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事如蝉

　　
　　【编者按】：小说故事情节感人，构思很好。主人公的心理描写到位。对郭刚和蝉儿的网络情缘有一定的详尽描述。也许给读者有更多的思维方式去借鉴。
　　一
　　左翻身，右翻身，折腾了好几个来回，郭刚还是没有睡着。天热得人里心火烧火燎的，也许是心里火烧火燎的才感觉天更严热吧？单位要晋级，让带学历证书，他怕下午上班忘了就想先准备好。可是，无意中看到四平八稳躺在抽屉里的离婚证，刚刚修复的心就又乱了。一场午睡让这崭新的离婚证搅和了。
　　郭刚的单位有职工食堂，11点半开饭。吃完饭再骑车回家也才12点。食物在骑车过程中得到了适当的归位，回家正好能睡上一觉。等快上班时，范华会喊醒他。后来，不用范华喊他就能自然醒了。可是，身体生物钟适应了这个规律，范华也搬出了这个家，是他撵走的。
　　既然是他自己撵走的，就不会为她而失眠。大丈夫闯荡江湖40余载，算得上功成名就，何患无妻？他闹心的是女儿，女儿也在想他吧，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呢。
　　睡不着就不睡，上网。郭刚一个翻身就下了床，用大脚趾熟练地按下了电源开关。这是他惯有的动作，不喜欢弯腰低头。范华就常根据这个动作添油加醋地跟人讲述他如何懒，自己如何包揽了全部家务活。而老妈根据这个动作判定的是：他不喜欢低头就是不认输，不认输就是要强。女儿的推理是：爸爸好酷啊。同样一个人同样一个动作，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看法。
　　窗外的知了不停地鸣叫，像无人指挥的交响乐，杂乱无章地弹奏着，令人心烦。郭刚打开电脑上了Ｅ话通，不自觉地点就开了一个蝉儿声声的房间。正在演唱的就叫蝉儿。那是一张无比洁净的脸。洁净，对。用这个词形容蝉儿绝对恰当。没有化妆，清澈的眼睛，淡淡的唇，精致而高挺的鼻子是整张面孔的亮点，这使她成功地进入了美女行列。她的嗓音有种天然的磁性，虽不甜润，却散发着诱人的磁场。
　　郭刚突然觉得知了那杂乱的弹奏变成了动听的合唱，不，是在为蝉儿伴唱，那样和谐美妙、撩人心弦。笔，找笔。突发的灵感让他一挥而就：
　　《蝉的自白》
　　欢唱在夏日炎炎的正午
　　起舞在郁树葱葱的枝头
　　多年沃土只见这月余光明
　　请为我鼓掌
　　喝一声精彩
　　让我体味生的希望
　　低吟
　　在你踏幕而归的路途中
　　轻落
　　在你月下独饮的杯影里
　　知了知了
　　你可知我在你身旁
　　乐曲是你呼吸的余音
　　彩衣是你目光的折射
　　只有在你的注视下
　　我才如此美丽
　　夏将尽
　　我不忍别去不忍别去
　　再若逢君又将三秋
　　我怎忍离去怎忍离去
　　悲鸣
　　最后一声:知了
　　请将我入药
　　归宿在你怀中。
　　蝉儿的演唱刚刚结束，郭刚就申请朗诵。这是他上Ｅ话通一个月后由观众到演员的突破性飞跃。他说：我把这首诗送给蝉儿。蝉儿说：谢谢。然后就微笑了一下。笑容虽然短暂，却像一朵开不败的花种到了郭刚心里，他还想再说什么，上班时间到了，连忙说：明天见。蝉儿没言语。他就又说：真的明天见，不见不散啊。蝉儿笑了，不说话。郭刚就又说：我还来做诗。这次蝉儿说：好的。
　　二
　　有人说愤怒出诗人，郭刚觉得爱情也出诗人，而且这２句话应该平起平坐、不分先后。当他有心情拿起闲置多年的笔，他就知道他与这个女人有缘。直觉，他在这方面的直觉很灵验的。
　　午睡改成了上Ｅ话通，丝毫没有影响他下午的状态，情绪反而更加高涨，工作效率也高了。每天中午和蝉儿在网上见面，持续有半个月了。他明显地发现蝉儿有2个特点：热情与冷漠并存。蝉儿的个人信息，如年龄、职业等等他一概不知。对于他的这类提问，蝉儿直截了当的回答：无可奉告。冷得斩钉截铁，不近人情。而这种冷漠又被她谈起音乐时的热情冲淡，并不影响郭刚与她交流。
　　那天晚上郭刚做了一个梦，蝉儿非常真实地走进了他梦里。他吻她，她迎合他，然后他有了一种久违的欲望，他解开她衣服。可是，就在这时，他醒了。怎么就在这时醒了呢？这个半是甜蜜半是遗憾的梦纠缠了郭刚一个上午。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他来不及在食堂吃饭，在路上买了个面包就往家里赶。他要找一首歌，放给蝉儿听。
　　蝉儿上网了，郭刚说我们做个游戏，同时放给对方自己最喜欢的歌，看谁的歌更有吸引力。郭刚放的是《如果真的有梦》。蝉儿放的是《斯卡布罗集市》。柔情百转的旋律，荡气回肠的歌声同时响起，原来他们喜欢的是同一首歌，只是版本不同。他第一次在蝉儿脸上看见了相识恨晚的表情，这不是预谋或讨好，是百分百的英雄所见略同。
　　听的时候，他回忆起昨晚的梦，可他不敢和她学，怕会吓跑她。蝉儿说：这首歌是奥斯卡获奖影片《毕业生》的主题曲。歌曲的一开始，是歌者对一个路人的请求，请求对方到达远方的那个小镇以后，帮他传达几句话给旧日的爱人。
　　郭刚真还第一次听说这个，他对音乐了解不多。他说：无论是梦里还是集市，我只希望有人能为我做一件细麻的衣裳。
　　蝉儿突然就没了言语，郭刚就愿意看她不解风情的样子，纯的如一张白纸。郭刚笑了：欧芹与鼠尾草，迷迭和百里香。如果能织得天衣无缝，那才是我真爱的姑娘，我念的是歌词。郭刚真怕过早的表白会吓跑蝉儿，立刻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蝉儿说：我没多心。好像还有一丝失望。
　　三
　　可是，蝉儿还是消失了，好些天都没在Ｅ话通里出现。郭刚反思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没有啊，他们谈得很投机啊，这种感觉是相互的，通过屏幕也能传递的。可是，她哪去了呢？怎么能找到她呢?都45岁的人了，女儿都高三了，怎么还和年轻人似的。
　　哎呀，已经九月份了，女儿刚好开学，应该去学校看看她。一连几个晚上，他都提了大包食品去校门口看女儿。刚开始女儿看见他很兴奋，还开玩笑说：爸，你真帅。同学们一定以为你是我男朋友呢。可是后来女儿很委婉地说：爸你别来回跑了，太辛苦。他说:不辛苦，看见闺女我就不知道累。女儿终于忍不住说；我不愿意同学们知道我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女儿的眼圈红了，郭刚的心也一阵刺痛。如果还能维持，他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婚，至少等到女儿上大学。
　　可是，一桩无性的婚姻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和范华是同班同学，自由恋爱，怎么就走到今天这地步了？在那个保守的年代，奉子成婚要经受很多排斥和白眼的，他们风风雨雨挺过来了。
　　婚后半年，女儿出生了。老妈伺候完月子要回家的时候，眼含热泪的对郭刚说：咱家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女孩我也一样喜欢。就是一定要教育好，别跟她妈似的。
　　别跟她妈似的。郭刚知道这句话指的是啥，老妈看范华第一眼就没好印象，说她面带狐相，老是斜眼看人，是祸水。没错，郭刚就是被她45度角的眼神勾搭上床了。可是，孩子在娘肚子里都会动了，既然生米做成了熟饭，好吃赖吃都得往下咽啊。
　　婚后，他们的日子还可以。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交响曲。不用郭刚操心，范华一人就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只需忙工作，一级一级往上爬，老妈的脸色渐渐缓和了。老妈的脸色是缓和了，可她不知道另一个危机浮现了。
　　怎么说呢？还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范华是那种永远也长不大的体型，像黄瓜。年轻的时候吧，像没长成的嫩黄瓜，顶花带刺的还有个看头儿。可是生完孩子没二年，也就一转眼的光阴，变成了蔫黄瓜。
　　人一旦没了精气神，让人看着就高兴不起来，高兴不起来就没了欲望，包括同床，次数越来越少，质量也越来越差。而范华好像到了如狼似虎的阶段，老用45度角的眼神看他，郭刚就当没看见，有时干脆住在单位里。他偷偷地看过医生，医生给他开了一堆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把药单撕个粉碎。老子没病，老子还行，就是喜欢禁欲。
　　最终，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行了，是从范华做了丰胸手术开始。其实，范华对丰胸产品一直都很热衷，浴室里的瓶瓶罐罐里就有用来涂抹胸部的，可惜她怎么抹也不见成效。后来，当她出了一趟差回来，兴致勃勃地脱了上衣，用骄傲的语气对郭刚说：看，好看吧。郭刚一下傻眼了；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你不要命了？范华也有自己的理由：和你商量，你能同意吗？我不是没事嘛。郭刚觉得她有些可怜，就不再埋怨了。他伸手去摸，范华说：轻点，要半年才好彻底。
　　可是，就从这句话开始，郭刚再也没碰过她。他一想到范华的胸里可能添加了凝胶,硅胶,硅凝胶,盐水假体中的某种材料，一碰就会有破裂的可能，一旦破裂就会要了她的命，他就会成了间接谋杀，就彻底没了欲望。他们不打不吵，依然平静地过日子，静的如一潭死水。范华不说离，他也不说。他不愿意女儿没有完整的家。
　　四
　　可他们还是离了。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他替领导值班。他愿意替人值班，讨个人情不说，还睡的舒心。住在单位无所事事，他就看月亮。看它就那么一弯钩，笑意盈盈地俯视人间无数男欢女爱。即便身体没了欲望，心还是跳动的，心一动就又伤感了。从浪漫的遐想到难以名状的忧伤，郭刚的心情突然就发生了逆转，而且这中间连个过度都没有。男人的标志是什么？他的致命伤。
　　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闯入眼帘：喂，你好。陌生的女低音：你是郭刚吧。你快回去吧，你家里有好戏看了。记住直接回去，别打电话。啪，电话撂了。
　　半夜三更的谁开这样的玩笑呢？他将号码往回拨，无人接听。
　　女儿住校，自己值班，就范华一人在家，能什么好戏呢？直觉告诉他，按手机里说的去做吧。
　　他一路猜想着骑回家。门反锁，他按门铃。10分钟后，门开了，他看到了最不愿意回想的一幕。那个男人他见过，是范华同事，他们搬家的时候他来过。他跪下来说：兄弟，对不起。郭刚说：滚。郭刚没打他也没骂他，就一个滚字。
　　是大度？毋宁说，是麻木，是不屑。他感觉自己没了知觉。
　　范华也跪下来说：我错了，我改。郭刚说：你没错。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
　　好像一幕戏，早就预知结局，终于谢幕了。他们平静的分手，唯一争执的就是女儿的抚养权。最终他同意女儿跟她，如果他不同意把女儿判给她，范华是不会同意离婚的，会一直拖下去，而他实在不想再拖了。
　　郭刚也知道那个男的不会为范华离婚，他老婆没吵也没嚷，悄悄地给自己打电话报信，就是盼着自己老公回心转意继续过日子。
　　为生活，为面子，为老人，为孩子，谁都不容易。
　　五
　　郭刚成了孤家寡人，自由自在一身轻。单位领导说我再给你介绍一个吧，是我妹妹的老公的老朋友的妹妹，也是离婚的。还有半辈子呢，也不能没个伴儿啊。
　　领导的好心不能不领，见就见呗，也不耽误啥。因为接近年底，这中间的介绍人又比较多。郭刚说，干脆组织个聚会得了，多喊几个人，多认识几个朋友，大家一起乐呵乐呵。不过，先别挑明，等我看中了再提。
　　行，聚会。信息时代，网络时代，有各种名目的聚会。
　　郭刚跟在领导后面去赴约，老感觉像去开会，到家换了身衣服，随手就把公文包带了出来。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快到饭店了，没法送回家了。
　　当领导的参加聚会，一般都是最后一个到场。
　　女方的介绍人站起来说：这是万红。
　　一个鲜艳的女人站了起来，长得浓眉大眼的，每个五官拿出来都挺好看，就是没搭配好，自由散漫的分布在一张肉呼呼的大脸上，尤其是过分的化妆成了一大败笔。猩红的嘴唇，带着亮光的眼影粉在眼角的皱纹里叹息着。
　　她的装束也与年龄不符。黑色的长衫外穿着红色的短棉袄，里长外短是半大丫头的打扮啊。郭刚几乎怀疑她是不是穿了女儿的衣服出来。
　　万红倒是很大方，一看就是久经沙场，受过锻炼的：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啦，大作家。以后我的论坛还要你多关照啦。
　　郭刚羞得差点钻桌子底下。介绍人的嘴能把旺仔小馒头说成发面大馒头，平时替领导写个材料就成了作家？郭刚自我解嘲：呵呵是作家，没事就在家里坐着。
　　万红说你真幽默。这是我表妹蝉儿，音乐老师，也很能写啦。
　　万红说话都有啦字，而且拉长音，弄的郭刚反射弧也随之偏长。蝉儿？这时他才细细打量万红身边的女人。
　　蝉儿。这个怯生生站起来的女人不就是曾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吗？虽然只在视频里见过，可那张无比洁净的脸是让人过目难忘的。蝉儿也一定认出了他昨日之风。蝉儿惊喜地喊出了他的网名。
　　接下来的情况就是郭刚和蝉儿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交谈。万红一杯接一杯的张罗着喝酒。蝉儿意识到这点就把话题往万红身上拉：表姐很能干，自己办了个论坛，而且人气很旺。暑假时我经常到学校上网，也常去论坛里看帖子。后来开学就没法上了。你有时间可以来论坛做个斑竹啊。
　　怪不得你突然就不上网了，连个招呼都没打，我还经常去Ｅ话通里找你。郭刚一心想多了解蝉儿，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最后饭局结束的时候，万红已经酩酊大醉，领导安排郭刚将她送回家，因为她根本无法开着自己的私家车回家，她的车就先停在这里，等明天她清醒后再来开回去。蝉儿是坐万红车来的，郭刚也就一并护送。后一个任务郭刚很意愿完成的。
　　三个人叫了辆出租车，郭刚和蝉儿一左一右把万红驾上车，累得直喘粗气。好不容易把气喘均匀，郭刚忽然想起，刚才太匆忙，自己的包落在饭店了。蝉儿说：我回去取，你先送表姐回家，然后我把包给你送到表姐家，你在那里等我。只能这样，万红的体格是蝉儿的1.3倍，她是不会搬动她的。
　　蝉儿刚下车，万红就瘫倒在郭刚怀里。快到家的时候，万红准确地说出了自家的具体位置，然后又迷糊了。郭刚扶她上楼的时候，她把整个脑袋放在他肩上，郭刚看见她的皮肤很粗，毛孔张扬的长在脸上，像针眼儿。郭刚有些反胃，眼睛都成放大镜了。 　　　　　　　　　　　　　　　　　　　　　　　　　

发布时间：2023-05-20 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