边把红裤带拴好，一边穿过磨坊与药铺之间的杨树林和池塘畔的小路来到了磨坊。磨坊是村子里很老旧的建筑，屋顶上的瓦片所剩无几，麻雀在屋檐下飞进飞出，把瓦屋檩条和插班上了尘土蹬落下来，上午晴好的阳光下胡大早就看见一缕缕微尘在雨后洁净的空气中飘扬，他此时没有兴趣看这些。把红裤带的头儿别在了腰间，今年已经本命年的胡大早看到同龄的村民都系上了红裤带，他也跟着赶时髦买回了一条换上，祈求在25岁这个本命年能够解决他的终身大事。他走到磨坊的窗户跟前时，已经不大能够听到里面的吵嚷声了，透过窗户上被风雨洞穿的毛边纸的破洞，胡大早看见了是村里大队的于会计正把磨面的老姑娘月秀抱在怀里，月秀为了把于会计推开，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来于会计是想占月秀的便宜，看到这个场面，平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胡大早不知道从那儿来了正义感，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箭步上去用千层底的布鞋移交把门踢开，本来磨坊的门就被狗咬磨损像个豁嘴的老娘们，哪里经得住这一踢，门吱呀一声几乎歪到了一边，正在磨面机旁边差不多已经把月秀压在地下的于会计正把月秀的上衣扣子解开，一双结满茧子的老手在里面贪婪地抚摸，并发出淫荡的怪笑，几乎把门牙掉光的于会计一张厚墩墩的嘴巴也快要伸进月秀的上衣里时，门突然倒了下来，于会计的好事被打扰了，他生气地放开月秀，起来看是有人在捣乱，还是门自己倒下的，脑门上被惊吓出一头冷汗。
　　（三）
　　一张歪瓜似的脸出现在眼前，见是胡大早，于会计轻蔑地一笑朝胡大早的脸上吐了口唾沫，我还说是什么人物呢，原来是你个老光棍，你来这里做啥，竟敢打混老子的美事，还不快滚！要说这于会计仗着和村长孟老虎的关系，在村子里招摇过市显摆得很，搁在平日胡大早只能把人家吐在脸上的唾沫星子自己擦掉，但是今天胡大早看到老姑娘月秀险些被于会计占了便宜，心中就很不平衡，为什么你放着如花似玉的婆姨还要在村子里招蜂惹蝶，你不是早就和爱占小便宜的枣花、腊梅、胖脚有一腿吗，就算你手里有权人们要用你，你也不能这样强势啊，人家月秀可是没有出嫁的大姑娘，就算迟早要有人开包，也轮不到你啊。天下人要都像你这样，那还不乱套！想到此，出于救援月秀英雄救美的壮举心理作祟，看到于会计竟然没有把自己当人，又回到里面的电磨机旁去纠缠月秀，胡大早大喝了一声，你个臭流氓，老子今天就是豁出去惹下你，也要和你理论。于会计没有想到胡大早会有这样的霸气，把伸到月秀脸蛋上的手停下来，反转身过来要收拾胡大早，娘老老的，我看你集团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到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脑袋发昏了？胡大早并没有被他的大话呵斥住，着急之下一句狠话就出了口，咋的，今天我胡大早还就是要管这不顺理的事情，你走不，你要走开咱就啥事没有，你如果还敢在光天化日下纠缠月秀，我非抽你！你敢抽我？于会计的眼睛都气得发红了，这八百口人的黄庄截至目前还没有一个人胆敢这样跟自己顶牛，他咽不下折扣恶气，胸脯都气得一跳一跳的，像揣着个小兔，他发现今天不走还真的不行了，要是胡大早对着月秀不给自己留脸面，自己就吃大亏了，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没有再反驳像一个老鼠见到猫一样溜之大吉。
　　看到于会计踉踉跄跄地穿过磨坊前的树林，胡大早才顾上回来招呼月秀，月秀仍然痛苦地啼哭不止地说，丢死人了，我还怎么再有脸见人？胡大早安排她说，没有人知道的，于会计我想他也不敢对人说，就你我知道，不要再担心了。这次多亏了胡大哥你救了我，可万一以后他再来纠缠我，我。今后我就负责保护你，反正我在药铺干活，药铺我抓药的桌子就靠着窗户，我能够看到你这里的一举一动，只要你不烦我，我愿意暗中保护你！谢谢你，今天就在这里吃饭吧，我给你做豆角闷面条。月秀眼里跳动着欣喜和感动的泪花。
　　过了今天，胡大早把新进回来的中药清点后后放进药箱，坐在窗前对着磨坊发呆，磨坊前面的杨树和橡树被袅袅的秋风拂过，院子里弥漫着一种浓重的初秋的萧索秋意，某些经不住秋风撩拨的黄叶凄婉地作别枝头，哀婉地在天空中飘落。正发呆时，忽然胡大早看见一个男人叩响了磨坊的破旧木门，从背影他瞅出好像是于会计，莫非它真的狗改不了吃屎，又来骚扰月秀，想到此他的心咚咚跳了起来，赶紧锁好门一个箭步赶到了磨坊前，他不愿意轻举妄动，听了听果然是月秀又发出了求救的呼喊，他猛地推开了木门，吱呀一声门开了，于会计见又是胡大早来捣乱，他气不打一处跑过来要和胡大早动手，毕竟胡大早二十五岁年轻气盛，他已经五十开外，哪里是胡大早的对手，他刚向胡大早出了一拳，就被胡大早一个飞腿撂倒在地上，嗷嗷地叫起来，胡大早过来把右脚踩在他的身上大喝道，你今天必须对我保证以后不能再骚扰月秀，否则我今天就废了你，说完就要用脚踢于会计的裆部，于会计见状大惊失色面如土色，赶紧求饶，胡爷爷，你饶恕我吧，我保证以后不再对月秀非礼了。胡大早看看效果已经达到，就把从他的身上脚拿下来气咻咻地说，还不快滚！
　　月秀见于会计屁滚尿流地抱头鼠窜不由得笑了出来，过来给胡大早叩了个响头感恩戴德地说，你是我的恩人，我不知道拿什么来谢你，今晚你就不要走了。然后祈求地看着胡大早，胡大早倒是被月秀的话给惊呆了，吞吞吐吐地说，我怎么能够乘人之危！月秀没有管他的态度，一下子倒在了胡大早的怀里，胡大早想推开，但是来不及了，秋风从窗户和木门上的破洞里吹进来，油灯的火苗给风吹灭了，胡大早想这风怎么这样配合自己，他也顾不上多想了，不再半推半就，被怀中月秀身上的温热击穿了，最后的防线也没有了，干脆把月秀搂在了怀里。
　　（四）
　　后来胡大早有一天被于会计叫走了，胡大早一直在心里想是不是于会计想寻机报复自己，但他听说是村长孟老虎在大队等着自己有事情要说，想拒绝又不敢，就抬起腿跟着于会计向大队走了。
　　他前脚刚进村长办公室，就看到月秀的爹娘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心里嘀咕肯定是于会计把他和月秀好的事情告诉了月秀爹娘，但碍于村长的威仪，他不便指责于会计，当然于会计也很懂得明哲保身，他一露面立即回避。村长孟老虎猛地拍了下桌子，指着他说，好你个胡大早，想不到你平时老老实实，却把人家月秀一个姑娘家的肚子都搞大了，现在月秀的爹娘把状告在了村委会，你说该怎么办？胡大早无言以对无奈之下只好回答，我们是相爱的，我要娶她！月秀娘羞得脸都涨红了，月秀爹生气地说，是你勾引我们家月秀，你还说什么你们相爱，一派胡言！月秀娘也面有难色地说，你说她一个大姑娘家的没有出阁就揣了个大肚，以后叫我们怎么见人啊！胡大早正在为难时，于会计被孟老虎喊了进来，你是怎么搞的，把胡大早叫来，你就像见了鬼似的，哪也别去就给我坐在这里做一下记录！于会计只好坐下来。胡大早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赶紧指着于会计说，村长，我有证据证明我和月秀是相爱的，不是别人想象的那样龌龊。于会计担心他不配合胡大早，胡大早会揭发出自己调戏月秀的丑行，所以会意地解释说，村长、叔、婶，我能够证明他们两个是相爱的，你们就成全他们的婚事吧！村长孟老虎看看也没有别的解决办法，问胡大早，你今年几岁了，胡大早说二十五本命年，村长孟老虎又转头问月秀爹娘，月秀今年多大了，他们也回答二十四了！村长孟老虎就笑着宣布，那就按照我的决定来，既然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就选个好天气给他们办了！月秀爹娘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应了相跟着走了。于会计把抽剩下的烟屁股甩在地上，用脚捻了一下说，白白让这小子捡了个便宜！
　　月秀嫁到胡家后，胡家的小院子里变得更加热闹了，先前经常喝的烂醉如泥的胡大早因为生活中拥有了月秀也沉稳了起来。在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月秀产下了一个女儿，他们两个给他取了自己名字中的各一个字，早月，多可爱的名字，她的银铃般的笑声像春天的快乐的花儿开满了院落。然而在这明媚的春天里，胡大早又开始琢磨起一件事情来。
　　胡大早和胡小晚哥俩个住的院落共有四眼窑洞，胡大早住着西边的，但是他的厨房在东边，胡小晚住着东边的，厨房在中间的位置，胡大早眼见胡小晚在村子里当队长，以后找个地皮也能够修房，而他只是个药铺拉药箱的伙计，必须提前考虑将来的事情，一天夜里他们哥俩个都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乘凉，胡大早就说，小晚，你看我住在西边厨房在东边，你嫂子月秀做饭还得绕那么远，你搬到西边住反正厨房在中间也不远，你说呢？胡小晚没有多考虑当即答应了下来，过了几天他们的家就搬了。胡大早把早就看好的院子东边的老槐树砍了做了椽，修起了一眼房子。窑洞抹好白灰泥的时候，月秀又到了分娩的日子，但是不幸的是遇上了难产，可把胡大早急坏了，请来村里的接生婆忙了一个上午也没有生下来，到中午时连月秀痛苦的喊叫声也听不见了，难挨的平静后，接生婆糊着两手鲜血跑了出来，大早，准备吧，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
　　（五）
　　胡大早看到接生婆的窘迫相，知道婆姨孩子都危险了，也不管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在场的风俗，仓皇地跑进了屋里，槐花在西面的屋子里听到叫喊声也跑了过来，她看到屋子里月秀躺在土炕上脸已经憋成一朵紫黑的打蔫的梧桐花，心就软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把大伯子胡大早从地上搀扶起来，劝说道，大哥，你先出去请村医吧，我和接生婆守着月秀。
　　等胡大早从卫生所请回村医，月秀已经奄奄一息了，戴着帽的老村医是个男的，他看看月秀的起色，摸摸月秀的脉搏，无奈地说，准备后事吧，大人孩子都没救了！
　　胡大早仍然不忍心放弃，再次央求村医给救人，但是很快月秀的嘴唇也变成了紫黑色，她的身下流出了一大股鲜红的血，再看月秀时，她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光芒，两只胳膊也已经耷拉在炕上。
　　打发了月秀，胡大早又变成了过去游手好闲的性情，虽然早月很乖，可是没有了婆姨，他的生活仿佛就像皮影戏中的木偶一样，被命运的手拽着，失去了自己的情趣。
　　胡小晚和槐花和他生活在一个院落，低头不见抬头见，自然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天黄昏秋雨又没完没了地下了起来，槐花看见早月坐在门墩上进不了门，就好心地把早月抱回自己的屋里。第二天天亮后，才听到胡大早回来，她就劝丈夫胡小晚去把早月送过去，哪知早月刚醒来，死活不愿意回去，执拗地说，我要跟着二妈，我不回去！
　　看看可怜的早月，先前胖墩墩的脸已经明显瘦消了，两只手也像柴棒一样皮包骨头，槐花不由得就想落泪，哎，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正好胡大早过来找他们打问早月，小晚，早月在你这里吧？听到槐花的话，他误以为是槐花在嘲笑早月奚落自己，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说，俺娃的命是贱，可是你们连个娃都没有！
　　槐花看到大伯子除了没有感激自己照顾早月，还要反唇相讥不识好赖，就想顶上几句，被小晚拉住了没有发作。
　　胡大早走后，槐花就气愤地说，哪里有你大哥这样的人，咱们替他照顾女儿，也不是图他说个好话，可他一个男人家也不能那样小心眼啊！你说他这不是在讥笑我不生孩子吗？好狠的话，你知道这对于我一个女人有多难堪吗？
　　胡小晚就无奈地说，你就理解些他吧，中年丧妻，还把快生的第二个娃丢了，他的心里苦，咱们就少说些吧。
　　听了丈夫的劝说，槐花也就消了气，继续干起了家务。
　　东边胡大早的屋子传出孩子的啼哭声，槐花和小晚明白是大哥又在打早月了，他们明白大哥不想让早月经常过自己家来，小晚坐不住了，想起身去大哥屋里理论，但被槐花拉住了。大哥肯定一晚上又赌输了，回来拿早月撒气，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六）
　　四处求神看医生的工夫没有白下，一年后槐花生下了双胞胎儿子，这让胡小晚很是高兴，他在一个生产队的邻居家挨门挨户地散喜糖，还在儿子平平、安安过百天时热闹地办了筵席，把村子里关系好的亲朋好友都请来，本来胡大早作为孩子的大伯应该高兴，但是不知怎么的胡大早就是高兴不起来，竟然在那天的筵席上，没有把别人喝醉，自己倒是醉得一塌糊涂。人们都说大爷看到两个侄儿亲，心里喜欢才喝醉的，只有胡大早自己心里明白其实他的心情很郁闷。胡大早在闲暇时经常苦思冥想为什么同是同胞兄弟，胡小晚就比自己顺利，早早地就娶了媳妇，当上了生产队队长，而自己早就看中的槐花却阴差阳错地嫁给了弟弟，本来自己先有了个女儿早月，在生孩子这一点上自己比弟弟顺利，但是老天爷好像专门跟他过不去，小晚的婆姨槐花竟然跟他制气似的一下子生下了双胞胎儿子，他彻底陷入了自卑和抑郁的情绪中。
　　在极度心灰意冷的时候，胡大早躺在新修的房子里每每抬起头看见槐树做的椽，他就胡乱地联想，哎，槐花是自己县看中的对象，到头来却成为弟弟的婆姨，本来这颗槐树是属于弟弟东面房屋的财产，可自己为了月秀做饭方便就和弟弟把住宅调换了，这样一来槐树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自己的财产，他也就很好自然地砍掉做了新房的椽子，可是没有多久，自己的婆姨月秀就在屋里因为生孩子死掉了，他冥冥之中觉得自己的命运和槐树犯冲，所以他就打心眼里对弟媳槐花抱怨起来，都是她来到我家后我才这么不顺，看来自己以后得离他远些，更不能让女儿早月离他太近。
　　槐花是个过光景的女人，看到平平、安安两个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里的饭没有什么营养，就买来了小鸡开始养鸡，半年后这群小鸡长大了，竟然有一多半是母鸡，槐花就在原来的鸡窝上边让小晚垒了个下蛋的草窝，每天几乎都有几个母鸡要下蛋，小晚和槐花心里甭提有多高兴。除了给两个儿子蒸成水蒸蛋吃了，看到瓦瓮里积存了很多鸡蛋，槐花就拿到村里的供销社卖了换些零钱补贴家用。一次早月病了槐花就过去送了一筐鸡蛋，早月吃了一些竟然很快就好了，早月为此感激二妈，经常来槐花家和平平、安安玩，但是胡大早并没有感激槐花的好心，他甚至从心里厌恶槐花，竟然把他的女儿的心也吸引了去，他准备要给槐花些颜色看看。
　　那天中午他刚躺下睡着，槐花家下蛋的母鸡就咕咕地叫了起来，胡大早生气地跳下炕来，赤足拿上鞋就跑出来，看到母鸡还在鸡窝上卖弄，就把布鞋扔出去，但布鞋明显没有砸着母鸡，他还不解气，就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母鸡砸过去，母鸡不再叫了，他才穿上布鞋回了家。
　　平平、安安争着出来拿鸡蛋，发现下蛋最勤的母鸡已经死了，身上留着一滩鲜血。到底是谁干的，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大伯家的门帘仍然在门框上翘着。
　　（七）
　　平平、安安哭着回屋告诉娘母鸡被人砸死了，槐花还不肯相信，她跑到院子里来看，果然是事实，一块石头还在鸡窝里面躺着，她控制不住生气在院子里大骂，什么人心这么黑，一只母鸡是招谁惹谁了，平平拉她让她看大伯家的门帘没有放好的状态，意思是有可能是大伯嫌母鸡的叫声打扰了休息才出来砸的，这样一想槐花也觉得有理，可是胡大早毕竟是丈夫的哥哥，她料想他再绝情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但没有证据也不能冤枉别人只好作罢。
　　胡大早被槐花的骂声惊醒了，他爬在窗户缝看，发现槐花的眼睛在瞅自己的门帘，这才发现刚才自己急着回屋根本没有把门帘放下来，心里就后悔为什么自己这么粗心给她留了个把柄。今后还怎么面对弟媳槐花。
　　槐花毕竟是个有脑子的人，她其实没有忘记母鸡被砸死的事情，只不过表面上还是和大哥该咋是咋，时间一长倒是胡大早把那件事情淡忘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几年过去早月也成了大姑娘，出落得像出水的芙蓉，可是毕竟就父亲胡大早一直带大，娇生惯养的早月性格很是刁蛮，一天早月洗完衣服就把污水倒在了院子里，冬天的天气很快就冻上了，槐花去地里沤肥，回到院子里已经擦黑，没有看见院子里的冰，猛然之间就滑倒了，偏巧就摔倒了，小晚赶紧背到卫生所一检查把左腿摔得骨折了，回到家开了些药先让槐花喝了。小晚就过大哥家来责问早月为什么洗完衣服把水倒在院子里，早月正在和村里的一个叫富贵的青年在家里谈恋爱，觉得打扰了她的兴致，就顶撞，我在我家的院子里倒着，是二妈不看路凭什么要责怪她。这时胡大早也回来了看到弟弟责怪他的宝贝女儿，不由得就起了火，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再说你毕竟是大人，还能够这样和孩子说话！
　　小晚看到大哥不讲理，就抱怨说，都把槐花的腿摔得骨折了，你还不快教育一下早月！
　　胡大早一时着急就出了口，院子是伙着走的，又不是单单你家的，你要不乐意可以把院墙垒开咱们各过各的。
　　小晚也没有示弱，大哥这可是你说的，我真要垒开，你不要和别人说我绝情！
　　小晚回到家就把和大哥的吵架的情况说了，槐花看再下去也是生气的结果，就同意小晚垒开院墙的想法。
　　小晚把村里管地界的干部请来弄清楚自己和大哥家的四至范围，就选了个吉日把院墙垒开了。
　　（八）
　　胡大早每天从村子里转悠回到家里，看到小晚家和自己家之间的那堵红砖院墙，心里就发堵，我们两个还是亲兄热弟呢，我说句气话你就把院墙垒开了，那要再抬几句杠，你还不和我把祖坟分了。槐花却不这么认为，她总是想，大哥虽然和小晚是同胞兄弟，但没有一堵墙隔着，每天见大哥那副难看的脸色，她也活得很累，想不到简单的一堵院墙，就把她的心情调整好了。
　　可是槐花还是觉得蹊跷，记得小时候早月对自己很依恋的，不知为何随着年龄的增长好像对自己和小晚越来越有意见了，槐花就思忖想来想去就明白了，一定是大哥在背后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否则她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矛盾，怎么相处起来觉得很别扭。她决定找个机会和早月好好谈谈把关系缓和一下。
　　尽管是秋天了，天气还很炎热，每年这个季节的秋老虎天气让村子里的人很是难受，槐花担心早月又和富贵在一起谈恋爱，就敲敲门提醒有人来找她，但是屋子里明显没有什么反应，正当她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忽然槐花听到屋子里好像有人的动静，以为早月睡着了，就开了门进来，一看屋里床上早月和富贵正赤身裸体地搂抱在一起，她想起身离开，但已经晚了，早月和富贵慌忙穿上衣服，早月急火火地跑过来说，二妈，你今天不能把看到的向任何人说，包括我叔叔！
　　槐花虽然是个成年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心慌气短，有点头痛了，她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回答早月，一时间竟然僵在那里。直到早月快要跪下来请她保密，她才懵懵懂懂地点了头。她记不得那天中午她是怎么样走出早月的屋子的，总之，她从此背上了很重的心里负担。
　　半年后不知怎么的早月和富贵闹崩了，早月又开始和城里开小卖铺的大兴谈起了恋爱，可是大兴不知从哪里听说早月和富贵都那个了，就想和早月分手，早月没有多想，就料定是二妈槐花和别人嚼舌头说出去的。那天晚上早月不知在那里喝得酩酊大醉后进了槐花的家，叔叔小满去别人家帮忙干活没有回来，早月就把气泉撒在了槐花身上，槐花左右解释早月都听不进去，最后槐花就快要落泪了，郁郁地发誓，谁要是不守秘密说出去，谁就天打五雷轰！早月看二妈都发毒誓了，也不能再逼人家了，就自讨没趣地走了，但是从此她们婶侄两个再也没有搭过话。
　　为了澄清自己的清白和挽回早月对她的信任，槐花后来亲自去了一趟城里大兴开的小卖铺，跟大兴解释人们传言的早月和富贵那个的事情纯粹是谣言，大兴才放下心又和早月谈起了对象。本来这样一来早月应该感谢槐花，哪知早月却误以为是槐花心虚才来补救的，根本没有理解槐花的用意，反倒误会更深了。
　　槐花的早月的隔膜关系甚至也影响到了胡大早和胡小晚的兄弟关系，他们也明显疏远了很多，除非本家族有婚丧嫁娶的事情，否则尽管只是一墙之隔也很少来往。早月和大兴的婚事谈定后选了个良辰吉日就要结婚了，胡小晚和槐花等着侄女早月来请自己去婆家参加婚礼，但是当村里人都接到通知好长时间了，小晚和槐花还是等到早月来通知，几次小晚和槐花下地回来专门在院外想碰碰胡大早或者早月，但是往往碰见胡大早和早月，他们都点点头走开了。回到家小晚和槐花很是生气，决定不再剃头挑子一边热了。
　　早月出嫁那天，好多本家族的人都劝说早月和他爹去通知一下叔叔和二妈，却被他们拒绝了，别人也不愿意干涉他们家的事情。
　　早月娶到了城里后，胡大早也在村子里呆不住，就跟着女儿到城里了。但是女儿家住久了，也觉得不方便，就隔三差五会村子里来。
　　胡小晚看到哥哥一个人生活没有个照顾的，也想过来和哥哥唠嗑聊天，但某次都被胡大早不软不硬的态度给气走了。
　　胡大早早年修了房子的地方又滋生出一大片槐树来，妹妹看到这些槐树他就会想起当年和槐花年轻时的故事，想起和自己过了五年的月秀来，哎，我就是这破命！想到一墙之隔的弟弟和弟媳，他这是怎么啦，和亲兄弟都变得这么陌生！

发布时间：2023-07-01 0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