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大爷,你猜我是谁?
放羊老头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雪地里觅食的这群胖乎乎的绵羊,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捂上了眼睛。
老头伸出棉手闷子里的那双干枯的大手,去摸索蒙在眼睛上的细皮嫩肉的暖手:是二盛子?还是胖墩?
嘿嘿,猜错啦,再猜再猜!
满桌子从城里回来了?你是满桌子?
那双手果真就松开了,老头揉了揉冒着金星儿的双眼,仔细去看:哪里还有什么二盛子胖墩满桌子的,只看见一辆吉普车顺着小道上了大路,回头一查,绵羊少了一只。
车里的三个人笑开了花,开车的小刚笑得最欢,他大着嗓门说:顺哥,你再捂老头一会儿,我和三儿还能搬车上一只。
做人要善良,要忠厚,大哥怎么教你们的?
哈哈!大哥,你可别糟践善良那俩字了!副驾上精瘦的三儿回敬道。
顺哥仰倒在后排座上,双手枕在脑后,抿着嘴偷笑。
那时候,顺子只有二十岁,哥们们都叫他顺哥。
顺子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有四十几号人愿意跟在他后面游游逛逛了,顺子鬼点子多,偷羊这样的馊巴主意在他那里眼珠一转,信手拈来。
可惜了一点,他没能把这脑袋瓜子用到了正事上,不过年轻的时候也没觉得正事和没正事的界限在哪儿,也懒得去想那破问题,反正只要每天开心快乐,那在顺子心中就是最大的正事!
顺子在地下商城开了一家很大的服装店,二十年前的服装店。
那时候的顾客都还比较实在,俗称:好糊弄,就是容易上当的意思。
顺子依靠一肚子鬼主意,硬是把这个店面经营得红红火火。
顺子很赚钱,赚钱的同时,他没忘了争分夺秒去享受生活,有那么一阵子,顺子将店面交给了几个服务员,自己拉着这四十几号小兄弟一整天一整天地泡酒吧,入歌厅,看谁不顺眼一努嘴,三两分钟,那人就得跪地求饶,有时候也遇到不买账的,那时候最过瘾了!啪啪啪一顿神踹,完了扔到医院,哥们有的是钱,不服接着削!
那时候顺子最瞧不起那些抱着课本的书呆子,自己初一还没念完就在一堂语文课上,放女老师的屁股垫下面一只死老鼠,结果随他心愿:被学校开除了。
老实巴交的爸妈气得要收拾他,他索性一来劲儿,搬出了家门。
搬出家门的那天晚上,顺子就在酒店里摆了宴席,和小弟们一起庆祝自己人生的第一次解放。
解放了之后的顺子,首先迈出了开放的第一步。
他看上了一个女孩,然后又看上了另一个女孩,反正喜新厌旧的生活步骤里,他感觉到了生活真他妈的够味儿!
有一天下午,他正和几位哥们在歌厅里飙歌,小琴来电话:你在哪儿,过来一下!
不到一分钟,电话又响起,是阿娇那小丫头:顺哥,救命啊。
小琴是刚刚谈吹了两天的女友,不用理她,可是这阿娇新认识的,有事了不能不管。
靠着阿娇所叙述的地方,顺子和哥几个到那一看:好家伙,二十几号人在这个偏僻的小巷街口正打得落花流水,清一色女兵,分不清谁他妈和谁一伙的,也没有个统一服装,只有小琴和阿娇各自露着凶相,指挥着作战。
顺哥哈哈大笑,这一笑,倒把这一干人等笑傻了,这场战役也草草收兵,顺哥拿出一沓钞票,一人一半:看看谁受伤了,领着你们自己伙的去医院吧!
顺哥钻进车里的一刹那,又伸出脑袋喊了一声:喂!别领错了人哦!
这一天,顺哥很开心,他头一次看到两个女人为争风吃醋而打群架,而且是为了争他!想着想着就好玩,想着想着就威风。
顺哥在这一带已经小有名气了,那一年,他二十二岁。
那一年,一次因为生意上的小摩擦,他那伙兄弟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人家打成重伤,正好赶上全国严打,他顶下了所有的罪,咣当入狱了。
出来的时候,他整整三十岁了。
哥们依旧是哥们,但是当年的那些冲动义气的秉性都已经收敛了,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庭,很多当年的小弟都已经发迹了,做了比自己从前要大上好几倍实力的老板。
金钱,美女,哥们说:只要您开口。
顺哥一抬手,婉言谢绝了,这些年,被关在囚笼里的这些年,已经让他明白了很多做人的道理。
金钱,美女,那些膨胀自己虚荣的东西,他已经在反思的重复里将它们淡化了,自己曾一度以为的那种幸福和快乐,挥霍掉太多的青春和精力,想回头时,唯有一把握不住的时光流逝,什么都没有。
出来的第一件事,顺哥就去乡下看了自己的父母,看着双亲那一头花白的银发,顺哥的心里真得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点都不是滋味。
他在那一刻,便懂得了亲情的重要,等同于自己的生命。
顺子决定,应该还给自己一个区别于从前的人生了。
但是,很多事情,已经无法如年轻的时候,拿得起,也放得下。仅仅一个输不起的观念,就在他的脑海里徘徊了很多日子。
原来的那帮兄弟,人家再发达,自己也不能借助于小弟来重拾起事业的开启,那几乎和祈求施舍没什么两样!
一贫如洗的顺子,此时侯进入到人生最痛苦的时候,放下尊严去干一些很小的工作或者生意,绝不能够!从前的威风一直在脑海里盘旋,已经有过那般不可一世的辉煌,即使做事,也决不能比从前差,况且,那些跟随自己身前身后的穷小子都已经发迹了,当年他们心中的老大,混不成最好,也绝不能在他们之下。
一开始,顺子就将基点放在了这种心态上,但是,八年的封闭生活,几乎磨去了他思维里的所有睿智,力气也不如当年的棒小伙,即使有,要力气有何用?他也没想依靠力气去做任何事。
越发焦躁地盼望着提早一天混出个人模狗样,就越发在很多的现实棘手里屡屡做着逃避。
首先开始逃避那些小有成就的哥们,和他们在一起吃吃喝喝就不自在,仿佛那些酒后的笑脸都成了嘲笑讥讽他的工具,别人真假如何他不去考虑,他只考虑自己的感受,自己感受是那样就一定是那样。
渐渐地,没有人再请他去一些场合,或者说没有人再敢去请,凭着当年一起拼拼杀杀的哥们义气,给足他面子已算仁厚,可他动不动就因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或者一个什么和他毫无瓜葛的脸色,而掀翻桌子,大打出手,当然了,他谁也打不过,谁也不惜得与他交手,无钱无车无家庭的,谁肯跟他一般见识?
关键是,你搅了局子,搅了人们的情致,这个就让人接受不了了。
还以为你是当年的老大吗?没有了做老大的资本,却依然保留着做老大的脾气,这在哪里都不会有人买账的。
当一个人,越发的自卑时,总是会试图找一些自己曾经的辉煌,来支撑起心目中的那点膨胀的虚荣,但那辉煌早已经在别人的意识里光环散尽,自己依然借助于自欺欺人的傲慢,蛮横地努力玩味,玩味的过程里,随时会有短暂的清醒,清醒的那一刻,是很痛苦的,就像突然了解到自己一无所有的悲哀现实,这个现实是不能容忍它停留几秒钟,因为不能接受,不能接受的理念一经在脑海里呐喊,他自然又回归到那些过时的,破旧的,被人遗弃的光环里了。
守着这些光环在自卑心理下给自己带来的诸多暴戾行为,不到半年,身边的几位以前还对他保留同情和好感的朋友都已经逃之夭夭了,剩下了孤家寡人,想发脾气,只能对着爹娘给他的半间平房。
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顺子,此时侯陷入了人生的谷底。
他整日整夜地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看着窗外,任何一个哪怕只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传来,对他来说,都能引起极大的烦躁。
想起当年玩过的女孩无数,现在居然连个暖床的都没有,顺子感觉到女人也是一种可恨的动物,虚伪的动物,最么实际的动物!
骂上一通,多少能宣泄一点心中的怒气,他整个人变成了连他自己都难辨认的陌生人了。
他很恐惧,恐惧这一种除了自己,没人买账的精神折磨。
靠着睡眠来打发时间,他几乎将一生的睡眠都睡完了。
实在无事可做的时候,他就拿出当年自己的一张穿着皮装,手插裤袋的彩照,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实在潇洒。
看着看着,他会不自觉地微笑,也只有这难得的一点表情,才略微平复一会他疲惫的心境。
隔着半米走廊居住的爹娘,是两位将近七十岁的老人,快四十的时候,得了这么个宝贝独子,打小就聪明伶俐,以为会出人头地,哪曾想,这辈子净跟他操心了,唉,操心也能够忍得下,就是啊,都是快入土的人了,等我们走后,顺儿可咋办呢?
这是二老一直的心病。
带着这块心病,有一天夜里,不知是炕前的炉子露出的煤烟所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第二天早上都快九点了,顺子饿了出来找吃的,看父母的房门还是关得严严,这对于有着早起习惯的二老来说,实在反常。
顺子已经好久没进过父母房间了,他一推门,顿时惊呆了:老太太还在被窝里扭曲着脸,老爷子在门口蜷缩着,两位老人已经死去多时了,浑身冰凉,脸色发青。
顺子顿时感到五雷轰顶,已经忽视了多日的两位至亲就这么匆忙地离去了,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顺子独自一人将二老入土为安,这个时候,他才开始懂得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他知道自己一定要走出那逝去的光环怪圈,过去的就过去了,除了自己,没有人会记起。
生活是过给自己的,就像每个人都守护着自己的那方天地,谁能分出太多的精力去耐心地体味别人的冷暖情愁,谁又能站在别人的立场来原谅一番番不可了解的困惑焦躁?
顺子不再记恨那些渐渐疏远的朋友了,朋友,是靠自己的实力的,你有东西让人靠,你才有朋友,这是人生的游戏规则,谁也推翻不了。
顺子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之路还很长很长,是要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了,无论怎样走都不能忽视了那四个字:脚踏实地。
发布时间:2022-12-31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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