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拥抱，我等了N年

我知道她爱我，如同我爱她一样，只是我等她的一个拥抱，真的等了N年；我知道她对我好，我的幸福就是她带给我爱的见证。想念她，在这个花好月圆的日子。
　　---题记
　　一。离开家，我自由了
　　十八岁，我财专刚毕业，我便急于摆脱她，马上从家里搬了出来。在一家小公司做了个小会计，每天和数字打交道，枯燥又乏闷。但我并不讨厌这份工作，因为我并不爱笑，数字的枯燥更适合我。
　　出来工作的第一个周末，是中秋节。我想了想，还是回去看看她。到街头买了两斤苹果拎回家去。刚到巷口，便远远听到她的高音喇叭在传播：李婶，你又输了，拿钱。我推门进去，四婶眼尖，碰了碰正扯着嗓门说话的她说：张婆，你外孙女回来看你了。她一把推开四婶的手，嚷道：她回她的，我打我的牌关她屁事。
　　我将水果放到茶几上，转身连头也不回就走了。四婶急喊：晓芸，今天是中秋节，你不吃了晚饭才走吗？你外婆待会就给你做饭了的。
　　我摇摇头，说：不了，公司今晚要加班，我没空呢，你们玩。说着，走出了门，她还在大声大嚷地和人说着话，声音尖锐得很。
　　我三岁那年父亲因车祸去世，七岁那年母亲因病也去世，母亲去世前曾把我托给她。于是，我从七岁那年便跟着她，从小到大，我都目睹着她每天都跟人凶巴巴地说话，从来没有好声好气过。
　　自我懂事起，我就没见过她有男人，一个人独自将我养大，却从没见她出去工作，每天都是与周围邻居打牌过日子。每次放学回家准远远听到她尖锐的声音，她似乎每天都在表现自己的凶悍。
　　回到自己只有十来米的小空间，看看书，写写文章，听点音乐，静静地享受着没有她那尖锐噪声的安宁。是的，我没有了爸爸，没有了妈妈，可是我最起码要有自由的。离开了她，离开了养我十一年的家，我是自由的了，即使这个自由仅限于这个小屋。
　　二。那年，那月的那一天
　　我十五岁的那年，还有十来天就考中考了。那天下午上第五节，我肚子忽然痛得厉害，像刀绞一般的疼痛，还一直冒虚汗。捂着肚子，我努力挺直了腰，一动不动得坚持到放学。同学们都走光了，我才磨蹭着站起来，看到裤子和凳子一滩血红，我不禁害怕地哭起来。
　　忽然，那个坐在我后面的一位斯文而清爽的男生走了进来，他在我背后坐了三年，从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因为我的冷漠，因为我的不理人。他只穿着白背心，拿着外套，说：你将我的外套围在腰间回家吧。然后将外套递给我。
　　我愣了愣，没有接。他将外套往桌子一丢，走出了教室。我看看自己裤子上的血红，只得围上他的外套，用手捂着肚子走出来。他竟然还站在夕阳中等着我，我走过去，刚想对他说声谢谢，一阵剧痛袭来，使我说不出话来。他很无奈，想要来扶我，可伸伸手又马上缩了回去，最后只得束手无策地对我说：让我送你回家吧。
　　我看着他头顶上的一圈夕阳的余晖，没有说话，只是捂着肚子往前走。
　　当我和他一前一后地回到巷口，她也许那天心情不好，或许是打牌输了钱，正蹲在门前独自生闷气。一见到我后面跟着个男生，还围着男生的外套，便不打一气，随手抄起一根棍子，向我劈头打来：你这鬼丫头，我打死你！然后一棍转向那个男生：你这挨千刀的的，竟然来带坏我家晓芸，还不滚，我连你一并打死。男生也许从没见过这种阵势，吓得一溜烟的功夫撒腿就跑得无影无踪。棍子无情地落在我的身上，很痛，但肚子的痛比这更甚，我麻木了。刚开始还满弄堂里跑着躲，最后跑不动了，便任由棍子全打在自己的身上。她尖锐刺耳的骂声居高不下：你这死妮子，你还要脸不要脸，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你学什么不好，偏学人家早恋！我让你早恋，让你还敢和男人鬼混，我今天打死你，打死你我好省事！
　　很快周围的邻居都引来。我一声不响地忍耐着，看着她默默地落泪，任由雨点般地棍子噼噼啪啪地打在身上，脚上。四婶看不过眼，跑出来拉过我，劝说：晓芸，你就认个错，让你外婆不打你了。我倔强地咬着嘴唇，一声也不吭。她看看我更气愤了，挣脱拦她的李嫂，推开四婶，拉住我的胳膊，一个劲地往死里打。又一阵剧痛涌来，我站立不稳，晕倒了。
　　醒来时，我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只见她端来一碗红糖姜水，说：起来，喝了就不痛了。我坐起来，慢慢喝完。等我喝完，她叹了一口气，说：你跟那死妮子一样，倔强得要死，宁让我打死也不说！唉！
　　然后，便一边在屋子里收拾，一边骂死妮子，也不知是骂我，还是骂我母亲。骂着骂着，就坐在藤椅上哭，一边哭，一边诉苦。唠唠絮絮地说自己命苦，三十出头就死了老公，四十刚过又死了女儿，还要帮她养大女儿，哭着哭着，她就会骂苍天无眼！
　　说累了，骂累了，便死定定地看着我，过了一会才说：死妮子，你也长大了，快考中考了，你就考个中专读，出来找份工作，然后你搬出去吧。我真不想见到你，一见到你我就就会想我的女儿。她的笑容很灿烂，可你连笑都不会笑，我看到你，心就碎，你还是离开我吧，越远越好！
　　我静静地听她说，也定定地看着她。她已经五十多了，却一定都不显老，看起来最多也好像四十出头，衣服穿得很光鲜，脸蛋依旧很白晰，虽然有了一些皱纹，但真的不老。据说她年轻的时候是这一带的美人儿，只可惜命苦。好多邻居都常指着我说，我除了眼睛像她，远不及她当年的三分之一美，但是我才十五岁，就已经是全校出了名的冷美人。
　　自小我就知道，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她也从没抱过我，就是当年母亲还在时也一样。
　　三。第一次恋爱
　　出来工作第四年，我终于肯交男朋友。也许自小缺少父爱，我渴望着有一位像父亲一样呵护我的男子伴我一生。那个男人确实年纪比我大得多，而我不太在乎。
　　那天，下班后，我和男友一起在吃日本料理。四婶打来电话，说：晓芸，你还是回去看看你外婆吧，她病了，一个人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我看着心里难受，你抽空回来看看她啊！
　　吃了饭，男友开车送我回来，还为她买来很多东西，说是要感谢她将我养大。我当时被他这句话感动得泪水盈盈，幸福地靠在他的肩上，下了车还拉着他的手去见她。
　　她当时正坐在门口那里一边剥着豆，一边和邻居的三姑六婆在拉家常。
　　一看到我，便抬起头，死定定地看着我拉着男友的手。哎呀，你这死妮子啊！怎回事？想存心气死我啊！一辈子没见过男人吗？找个像爷爷的人来伺候啊？造孽啊！
　　她的大嗓门一扬起来，声音总是高八度。于是，院子里的所有目光都涌向我。男友急忙放开我的手，我才惊觉，他已经是快五十的人了，而我才刚过了二十一岁的生日不久。晕，差不多比我大两倍。
　　她猛地站起来，一把将我拉到身后，然后将那些东西全砸到那个男人身上，厉声说道：拿着你的东西快滚，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想糟蹋我们老张家的女孩，滚！再不滚，我拿扁担打人了。说着，随手拿起放在门前的扁担就要打，那个男人慌忙捡起他的东西夺路而逃，坐上小车，又一溜烟地很快消失在巷口尽头。她却扬声大笑，然后甩开我的手，又坐下来剥她的豆了，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忽然抱着头，蹲下来默默地哭泣。我也不管别人怎样看我，只顾自己哭，哭自己的身世，哭自己的不幸。她忽然走过来，猛踢了我一脚，大吼：我还没死，你哭什么？要是你嫁给这样的男人，今天嫁明天就守寡，到时我看你想哭也没有了眼泪！
　　我擦干了眼泪，没再说话，跑回自己的小窝。从此，也没有再和这个男人来往。
　　三。我的幸福她的快乐
　　这些年，她逐渐老了，常常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吃饭。每次回家，她也没再凶悍地对我。可我总是不习惯她对我的种种变化，我每次回去，往往都是丢下买给她的东西，然后借故推说公司要加班，就走了。我知道她想亲近我，而我也想亲近她，只不过是我们之间已没有实际性的感情交流。我的冷漠，让我与她之间设下了一堵高墙，我们都想逾越，但是那无形的隔膜横在中间。
　　一天，我那初中时送我回家的男生，等在我下班的路口，递给我一盒饭菜，还有一壶汤水，说：你外婆让我给你送饭来。我冷冷地接过，对他说声：谢谢！转身向我的小屋走去。他却紧跟上来，问：晓芸，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李阳啊！我冷冷地一点头，只顾往前走。他紧赶慢赶地一路紧跟上来，唠唠絮絮地说：晓芸，我知道你一定会怨恨我当初匆忙离开你，可是那时我确实还是个懵懂的男孩，我不懂啊！现在我已经明白了许多，所以我花了许多勇气来找你，我会陪在你身边，我不会再放弃的。现在你外婆也不再赶我了！
　　我瞪着他，还是不说话，到了小屋，开门进去，却没让他进来。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叹了口气走了。
　　自那以后，他便天天都替她给我送饭菜，送汤水。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都一样坚持着，而我每次还是没让他进屋，在我的心目中我一直在怨恨着他当年的弃我不顾。
　　有一个星期，我吃的饭都是夹生的，汤水气味也有点怪。有一天，他再来时，我堵着他问：这些汤水和饭菜是我外婆做的吗？他低头不做声，我也不再问，直往楼上小屋走去。他突然在后面大喊：晓芸，你不要太过冷漠，太过硬心肠，你外婆她病了，病得非常严重，可每天还坚持给你做饭，熬汤，还说你体质弱，要多喝点汤。我呆了，连门也不进，直往家里冲。
　　他也跟着我跑回家。才一个月不见，她老了，真的老了，很瘦，很瘦，头发几乎全白了，还稀稀拉拉的搭下来，没一点以前的凶悍和霸道，她到底怎么了？
　　我走过去，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过了好一会，她才悠悠睁开眼睛，看看我，又看看他，说：你回来了？我给你去盛汤。我摇摇头，对她说：不用，你病了，好好休息。
　　没事，我一点小病而已。谁都是要生病的啊！她有气无力地说着。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对他说：你和我一起将她送到医院去！他急忙过来抱起她，而她自然不肯。我不理她，只顾叫来了车，将她送进了医院。我在那一瞬间心里非常害怕，害怕自己就要失去了她。
　　医生告诉我，她早在一年前就得了肝癌，如今已到了晚期。我听到这个消息，知道这对于她，对于我这意味着什么。后来，四婶又告诉我，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生病，却不肯花钱住院，说要留钱给我置嫁妆。我听了，只是默默地落泪。
　　每日每夜，我都在医院里陪着她，大部分的时间他也来医院陪着我。她躺在病床上，枯瘦得像根干了的藤，很瘦弱。她睡着的时候，我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她，默默地流泪，我害怕这个一直与我相依为命的人会离我而去，一直害怕。我发现即使我很冷漠，她也冷漠，但是最终我们还是相依为命的亲人。她爱我，正像我爱她一样，是沉淀在心底的爱。
　　她醒得时候，就会唠唠絮絮地回忆年轻的时光，回忆她那死去的丈夫，死去的女儿，还有我这个不听话的外孙女。她很痛，可她从不在我面前哼一声，渐渐地最后她连话都没法说出来了。
　　那天是中秋节，她的精神突然好起来。她那天跟我说了许许多多的话，似乎要将一生的话语都说尽。最后，她拉着我和他的手，说：晓芸啊，你应该珍惜你的幸福啊！能有一个男生体贴到把外套给一个来月事的女孩，还送你回家，那证明他会爱你一辈子的，好好地珍惜，他是值得你爱男人！
　　我点点头，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同时还握紧了他的手。那一刻，我知道，我一生的幸福就握在我的手中。
　　晓芸，当初我打你，是因为怕你早早就谈恋爱，荒废了自己的学业，自毁前途。今天，我把当初的幸福一并连着现在的幸福交到你的手中，希望你原谅我，可以吗？她喘了一口气，说着将他的手郑重地放到我的手中。
　　我泪水盈眶，她对我的爱一直都在，只是她以她的凶悍来表示而已。
　　当晚，她说她要去厕所，她已没有力气起来，我抱起了她，她默默地看着我，没有出声。她确实很轻，很轻，轻得似乎没重量，那种轻的重量，让我心酸，让我惊心。
　　在放她下来时，她忽然伸出手来，轻轻地说：晓芸，让我也抱抱你，你一直都在恨我没抱过你吧？
　　我扶着她，触电般的站定，泪如雨下，这个拥抱，我已等了N年。当夜，我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睡，她也紧紧地抱着我。夜半，我睡着了，她悄然地走了，走时很安详，脸上带着微笑。
　　四。想念，在这个花好月圆的日子
　　她走了，却给我留下了一大笔钱。邻居四婶告诉我，那是她丈夫留给她的。她生病时不肯去医院，那是她怕花钱，没法给我买嫁妆。而她因为不识字，也难以找到工作，只是靠打打牌，赢点小钱过日子。她对我冷漠，是因为我像极了她的女儿，看到我就让她揪心地疼。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她一直很爱我，只是因为思念自己的女儿。现在她已经和她的女儿，也就是我的母亲在一起了，她一定会过得很开心的。
　　她走后不久，我和他，也就是李阳结成了百年好合，幸福的一对，花前月下是我们幸福的影子。
　　今又中秋，正是个花好月圆的好日子。今夜，月亮好大好圆，月辉斜照在窗前。我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明月。我想，我在思念她的时候，她必然也会在思念我。
　　我知道，她一直都将我放在心里疼着，虽然时常强悍着骂人，可她的爱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想起她走的那夜，她用她那瘦细柔弱无力的胳膊轻轻地抱着我时，说：让我也抱抱你。
　　我想着，默默地流着泪。我知道她爱我，待我很好。只是那个拥抱，让我真的等了N年，所以我才会怀念如今，甚至直到永远，永远。
　　夫君轻轻地从身后揽腰拥抱着我，很温馨，这就是她带给我的幸福，我幸福了，想她也快乐了！

[责任编辑：男人树]　

发布时间：2023-06-03 14: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