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往左边歪一下身子,透过杨皓屈起摆弄头发的手臂勉可看到自己的半张脸,再往右换个角度,这下好了,半张脸也没有了,挡住她视线的是杨皓的整个后背。
这后背几乎触到了盈盈的脸,那纤细的铮铮柔骨忙乎得一丝不苟,他在套昨天刚买的那件花格子衬衫,牌子店新来的流行款,盈盈在洗手间垃圾桶旁看到了这件衣服的标签:480元没零,足够自己抹二年的化妆品了。
盈盈已经坐到了沙发上几分钟了,她有耐心等他忙活完,她只需要站在梳妆镜前将自己蓬松的头发拢起来就好,她习惯了自己的简单并且简朴,连自己班级的孩子们也习惯了她的简朴,什么东西,原生态的最好,她不追求时尚,她看重的是内心,踏实无华的内心。
那背影终于停下了所有动作,离开了。
盈盈站起身,还未凑到近前,那看着衣冠楚楚的背影又闪回到镜子前,刚才试衣服的时候弄乱了左半个头部的一缕发丝,这在别人眼中根本就不是个事的事儿,在杨皓这儿,却是大事,比上班晚上一会要大几倍的大事。
盈盈知道,没有个三五分钟他是不会捣扯完事的,她复坐回沙发上,给了那背影一个廉价的白眼,说它廉价,啥意思呢,就是人家根本就浑然不知。她一直这样发泄着不满,却也不失为暂短的,几秒钟定格的快活。
她抬腕看看表,还好,有那么几十分钟,等吧,十多年都是这么个等法,早已经不寄以希望去有所改变了。
盈盈第三次站起身,这是在她已经看到他穿上外衣,拿起车钥匙,蹬上皮鞋,准备推门而出的一系列动作下做出的正确判断。
上帝啊!
盈盈不信耶稣,却不知道在这一刻喊谁最好。
那个人,整装待发的那个人,他又折回来了诶!
盈盈睁大眼睛地看着他脱掉外衣,脱去了衬衫,就是新款的那件,好像心里不太如意,不知道人家哪不如意,反正他已经光着身子站在那一排衬衫旁仔细地扒拉着挑选呢,借助于这个难得的时间差,盈盈飞快地挎到镜子前,三下两下挽好了长长柔顺的黑发,胳膊还未放下的空档,他就挤回来了,照旧在盈盈鼻子的前方堵起一道光光的墙后背上的几颗黑痣赫然醒目在盈盈的视线里,碰到那堵墙的同时,盈盈还连带着闻到了那身浓烈的香水味。
挽好头发,盈盈的心就开始踏实了,还有十分钟,穿衣服穿鞋计划一分钟,拐到儿子学校需要三分钟,然后六分钟折到自己单位,签完到正好到点,时间安排得很不错!
盈盈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两只手也在紧忙活,这不,皮靴的拉链也拉上了。
她和他在一所学校任教,学校离他们家很近,买楼的时候就相中了这段距离。但是她从来不坐他那车,一脚油门一脚刹车的空就到校了,开个车扑扑楞楞的,她看不惯,也说不听人家,索性由着他,爱咋地咋地。况且,她走路去上班也总是比他早到,就他那套收拾,好耐心都能急疯。
盈盈没疯,而且还很习惯,不然又能怎么着?
盈盈顺手捡起装满垃圾的垃圾袋,准备下楼捎出去的刹那,她瞥了他一眼,那件精心挑选的乳白色衬衫又换掉了,一个前后心都带腾龙刺绣红底黑龙的圆领t恤套到了身上。
再有十分钟他都走不出去的,盈盈心里想。她已经领着早已收拾停当准备上学的儿子下到楼底,开门出去了。
天气预报说,从今天开始,气温开始回升。
盈盈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到今天的阳光较昨天的暖和。
第一节上完自己的大课下来,盈盈坐在办公室里和对面桌的于大辉聊起不久前的那个末日传说,性格豪放的大辉说那天早上银行做会计的老婆说啥要他请假,要俩人吃饱喝足之后一起坐在家里等死。就怕那一瞬间的灾难来临,俩人不在一起,天堂里人山人海的,到哪里找大辉啊?大辉说找不到大辉还有二辉三辉,重新洗牌多好,还能给你一次选男人的机会!老婆死活不同意,说谁也没有自己家的男人好。
瞧瞧你家小惠多好,一个心眼就放在你大辉身上。盈盈说道。
现代的女人啊,可不能只信那张嘴,不是有那样一句话嘛:女人的心,天上的云。说一套做一套都是你们女人干的事儿。
哎哎,打住,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偏激了哦!盈盈伸出一个手指头,隔着桌子点着大辉反驳道。
哈哈哈!我又没说盈盈姐你,我是说那帮海底心,天上云的女人堆里,盈盈姐除外。盈盈姐可是好女人,一花一世界,一心一男人。
少贫嘴,我听到脚步声啦,一会校长来查岗,听到咱们闲聊用不到明天,咔!送你一双鞋,穿上就挤脚,嘿嘿!
盈盈话音刚落,门果然就开了。
盈盈和大辉惊愕的表情里,迎来的却是杨皓的到来。只见他穿着一件黑色带豹点的花衬衫款款而入,差一点吓出冷汗的大辉因为人物的突然转换而面露愉悦,他已经扑哧笑出了声,盈盈却没能笑出来,她盯着进来的那张无可挑剔的绅士的脸,那脸今天很特别,有一点不同往常的白。杨皓朝大辉点点头,以示迎合那忍俊不已的笑声,然后径直来到盈盈身边,语气带着关爱里的磁音:怎么搞的?你今晨的药还没吃呢,感冒严重了可如何是好?
盈盈接过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水,还有手心里的两片白纸筒里的药,那药也很白,像杨皓的那张脸。
小心,别掉地上,听话,吃了感冒就好了。杨皓低语了一句,转身依然绅士般地大踏步出去了,临走时没忘了回手轻轻地把门给带上了。
大辉目送着杨皓的背影离去,回头嘻嘻而乐:莹莹姐,你咋找到的杨老师啊?绝对是男人中的极品!现在谁还把心放在自己的老婆身上啊?大辉说着,没忘了冲盈盈伸出一个绝对佩服的大拇指。
盈盈笑笑,没做回答,聆听着那一声一声带有节奏的脚步声,她看着纸筒里的那两片药,就像两个苍蝇一般,令她作呕。
平凡的一天,重复着平凡的故事。
下午四点,盈盈去小学接儿子,然后,背上儿子的小书包,牵着那只胖乎乎的小手,一路走,一路问询着一天的新鲜事。
小家伙总能观察到很多事物的细节呀,重点呀,还能把身边发生的小事讲述得条条是道,语言的表达能力一直是盈盈的骄傲,盈盈也会不厌其烦地适时引导,力图挖掘小家伙身上的这种能量。
到了家里之后,小家伙照旧先看上一会儿动画片,盈盈粗略收拾一下房间就开始准备晚餐。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小家伙聚精会神,摆好碗筷的盈盈也一旁摘下围裙坐了下来,她偷偷地看着小家伙专注的侧影,仿佛这一刻就看到了儿子的未来,嘴角不自觉地就会掠过一丝淡淡的笑容。
门响了,不用猜,那个他回来了。
也无需解释,下班后他不是家访就是应酬,晚回家是正常的,如果下班能和盈盈前后脚到家反倒会让盈盈心里感觉到不舒服。
看不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心里面格外的轻松,盈盈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心理,没问过医生,也没和任何人提起过。
男人照旧先站到镜子前,检验一番穿着打扮是否和清晨临走时的效果一样,这很重要,如果哪一处有了异样,比如衣领不很板正了,下摆有了细微的皱巴,或者不小心蹦上一个水点,洇成一块印痕,那会给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造成不同程度的诋毁的,这很可怕!
一番打量过后,那件外衣的拉链小心拉下,每一次拉这个拉链的时候,盈盈都找事情逃到一处相对较远的位置,她太不愿意去听那慢得不能再慢的拉链声,那声音是杨皓特有的,比忐忑还让人受不了!
外衣脱下的时候,杨皓总会一手拎着衣服,一手在上面仔细寻找:那副高度近视镜片下的眯缝眼不逊于显微镜的功效,一根细小的勉可指尖捏起的灰尘在他来说都是扫描带来的快乐感觉。
确定再也无物可寻的情况下,他再开始脱掉裤子,裤子的寻找要比上衣仔细多了,你想啊,它离地面相对上衣来说要近很多距离,携带灰尘的概率自然就会大一点。
裤子完毕之后,才开始一颗一颗扣子去解贴在肌肤上的衬衫,衬衫不用寻找异物的飞落,但他会将它扔进洗手间专门洗衬衫的盆子,扔进去之后,剩下的工作就是盈盈的了。
这一套动作下来,就得将近二十分钟,然后,换上睡衣的时间就很短了,睡衣是盈盈在杨皓即将回来之前放到沙发上的,还带着清洗之后的芳香。
饭菜已经被重新热上一回了,小家伙开始嚷着肚子好饿。盈盈亲了亲儿子的脸蛋:乖,等爸爸一会儿,一家人就要一起吃饭的,对不对呀?
小家伙点点头,坐在桌子旁看一眼冒着热气的红烧肉,咽下了一口口水,然后又看一眼有条不紊洗着头发的爸爸。
终于,杨皓给双手擦完护手霜之后,坐到了盈盈给她放好软垫的凳子上。
筷子递过去的时候,他没有抬头,也没有例行公事上儿子的脸蛋亲那么一下下。
看得出,他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儿子和盈盈在日常的经验中都感知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娘俩谁也没说话,各自往自己的嘴里闷闷地送着饭菜。
小儿子一碗饭几口下肚后,回头歪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说:妈妈我吃饱了,回自己房间学习啦?
好的,宝宝乖!盈盈右手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小家伙跳下椅子,蹦跳着跑开了。
剩下了两个大人,杨皓依然那大半碗饭没有动,盈盈碗里还剩下一口,她要赶紧扒拉完这口饭,好有力气去担当一些事情,她已经感觉到要有事情并且很快就会发生。
这口饭刚到嘴边,还未张嘴,只听啪的一声,杨皓已经把筷子狠狠地摔下,盈盈一抖擞,那口饭原封不动退回到碗里,她慢慢搁下饭碗,还有手里的筷子,筷子上沾有一颗饭粒,还未来得及消灭掉。她垂下双手在桌子下面,两只手搅合在一起,仿佛在抵御着不可名状的无助。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做好了接受风暴的准备。
聊得挺好啊?
开门见山。
盈盈这一刻了解了风暴的成因。
怎么我一进去就捏死了呢?接着聊,接着疯多好啊,我给你们鼓鼓掌,喝喝彩,喊喊号,做你们的头一号粉丝。嗯?怎么不说话了呢?你不是挺健谈的吗?还挺爱笑呢,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长廊十米都能听到你的笑声,我和你谈恋爱的时候也没听过你这么甜的笑声呢,遇到知己了吧?人家小你好几岁,一撮青苗啊!
盈盈闭上眼,她已经能感觉到那张脸隔着桌子凑过来了,带着一种阴森森的刺鼻香味。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语里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寒气。
盈盈知道,不能解释的,你只要一开口,就如同惹怒了一头雄狮,那些暴打的场面已经让她学会了应对。
我让你说话!杨皓已经走过来了,手指捏着盈盈的下巴:你信不?我既然能让你这张脸如花似玉,也能将它瞬间捏碎成一地残红。我本不想打你,知道吗?多好的老婆啊,我爱你,别人也爱,我就纳闷了,你怎么会那么招人喜欢呢?
盈盈试图躲开那只捏疼了下巴的手,她小心翼翼地向左一闪,一个响亮的耳光就落在了她的右脸上,顿时,一股火辣,在半边脸上星火燎原起来。
她忍住快要滴下的泪水,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很委屈,是吗?
又一记耳光,在盈盈的左脸上燃起了火焰。
小家伙听到响声,将房门拉开了一道缝,他看到了这一幕,眨眨眼,退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对这一场景已经熟视无睹了,小小的心灵里已经懂得,用不了多大一会儿,这件事情就会烟消云散。
半个小时以后,杨皓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盈盈洗着他脱下来的那件衬衫。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一切也可能真得没有发生。
杨皓坐起身喊着盈盈过来:老婆,看我那杯开水凉了没有?今晚的红烧肉有一点咸。
盈盈冲洗完带有洗衣液的手,过去将水杯递过来,杨皓顺势将她揽在怀里:让我看看,打疼了不是?以后学乖点,谁家老公没事舍得打自己的老婆呢?
杨皓的手在盈盈的脸上摩挲着,那些比疼痛更为难受的感觉在盈盈的心里抽搐着。
有一万个理由,应该离开他,而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孩子,她知道,为了儿子家的完整,她会继续忍下去,但是,究竟还要忍受多少年,她没去想,也不敢想。
发布时间:2023-01-03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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