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昭所在的统计科,是机关里最小的科室,加上老张和大李才三个人。因为科室小,主任说编制紧张,暂不设科长职务,所以三个人平起平坐,谁也不管谁,领导分派的任务也能及时完成。
说是暂时不设科长,还能总也不设吗?论资历和能力,张、李二人旗鼓相当,都在侯选之列,心里暗暗较劲。
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官方不安排负责人,民间也得选出个临时的头儿,最起码也得有个跑腿儿、张罗事儿的。斟酌再三,张、李二人统一意见:代理科长非刘一昭莫属。因为绰号留一招儿的小刘脑袋灵活,点子多,年轻能干,打水、跑腿儿这样的活儿就得他。尤其是这小子有点歪才打油诗作得油!他的打油诗风狂放不羁,有点诗仙李太白的风格。李白有斗酒诗百篇的佳话,他与酒也亲密,只不过是先有诗兴后有酒兴,偶尔靠小聪明混几顿酒喝罢了。至于作诗的水平,是很难让人恭维的。
最先领教刘一昭才华的是老张。
说是老张,其实岁数不大,今年不到四十岁,在这个科里最大,长刘一昭八岁,老当然是尊称。
有一天老张来了几个朋友,吃完了中午饭非要打几圈麻将。碍于上班期间机关里纪律约束,有必要跟同事打声招呼,要不领导查岗没法应差。老张避开大李找刘一昭帮忙,并承诺赢了钱一定请他吃活鱼锅。
次日上班来时,就有人汇报老张昨天赢了三百多元。活鱼锅这下是吃定了!可老张这人比较抠门儿,卸了磨不喂驴,早就把前天的许诺不当回事,尽管刘一昭再三启发,老张仍然无动于衷。
无奈,刘一昭出招,一首打油诗贴在了科室的南墙上,正对着老张视线。诗曰:兄长赢钱三百多,答应请吃活鱼锅。哥们情谊全不顾,独自一个去吃喝。前后三年对面桌,感情深浅不用说,肝胆相照荣与辱,真的少来假的多!
凡是来统计科的人,都说这首打油诗作得挺油,不免要大声吟诵一遍。羞于脸面,老张终于请了活鱼锅了事。
类似的事也让大李摊上一回。
那回是机关号召工作人员义务献血。说是义务,可不是每个人都情愿。于是领导规定了硬性指标,分配给统计科两人的名额。仨人抓阄儿公平决断但事先有约:没献血的要出点儿血,给献了血的意思意思,补充营养。
大李点儿兴,抓了个空阄儿。
活动过后,科里圆满完成任务,受到领导的表扬,老张和刘一昭就等着大李的慰劳了。可大李是个老油条,有名的交上不交下的主儿,任你怎样冷嘲热讽,只每人买一瓶山楂罐头完事儿。
老张的心里极不平衡,就撺掇刘一昭。
刘一昭使出必杀绝技,即兴打油一首,题为四大厚。曰:《四库全书》,《康熙字典》,野猪屁股,大李的脸。
最令人难堪的是老张,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事,拿了这诗逢人便假惺惺请求指点。这下大李受不住了,奉献一桌小酒算把此事平息。
刘一昭那招儿在机关里出了名,有人说那才气都要赶上主任了。
恰巧星期天,统计科的三个人要请主任去象样的大馆子吃饭,因为快到年末了,机关照例要评先进科室,先进科室成员可以每人发五百元年终奖,而这先进科室就主任说了算。
主任很守信用,按时赴约。他毫不客气地坐在主角的位子上。
菜还没上齐,先唠点儿闲嗑儿。
主任兴致颇高,侃侃而谈,几句话就把主题转到了刘一昭的打油诗上,说小刘是个才子,今天必须得露一招儿给他见识见识。说着顺手拿起桌上的一瓶宴王牌白酒,出了个上联:一品宴王。让小刘对下联。
刘一昭刚要站起,左右两只脚同时被砸痛。是老张和大李的举动,是怕他不知好歹地跟主任装。他心里明镜似的!于是极谦恭的推却:有主任在我哪里敢耍大刀!自己那两下子只会顺风抄屁扯几句顺口溜,论写诗,哪赶得上主任的学问。
不见有对手出来,主任更来了劲儿,兴致勃勃地抖搂出自己的箱底。
主任就是主任,那真叫有才,讲起诗来也跟平时做报告般流利。先从原始人抬木头时杭唷、杭唷,讲到平平仄仄仄仄平的韵律,再讲到天对地,雨对风,山花对海树,原野对苍穹的对仗
有了捧场的听众,主任喝酒也痛快,往日半斤的量今天整到了八两有余,即使舌头根子有点硬了还说没事儿。主任可能把自己的学问都抖搂净了,才说:最后一口干了,收杯!仨人心底才见了亮儿,否则,谁也熬不过去了。
干罢最后一杯酒,刘一昭喊服务员买单。主任的神经好象又被刺痛,他晃晃悠悠地站起,嘴里像含了一个茧蛹子似的说道:对不出下联,今天不算完!再来一瓶一品宴王
我对三位食客,咋样!刘一昭的酒气壮了他的胆。
主任吧嗒吧嗒嘴,推敲着:一对三,品对位,宴对食,王为主对客精譬!绝对儿!我是主,你们仨是食客,说得好!今天这饭我请,买单!
老张和大李忙阻拦,主任说大老爷们说话算数,你们仨瞧不起我?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元钱,服务员找回二十。
主任想起一个问题:酒装在瓶里是酒,装在肚子里是啥?
刘一昭说是哥们感情。
主任说:错了,是尿!说着东倒西歪奔厕所去了。
送走了主任,老张和大李给刘一昭一致的评价胸无城府,耍小聪明,正所谓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成不了大事!跟主任叫板,装啥啊,肚子里那点歪才是啥啊?就是尿!他们尝出主任说的最后那句话的味道。
星期一早晨上班的时候,机关门口公告栏里贴出了年度先进评选结果。老张和大李对评先进不报任何希望,只想看看热闹。仔细瞧了五、六遍,名单上居然写着张、李二人的大名。两人喜不自禁,心想主任可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没和咱们计较,有领导风度,可是这次评先进科室改为评先进个人了,刘一昭榜上无名啊?还是主任有招儿!大李说那天得罪主任是刘一昭一个人的事,与我俩无关,当然活该他倒霉!老张说要不这年头没个皇亲国戚当靠山,能在机关里混明白吗?
两人心里偷着乐,回到科室后装做不知道这件事。
临近午休的时候,主任乐陶陶地走进来,他宣布两件事:第一,对老张、大李评上先进个人表示祝贺!
张、李鼓掌表示感谢。刘一昭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第二,领导研究决定,刘一昭任科长职务,从即日起上任!
张、李二人的脸上没有了表情。
其实,早晨上班的时候,刘一昭第一个看到了公告,他真的有点懵了,立刻想到了那天的事。他稳住激动的心情,想个挽回的办法。他决定去敲主任办公室的门。
主任在屋,对他的表情不冷不热。刘一昭走到主任跟前,小声说:那天吃饭咋能让主任花钱呢?我找个关系给报了,二千!
主任客气了一番,还是收下了,微笑着对刘一昭说:难怪别人叫你留一招儿,果然有能力,我赏识。以后有机会得重用啊!
刘一昭出门去送主任。张、李二人自惭形秽,慨叹道:留一招儿就是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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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3-06-15 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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