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炎热而又烦躁的夏天终于过去了,清凉而又爽朗的秋天像一个美丽的女人正缓缓地向我走来。我喜欢秋天,我喜欢在秋天里走向城市的边缘,因为我喜欢带着泥土的芬芳的秋草,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对秋草的向往。
正是因为这些,我才在这个城市的边缘,在这个不怎么热闹却有几分安静的城市的边缘,看见了这么一个不怎么气派但有点别致的发型设计室。而此时,我的确有点累了,我就走了进去。我的头发并不需要设计,这我心里很清楚,但我想在这儿坐会儿,于是我就坐下了。于是她们中的一个就开始给我洗头,也好,姑且就算是休息休息吧。
我的头不方便挪动,因为我的头已在她的掌握之中,只好一个劲儿地挪动着眼珠打量着这个别致的地方。说别致,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这里树木草虫更多,这里更安静,这里的室内更平淡而已。不像市中心的那些,屋里装璜豪华不说,那震天的音乐不管你爱听不爱听就是一个劲儿地吼着,那小姐不管你爱看不爱看个个都浓妆艳抹着。
但不久我就没得什么可看的了,我只有望着就在眼前的大而明亮的镜子。镜子里有我,我不时地看着我。镜子里还有一个女人,我不时地看着她。她很普通,她的身态举止平淡而又自然,但我觉得她倒是与这儿搭配得挺和谐的。我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苏州那烟雨中的古老的黑砖小巷,而且我还分明看见了一个撑着淡黄色雨伞的姑娘在烟雨中、小巷里,悠然漫步。
这时她叫我过去冲头,我才停止了我的漫无边际的遐想。待再一次坐到镜前时,我不禁细致地看了她几眼。我没有找到更多的特殊的感觉,她的身态平淡而又自然,但我觉得倒是与这儿搭配得挺和谐的。
我忽然想问她叫什么名字,但我觉得这么做恐怕太冒昧,于是我换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是这儿的人吗?我努力地开了口。
是啊!她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一点笑,而后又继续着她的工作。她工作得似乎很专注,又似乎很随意。
你家就在市内吗?我又问道。
嗯。她稍稍迟疑了一下答道。
在市内哪儿?我接着又问。我候了好一会儿,可她始终没有回答我的这个问题。我想我终于还是冒昧了,就没有再出声。
头洗完了,我却没有就走的意念。我坐到沙发上,继续打量着这别致的发廊和这位镜中的女人。
二
我早知道我还会去的,因为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对秋草的向往。今天我怀着别样的心情,骑上自行车缓缓地向那里驶去。
通往那里的是一条相对较安静的路,路的两旁长满长长的两排高大茂密的梧桐,于是路也就成了一条阴凉安静自然轻松的甬道。一个人骑车缓缓地行驶在这样的环境中,是别有一番意味的,再来一阵初秋的凉风吹动我的头发,吹静我的心灵,大概,这就是我所要寻找的秋意吧。
不觉得就快要到了,但我却有些奇怪了。我不禁自问,我是来找她的吗?我想了想,似乎是的。那我找她干什么呢?我又想了想,好象说不清。不过,我何必想那么多呢,顺其自然吧。
想着想着也就到了。到了我就更奇怪了,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那门是锁着的呢?难道这店不开了吗?既然要不开,为什么不早一点就不开呢?偏偏要等到我来过了一次之后?而此时,我的眼前又忽然出现了一个图景,那苏州的黑砖小巷还在,烟雨也凄迷,但那撑着淡黄色雨伞悠然漫步的女孩却没了影踪。于是奇怪和不知所措都不能形容我的心情了,我只觉有一丝悲意如同这凉嗖嗖的秋意,开始在我的身体里缓缓流淌。
我骑着车漫无目的地四处转悠。是啊,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对秋草的向往,虽然我不知道她家究竟在哪里,但我不是知道她就住在市内吗?我何必不四处找找呢?
我像只无头的苍蝇,在这个城市里到处乱转。在这个不大的古老的城市里,住着不少的一群现代的人。他们在忙碌与悠闲中过着从昔日到而今的日子。他们过去也许彼此并不相识,他们现在也许不必相恋,他们将来也许无须相处。但我此时,却想知道她那镜中的女人在哪里。虽然我已跑遍了大半个城市,但她对于我依旧是一个谜。我想她现在应该就在某一个小巷里,坐在板凳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正低着头细心的在阅读。
我这么想着,就加快了步伐,继续四处寻找着她,寻找着那一位镜中的女人。
三
眼前大而明亮的镜中有我,我不时地看着我。镜中还有一个女人,我不时地看着这位我曾四处寻找而没有找到的镜中的女人。我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并把我的头交给她,任由她似乎专注又似乎随意地摆弄着。
我没敢开口,我担心我又说出冒昧的话来。我只是认真地看着镜中的她。她的皮肤算不上白晰,但青春赋予的弹性在展示着她青春的魅力。她的头发不长,看上去是刚洗过,松散地搭在头上。半遮面的她没有抱琵琶,也没有弹出别有忧愁暗恨生的曲子,但我却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
嗳,陈老二来了。是另外一个女孩在对她说。
哪儿?哪儿?她反应真快,而且已伸长了脖子张望,就差撂下我就跑出去了。
过去了,刚过去。
你还不去看看,叫他们把话说清楚了就算了。那个女孩赶紧跑出去了。她继续给我洗头,但她的心早已飞出了门,这一点我在镜子里看得很清楚。在此之前,她始终都显得是宁静的,我还没有看见她如此紧张过。不一会儿(在她看来应该过了很久)那女孩跑回来了,说:
他们都在那儿坐着的。
来,你帮我洗,我去看看。她接着又对我说,对不起,下次再给你洗好吧?话还没说完,她人已经到了门口了。我无话可说,只是想,终究还是撂下了我。
我的头又自由了,我也伸出了头,望了望外面,她们正与他们在说着什么,看上去没有任何争论的迹象。我继续坐在镜前,无所事事。我看着镜中的我,镜中的我也看着我
陈老二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看上去很沉稳,是有头脑的那种。他指间夹着根烟斜倚在一棵长青树上,颇有风度。可他身边的几个兄弟就不同了。他们要么就是太粗,要么就是太细,或者干脆就不象个东西,还个个都斜叼烟,歪睁眼,实在让人有些看不过眼。
她双手搭在另外一个女孩的肩上,头也搁在那女孩肩上,摆出一副十分专注的样子看着陈老二,脸上时时掠过淡而有味的微笑。
我知道,她是陈老二的女人,她很在乎陈老二,尽管我看不出陈老二是否在乎她。我想我应该走过去,于是我就走过去了。我也点上一支烟,斜靠在一棵长青树上,并有些专注地看着她。他们继续聊着天儿,那些歪着的继续歪着,那颇有些风度的继续有着风度。
有一个歪着的斜着脑袋走过来了,显然,他对我很不满意,那细而有些氧的手透露出了想要挥舞的欲望。
老五,你干啥?她总算是感觉到我的存在了。
你他妈的是谁?活得不耐烦了?那叫老五的在问我。我终于看见陈老二看了我一眼,但他没有出声,只是吸了一口烟,自个儿悠闲地吐着。那老五见我不出声,更恼了,一把揪住我的领口。
放手啊,老五,干人家什么事?她终于走到了我身边,并且张着她那不算太美丽的嘴维护着我。
别冲动,别冲动,我对那老五说,其实,我很羡慕你,和我比起来,你很帅,无论是身高体壮还是发型脸型;你活得比我逍遥自在,我永远也赶不上你。你要打我很容易,你打我就像打一个善良的女人一样容易,我根本不会打架,我只会杀人。我笑了笑,再望陈老二,他还在悠闲着。他很有风度,我想。我再看看她
她又出现在镜里了,我想他应该是满意地与陈老二会面回来了。我终于等到她回来了,镜中的我也终于等到镜中的女人回来了。但我不想再洗头了,我就起身走出了门。
我边走边想,那陈老二到底是个啥样呢?不由得四处张望着搜寻他的踪迹。
四
我始终没有看见陈老二,但我觉得我想到的应该是八九不离十。有时我自问我自己,我搞清陈老二有什么意义呢?是啊,我寻寻觅觅地找她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知道,正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往那城市的边缘跑,为什么要不可阻挡地向往那无人问津的秋草。她只是一个女人,尽管是镜中的女人。她只是以一个女人的心在生活着一个普通人的日子。在她看来,镜中的自己与镜外的自己并没有什么二样。但我就是我,我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这么一个,不可能再有任何另外一个完完全全与我相同的我,尽管我很普通,没有任何奇异之处。因此我就可以而且应该以我自己的方式和心愿生活我自己的日子。镜中的女人就是镜中的女人,她就是佳丽,她就是烟雨凄迷的小巷中那撑着淡黄色雨伞悠然漫步的女孩。
我再一次怀着别样的心情骑车向城市的边缘走去。于是我就看见了那紧闭着的门,我不惊奇,也没有悲意在我的血管里缓缓流淌。我架好车,坐在一片秋日的草地上。
有几棵梧桐在路灯光下泛黄,偶尔有一两个行色匆匆的人走过,淡淡的月光下只有我独自与瑟瑟的秋草为伴。我点上一支烟,面无表情的抽着。忽然一架夜航的战斗机从头顶掠过,巨大的轰鸣之后,留下的就只有无边的静谧
陈老二来了,他是那么的潇洒那么逍遥自在地向前走去。我真的比不上他,他不在乎美,美却就在他的身边;我悉心感受着美,美却总是与我隔着一段距离,我伸出手去,无赖不能及,于是我就常想着:美,可以欣赏,但不必去想是不是拥有。
嗨,小子,在这儿坐着干啥,还不死心啦你?又是那老五,看着他那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就想杀他,给他放血,放出殷红殷红的血,哈,哈,哈哈哈
老五,你又在干啥?是她,是那镜中的女人在说话,是她在维护我,但我不想她来维护我,我不想她借助陈老二的力量来维护我。我终于愤怒了,我要自己证明我自己,虽然我不会打架,我只会杀人。我要拿老五开刀,谁也别想阻挡我对秋草的向往。我愤怒地冲上去,一把扯破了老五的衣服。老五还想还手,但他哪里有机会。我又一把抓住了老五的手臂,只是用力一扯,他的手臂就被我生生地扯下来了,那血啊,真的如柱一般噴涌而出。但我仍不满足,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对秋草的向往,我要杀了老五,我要彻底清除阻挡。于是我伸出双手抓住老五的头,使劲一掰,只听见喀的一声,老五的头就被我拧下来了,那鲜艳的血给了我无限胜利的欢愉
又有一架夜航的战斗机从头顶轰然掠过,我抬头看那邃远的天空,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天空,明月下的瑟瑟秋草依旧无声无息地陪伴在我的身边。这条幽静的路上已经见不到行人了,平静的夜空下的我也该回家了。我起身向我来的地方走去。
经过那关着的门时,我才发现,那门不仅关着,而且连招牌都已改了,看来,我是再也见不到那镜中的女人了。
五
真的就好久没有见到镜中的女人了,我不知道她的命运如何,她现在是喜是忧还是平平淡淡才是真?我不知道,我连我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掌握。
但我总还是会向那个方向走去的,尽管我知道她已经不在那里了。工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说得真好,说到我的心坎上了。终于有那么个普通的一天,在那么一个我万分熟悉的地方,我看见那门开着了,那镜中的女人只有那镜中的女人坐在明亮的镜前。
我没有犹豫,但步子却迈得很慢。我走进去,坐在镜前。
你来了。
嗯。接着她就给我洗头,我就看着镜中的女人,镜中的女人时而看看镜中的我,镜中的我不时看看镜中的女人身边的我。
你家在哪儿?她问我。
很远,我说,你家到底在哪儿?
在市郊,飞机场那边。
那就是百花山公园那里啰。
是啊,就在那儿,你去过?
去过,那儿很漂亮。
那天我哥出了点事,没给你把头洗完,真是对不起。
哦,没关系。你们说的陈老二是谁?他是不是在街上混的?
是的,他常到这儿来玩,所以我们都认识他。
他在这里很有势力是吧?
还行吧,最有势力的不是他,是我们老板,他黑白两道都很熟。
你们店怎么象不想开了的?
嗯,生意不好,老板说要关门。
那你再到哪儿去做呢?
不知道,再说吧。
你姓什么?
哦,姓王,王鹃。她笑了笑,很少见的笑容。王鹃,这个名字还不错,也很平常,但这让我忽然想起了杜鹃,而且随即又想起了杜鹃啼血,那是极端哀愁的情绪,因此我不想再继续联想下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我在这儿已坐了快四个小时了,我只好起身告辞。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见她,但就算是,我也似乎没有权力向她作什么告别,我只好在离去时多回了几次头,也算是表达我对秋草的一种眷恋吧。
六
接连几天都是阴雨连绵。我到那儿去过了好几次,因为我真的不想那就是最后的一次见面,虽然我并没有想要得到什么。然而事实就摆在面前了,那扇门已经永远地关闭了,镜中的女人也再也没有出现在那里。尽管这应该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但我还是不免有些失落,虽然我曾经也并没有拥有过什么。
接连几天都是阴雨连绵。我知道在那儿已是找不到镜中的女人了,但我似乎远离不了寻找,因为秋草就是我永远的向往,寻找秋草就是我生命的意义之所在。
秋天在平静中过去了,冬天在寻找中来了。从前我从城市的喧闹来到边缘的宁静,于是我找到了镜中的女人,虽然镜中的女人已随风消逝。而今我又从宁静的边缘找向了村野的旷然,我将还能找到什么呢?
接连几天都是阴雨连绵。我站在这冬天的时光里,看见烟雨依旧凄迷,却不见漫步的黄伞。我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向天空吐了一口浓浓的烟。我忽然想操起手中那把无形的冲锋枪,向那些无形的敌人狂射,我要杀尽一切,让那些鲜血淋淋漓漓
在这旷远的村野中,在这永恒的大自然里,孕育着无限的镜中的女人,她们在生息着,消逝着。
发布时间:2023-01-04 00:58
上述文字是💠《镜中的女人》✨的美文内容,大家如想要阅读更多的短文学、文学名著、精品散文、诗歌等作品,请点击本站其他文章进行赏析。
版权声明:本文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仅代表作者观点。芒果文学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请发送邮件进行举报,一经核实本站将立刻删除。
天气晴朗。 我独自一人向世界之窗走去。 世界之窗省城著名景点。是省城的名片。是省城的窗口。 我已经去过多次。 我每去一次,总有心动的感觉。 我走到世界之窗。只见公园里游...
(写不能说的话,写哑凌不能诉的冤,欺天大冤,没人信,没人懂) 哑凌那穿越时空的爱情,找不到天长地久的理由,一幕幕伤心,一幕幕难受,心中的伤痕,话语的相送,是什么让自己流...
1 7月11日期末考试一结束,我就匆匆离开了学校,连那天晚上学校的期末大会我都没参加,因为我在7月12日要去长沙报到参加首届湖湘教师写作夏令营活动,时间确实有点紧。 7月12日那...
堵嘴 某镇有一所中心小学,由于师资力量雄厚,把村小的学生都吸引过来,成了生源充足的学校。别校的老师都削尖了脑袋挤进来,那校长的位置可谓是天鹅肉,谁都想不择手段坐上来...
再次见到我的朋友阿福的时候,他刚刚出院。 阿福是一家公司职员,薪水还不错,后来,不知怎么迷上六合彩,就是那种变相赌博性质的六合彩,他们叫做买码。阿福迷上了买码,就日...
玫忙碌了一天,但她不开心,因为在她工作的地方,有许多许多勾心斗角,上班的繁重工作,回家的家务,孩子的学习,已经让她喘气不止。加班,晚上管孩子,做早饭,让她的睡眠减...
蓝蓝的天空 正在做那种幸福满满,要讲又不太记得的梦之时,李东的电话又打了进来,摁掉!因为破坏了我的好梦,我总是没被幸福留住,可能就跟这有不同程度的阴翳! 刚洗好脸,...
三十四、 从下乡运动开始已经过去了6年时间。1975年的1月份我这个遭了霉运的上海无知青年正式踏上了与可怕农村干一辈子革命的征程,我与地主老财的农民儿子将结合,一头扎进苦难...
一 桃花还未开放,掠过的只是风的叹息。 若干年后,路凡凡终于可以仰首挺胸地走进校门了。在此之前,他唯一能做的是耷拉着肩,低着头,看着门卫十步一回头地走进校园,即使在...
随着上课铃声的敲响,张老师夹着课本走进教室。这一节他要给同学们讲《乌鸦与狐狸》,这让他有些为难。几十年前,老师给他讲这一课的时候,狐狸是个反面教材,代表着耍尽阴谋...
【导读】既然你们这样,我可以告诉你那两个和我一起垒石头的王张两个石匠,他们已经拿了赵起眼给的钱财去了邻省隐姓埋名做小本买卖。 (一) 准确地说赵爷是在长寿媳妇的肥厚...
叮铃铃,叮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乡村夜晚的宁静。已经熟睡的张大爷赶紧拉亮电灯,披上铺在棉被上的军大衣,翻身下床,去到相距一二米的柜台边接听电话。他生怕...
(八) 狄柠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冷冷的看着愣住的蓝妃,忽然挥剑刺向了她。出乎他的意料,蓝妃这次竟未反抗,任由利剑刺进她的胸膛,她手中的那把匕首叮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王...
(接上集) 中秋节,几个哥们在我的值班室一边打牌,一边侃(吹牛)乐子,每一个人的脸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封条,那胡闹的劲儿恨不得将地球的揭开。突然,一声大吼你们这是干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