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当农民工的经历

　　我家世代为农，我也不例外，是一个农民。老实说如果不是去年天气过热，造成我的水稻大幅减产，我也不会接受弟弟到城里来打工的建议，因为在这之前，我几乎没有什么打工经历，只是听听邻居的闲聊中得到一些有关打工的信息，但是去年我还是出来了，满怀着希望，我知道这次出来不是跳出农门，唯一可解释的是，我近几年的种植业的成绩实在是让人无法满意，没有破产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了，我希望通过打工来补贴一下家庭收入。
　　于是，我的第一次当农民工的生活开始了。
　　报到
　　9月20日，水稻刚收回，田里面还是很多活的时候，我来到A厂。这是弟弟联系好的一个生产肉食品的工厂，据说的有着很大的生产规模，事实也确是这样，这里有近200名生产工人，当我第一天报到，就感觉到了这里繁忙的生产气氛。
　　报到的当天，教育科长给我们10个新工人进行了半天岗前培训，说是培训，其实只是对厂规厂纪进行简单的说明，同时要求我们要以诚信为本，爱岗敬业，把企业当作自己的家。我小心翼翼地听着，抓笔的手很快就出汗了，我已经记不起来我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坐着听课了。初中毕业后我去了一个培训学校听了一个月的课，这以后我再也没有抓起笔去认真的记些什么东西，一晃20年过去了。课讲的并不怎么，他在黑板前有气无力地将如何诚实工作，遵守厂规以及企业精神进行了宣讲。我也没听得明白，总之我记得最清楚的事莫过于明天要考试，今天所讲的和发到手中的本厂宣传册子要熟记，考不过就不聘用。
　　一开始我着实紧张了一下，因为我虽然认真的听和记，但是也没有记下来什么东西，手中的宣传册虽不厚，可以叫我一个晚上就记熟显然不符合实际，考试不能通过岂不是辜负弟弟的一番好意，况且我还花了一笔路费。晚上弟弟要为我洗尘，说是喝点酒，我很快地就谢绝了，我就象一个好学生一样说我还得去背书。考试一开始我就后悔自己昨晚的行为，考试内容都是书上的，还有笔记的内容，最主要的是开卷，我很自然地想起了一个成语叫开巻有益，考试大凡开巻就对考生很有益（利）。上学的时候我并不是一个很坏的学生，那时候考试较为传统，对开巻考试只能是一种奢望，我每年的成绩都能说得过去，但是我的贪玩葬送我学业前途，我也最终没有象有些农村孩子那样通过考试实现跳出农门。考试的结果倒并不是很重要，因为我交完巻后就被通知下午来厂领工作用品，后来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
　　煮鸡
　　我领了工作服和胶鞋后就被安排到煮鸡车间，并且指派了一个师傅。晚上6点，我准时赶到车间，跟着师傅开始了我的打工生涯。师傅是一个面相粗鲁的人，动作和说话也符合他的相貌特征。我见到他还没有半个小时，先前教育科长向我们灌输了思想就被打破了，师傅大声地斥责另一个同事，并且扬言如果不听他的话，就要打他，吓得那人不敢出声。这些好象如培训是时说的吵嘴打架要被开除完全不是一回事，于是我心里感觉到这里有一套做一套的作风。
　　煮鸡是做烤鸡的一个中间工序，我的工作就是要将已经加工过的鸡放在一个巨大的锅中煮熟。工序比较简单，但是工作量倒不小，6点上班至少要工作到次日7点，甚至更迟，我每天大约要经手煮1000多只鸡。每次要先到另外一车间去把加工过的鸡用篓子装好然后用推车把他运到自己的工作间来，中间还要淌过一个消毒水池，所以必须要穿着长筒胶鞋。运来了鸡再把它们一只只地放到锅里去煮。由于鸡是刚经过油炸的，所以一身的油，做着做着我的工作服上也沾了斑斑油迹，师傅斥责我说你要去做一个护围，把自己的胸前全挡住，不然要被厂管发现了就要扣你的工钱。
　　厂管
　　说起厂管，就顺便解释一下，我觉得他们才是车间里的真正主宰，他们常常在你的身后或阴影里出现，看到你有什么不妥或者做错了事情，就及时地出现了。然后象交警开罚单一样，高举着一个小纸片，让你签字，字是必须要签的，虽然你知道你要被至少扣掉20元工钱。因为即使是你不签，他们也会因为你的不合作而上报到班长或科长那里，追加罚款，还要告你一个不合作。做工的第三天，我就遭遇到厂管的打击，一个小个子在我煮过鸡中找到一个有破皮鸡，就是鸡背部的皮在操作中被划破，小个子举着那个可怜的东西，狞笑着让我看，我赶快解释说从油炸间里运来时就破了，而且也没有人告诉我破了皮的鸡就不能再煮了。可是他完全不理会我的解释，掏出小册子说我没有认真地研究工作规定，事实上他手里的册子我这一生就见过一回，而且这一回居然还是花了20元钱才见到。后来才知道这叫下马威。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弟弟的家，那里也我的临时住所，因为招工简章说如果家不在厂区附近，一经发现就予以开除，恰巧弟弟的家符合条件，于是我就以此作为临时住所。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规定是用来唬人的，目的是打着招收本地下岗工人的招牌来地方政府的信任和财税上的优惠，其实这个厂里绝大多数工人都是外地的，且大多都住在厂里的宿舍里。我和他们说了这事，大家都很气愤，因为我在试工期的工钱每天只有15到20元，也就是说今天我不仅白干了，还可能倒贴了几块钱。痛定思痛，到异地打工总要受一点委屈，他们要我听听师傅或同事的建议，多学一点工作经验，在以后的工作中要小心一点，不是自己的过失一定要说明清楚。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每次见到那个小个子心里都有点恨恨的，可以我还是很圆滑地向他投以笑容，希望多少能搏得一点好感，不要再找我的茬了。如此倒也不错，一连10多天都平安无事，不知是自己小心的结果，还是笑容的回报。直到一天早上刚上班不久，我正凝神去观察锅里的水温，一个车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的背后，并且在我的工作服的领子里找到一根足有一寸多长的头发，他睁大了三角眼示意我去看他发现了什么，看到他自由女神状的怪样子，我的心咯噔一下子，当我看到了自己的一根短发出现在他的手中的时候，我的表情是那么的哭笑不得，而且很无耐，只得签字认栽。这随后的几天厂管的活动又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第一次罚我的那个小个子连续两天向一个包装工开出罚单，一次是他的衣服上有根头发，一次是他把一个装鸡的篓子放到不该放的地方。在痛失了40元之后，那个包装工的心情坏透了，居然主动约我到外面走走，因为随后的一天我们车间休息，所以我也就答应陪他到当地的街上逛逛。
　　休息
　　连续干了十几天后，突然有一天休息，当然有点大喜过望，所以被罚钱的烦恼也随风而去，他告诉我他家在B省，本来以为会到A厂在B省的分厂，没想到会到了这里，不过他也没有过多在意，也就同意厂方的决定，因为这里和B省也邻近，没有地方找工作，找到一个就相当珍惜这个机会，每天做到二、三十元总比在家里净消费好。对此我也有同感，种田的收入十分微薄，辛苦地种下去，还要看天的颜色，这个冬季我没有安种，而选择到了这里来打工，所得了除了生活费外，还有的剩余就是我的净收入，算起来应该也能抵麦子和油菜的收入。因为谈到了双方共同的感受，所以话也就多了起来，结果我们中午居然还一人喝了一瓶啤酒，花了十几元钱，吃了饭，虽然这时候我们都还没有拿工资，但是还是为能生存下去而进行了投资。
　　到这里来，我的白天和黑夜就颠倒了。每天早上7、8点下班，饿得前心贴后背，肚子饿，睡觉的需求更大，嚼木头般地吃点东西，倒头就睡。中午起来吃点然后再睡，因为晚上6点又要去上班。夜里上班的感觉十分难受，生理规律完全被打破了，尤其难熬的是工作到深夜时肚子就饿得不行，好几次我都带着一块烧饼偷偷地吃，还要防着厂管。就这样我昏天黑地的做了一个月下来。
　　发工资
　　10月20号，工资发下来了，我拿了520.5元。从上个月20号开始报到上班以来，我合计算了23个半班，因为在这里工作，只有干满12小时才能算一个班，有天因为停电的原因，只干了10小时，所以厂方只算了半个班，虽然有人对此有意见，因为不是工人不愿干而是没有电干不了，但厂里坚持说规定就是这样，所以大家也没有办法。这个月我被罚了两次损失了40元，另外车间提留了11元（我不知道提留11元做什么，还给不给我们），这样就是51元，也就是说，我的工作价值是571.5元，折合日均工资应是24.32元，实际到手是每班22.15元，因为是平生以来第一次拿工资，所以我也不厌其烦地从弟弟那里借来计算器耐心地计算起来。厂方规定，从报到的第一天后的15里，属试用期，试用合格才能录用，这时期的工资在15-20元之间，如果按20元每天算，试用15天，那么我平时录用后的每天工资应为25.94元，这个数字基本和厂方一开始宣传的25-30元的工资标准相近。因为这个原因，我也增强了在这里再干下去的决心，居然有点踌躇满志的感觉，心想这样下去，每个月会有不错的收入。一时间忘却了被罚的苦恼，连每天从晚上6点干到早上7点的劳累也抛在脑后。
　　蛋肠组
　　正在我对煮鸡工作进行琢磨并且很熟练的时候，我被通知调到蛋肠组负责对蛋肠成品进行高温消毒。其实我不想去，为什么呢？我当时正在琢磨他们烧鸡的做法，想利用这段打工的日子，偷学到一门手艺，没想到我的阴谋没有得逞，早早的被调到消毒间，从事高温消毒工作。到这里的好处有两个，一是我可以在白天工作，不用上夜班了；二是我可以拿到30元或以上的工钱。权衡后我也就乐意做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可权衡的，因为在这里只有服从。
　　我每天要将几千个成品蛋肠分批放入水中，然后用蒸汽把水温提高到100度，保持20分钟后再捞起来，晾凉后用筐把他们搬到二楼的仓库中存放起来。就这个看似简单的工作，曾让我几个前任负出的惨重的代价。一个前任因为消毒记录做得不合规定，被罚了100元，而且厂管还告诉我说这只不过是消毒间里罚的较少的一回。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在吓唬我，可是没几天，另一名消毒工因为将一锅烤肉煮得时间过长，被一下子罚了200元钱，带班的班长和生产车间的科长也受到牵连，各罚了100元。得知了这个情况后，我马上就向科长报告，说自己干不好这个工作，请求领导给予调岗。我这个要求很快就被拒绝了，他们说既然安排你了，你就要好好地做下去，除非你辞职。活生生的例子让我不得不加倍小心，每天把工作程序反复看，还用笔对烧煮的时间进行记录，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原本认为我在消毒间的时间不会很长，就象我在煮鸡间一样。一个同事告诉我说，你可能会在这里干很长时间，他的话后来被兑现了，因为我在这里工作直到春节，而春节后我也就不打算做下去了。也就是说，这里几乎是我打工生涯的大半。
　　我通常是早上8：00上班，中午12：30后有一点吃饭和休息时间。当然这个时间是自己挤出来的。然后一直到我完成所有消毒任务才能回家休息，一般是到晚上9：30以后。因为我是蛋肠组的最后一道工序，所以只有前面的工作都完成了，才轮到我去把蛋肠运到我的工作间来。一般来说我要完成7000个左右蛋肠消毒任务，每个净重300克，全天要将4000多斤的蛋肠一个个地送到消毒锅里，然后再将他们一个个地捞出来，运到二楼的仓库中存放起来。
　　我在蛋肠组工作不久，我们蛋肠组的工人就和科长及厂管发生了冲突。按照规定，我们组从早上6点到晚上7点要完成7000个蛋肠的生产任务，多劳多得。在这段时间里，工人们的熟练程度更高了，工作效率也上来，有几天还没到晚上6点就完成了全部工作量，工人们由于十分疲劳也就陆续下班了。这个情况被厂管发现，他们就要求生产科长加工作量，认为工人们还有潜力可挖，以前定的工作量低了。加量但是却不加工钱，工人们当然都不干。双方争执不下，蛋肠组的班长夹在工人和厂管之间两头受气，两面不讨好，堵气说要不干了，威信大大下降，以后发出的号令工人们多半不大响应。知道提前完成带来的不是鼓励而更多任务，工人们工作的劲头也下去，磨磨蹭蹭的每天总要熬到7点多才完成，有时居然打拼到8点才下班，他们想反正我不下班，厂里那些厂管和生产科长你们也别想下班，这事最终使厂管和生产科长大为光火，扬言要扣工钱并且要对带头的人进行处罚，这才使得这种情况稍有缓解。
　　因为有时销售增加较快，厂里就临时要求工人们增加产量。这本来也是很正常而且是好事，因为销售好，就意味着生产有保障。但是对工人来说却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因为厂管会临时增量，有时加班达到3、4个小时，产量也可能一个班多做2000个蛋肠，按照招工时的说明应该给予增加工资，但是这一点显然是梦想。厂里以加班时间未达到6个小时为由，拒绝记工，当然工钱也别指望增加了。这种做法又引起了工人们的极大不満人，蛋肠车间里常常充满了消极无耐的气氛，工人们从早上6点上班，往往要做到晚上10点才能下班，中午只有30分钟的吃饭和休息时间，其余的时间都在车间里劳作。一天有15、6个小时是站着的，男人身体好的还强得住，女人们就更受罪了，尤其是在生理周期的时候，她们忍受着经期的酸痛，冒着虚汗在厂管锐利的眼睛下做工，有的实在撑不住了，就不顾厂管的阻拦且冲出车间，直奔卫生间。因为这些原因，女人们的工钱总要比男人们要少一点，即使做着同样的活，完成同样的量。所以一些女孩忍受不了就辞职走了。不光是女人们，就是男人们这么长的工作时间，也承受不起，辞职走人是常有的事，和我一期来的10个人，做到第3个月的只有4个人仍坚持在做。
　　我是一个人在消毒间，工作时多数时间就我一个人，车间里的冲突的事我虽然没有参与，但是前面生产出多少蛋肠我就要消毒多少，产量的增加和工时的延长让我深受其害。我是后面工序，前面不完工，我在后面就无法结束任务，一遇到怠工或厂里增加产量，我就要被逼得到12点，有时甚至要到次日1点才把当天的蛋肠消毒完成。由于我从中午1点吃过饭后，直到下班才能吃晚饭，连续10个小时不充饥，饿得我头昏眼花，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偷偷地将一根才煮好蛋肠剥开吃了，老实说蛋肠根本就不合我的口味，可是在当时却感觉得无比的美味。吃的时候怕被人发现，心慌得厉害，仿佛就是做贼。事后我却丝毫不认为可耻，因为厂里以不诚信的手段来统治我们这样农民工，我们为什么要恪守那些原则呢？诚信可以被这些私人老板为了多榨取一些工人的血汗而轻易抛弃，我们这些饥肠辘辘无助的农民工也只有用不诚信的方式来回应。
　　假被拒绝后，我只能拖着沉重的身体，一趟一趟地把4000多斤的蛋肠运进来消毒，再运走。平时还不怎么觉得一篓子蛋肠有多重，现在每搬运一趟就头重脚轻的感觉，头低下来去搬篓子时，冷汗就从鼻尖滑落到地上，总想坐的哪里好好地喘口气。工作效率下降直接影响到我的工作时间的长短，原来9：30以后总能干的差不多完成，现在要拖到10点，回到家中脚也不想去洗，吃了点药，赶快去睡觉。还是上天体贴人，天气变成晴朗起来，我的感冒在第三天终于好转了。这起事件告诉我，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牺牲身体来挣钱。
　　大生产
　　春节前一个月，往往是我们厂大生产的时期，2004年元旦恰巧也在这个月中，一年中端午前后，中秋前后，国庆前后，元旦前后，春节前后是生产最旺的时期，这次一下子摊到了两个高峰，经理着急了，面对总部了紧急调货通知，当即作出了决定：召集全厂中层干部会议，布置今年的生产任务。随后厂里面也专门放了半天工，用于大生产动员大会。用古话说就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厂里的大小领导对当前的生产形势进行了分析，总而一句话，就是我们从现在开始已经没有人身自由了，一切都要听从上级的安排，科长已经没有请假批准权限，请假必须要由厂现在的真正的领导，也就是从总部来的安助理来批准，安助理个子矮矮的，一口的烟薰牙，可是他在我们面前却说，他不抽烟，居然要我们相信他。安助理对着我们发表阴阳顿挫的讲演，这是他的拿手好戏，让我们对为什么他能够年纪轻轻就能当到这个位子，深信不疑，现在能干的不如能讲的，老实巴交的经理，在这里已经好几年没有升迁了，这倒不是他的工作不出色，在全公司10个分厂里，这里的产出效益一直是前列的，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是他缺乏在上级面前恰如其分的表演，満脑子里就是如何组织生产，不能给上级有日新月异的感觉和开拓性的印象。
　　三个小时的动员大会完后，厂里给了是我们一个小时的吃饭和休息时间，晚上7点我们就开始了炼狱般工作。对此我有足够的准备，因为我原来的工作时间已经有13个小时，厂里既然说现在才到大生产的时期，无论如何工作时间也不会少于13个小时的。我们现在对工作时间已经没有奢望来压缩了，唯一可以去争取的是报酬，象我上个月工资是31元每班，大生产的时期，经常性的超过15个小时的工作，再拿31元就有点对不住自己了，厂里明确表态将要考虑这一点，给予适当的加薪，只是标准没有出来，大家心里都有点没底，所以纷纷在工作的时候请教一些去年就在这些的老工人，他们的答复是肯定的，这才多少给了我们一丝安慰。
　　大生产开始了，我们蛋肠组将现在的工人平均分配被分拆成了两个班组，两个班组每天早上7点进行交接，实行24小时不间断生产。一个老是和班长对着干的人被提为班长，因为我是蛋肠组唯一的消毒工，所以他向科长提建议，要我加入他拉一班，科长同意了。但是我很不情愿，因为老班长为人较为和气，乐于助人，经常在我干不过来的时候，帮衬一把，令我有点感激。只有科长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也就没有再分辨了。不过工作没有几天，我就和新班长发生了冲突，我的工作间一直以来就我一个忙里忙外，本来的事情就很多，他居然还想给我来个下马威，让我去帮他洗用过的装鸡蛋的篓子，我当即拒绝了，于是他认为我没有给他面子而和我吵了起来，我的反驳说：让我消毒又要我洗篓子，你给我几份工资，这个辩解让科长沉默了，新班长也就哑了火。这起事件让我认识到据理力争的价值，这在以后的工作中让我有所受益。一次厂管看见我用脏了篓子来装东西，威胁着要扣我的工钱，我直接找到科长问他这到底该怨谁，科长只得和厂管解释，请求他不要开罚单，并把班长叫来批评了一通。一直在拍马屁的班长被没头没脑地批评了后，萎缩得象经霜的茄子，向我投来的怨毒的眼光，我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因为我已经上了3个月的班，是个老手了，有足够的心理素质来应付可能来的打击。
　　班长在我这里没有讨到多少便宜，转而把火发在其他人身上，一个女孩受不了他没完没了的责骂，哭了起来。这个情形让和她一起工作的工人们都十分不快，因为本来大家已经被工作压得受不了，现场气氛又被破坏，一个个都堵心的很，纷纷嚷着不干了。这把班长吓得不轻，全班停下来，这个损失他无论如何是负不起这个责的，只好又向那女孩说些软话，请她收住哭声。班长的拙劣表现让我们很失望，他的人气和威信再也没升起来了。后来他在年后的调整中又被免了职，重新回到了群众之中。
　　大生产时期大家除了累和整日不见阳光外，也没有什么大事，值得一提的是，一个才16岁的男孩晚上睡觉时从床的上铺摔了下来，左手骨折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送到县医院进行救治，可是几百元的医药费却让身无分文的男孩和同事们为了难，在这里每个人的钱都来得太难，谁也不情愿把钱拿出为这孩子付医药费，因为受伤后厂方肯定是要将他辞退，替他垫付医药费可能就会一去无回，理智和道义让这群淳朴的农民工犹豫了，他们在这时候想到了厂里。安助理亲自过问了这事，他对这个男孩的行为进行了批评，并强调这种事件和厂方没有一点的责任，厂里提供的宿舍没有收大家一分钱，所以在宿舍里发生的事厂方没有义务去承担责任，再加上这纯属个人不小心所致，所以厂方只能出于人道主义的原则，提前对这个男孩的工资进行结算，以便支付医药费。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条件，这个男孩在拿钱的时候需在自愿离厂的单子上签名，然后才能把他上个月和本月所挣的按每天20元给予结算。对于这样的处理方式，大家都颇有微辞，有的居然说要找厂里理论。不想厂里又抛出论调说，这男孩招工时隐瞒了年龄，让厂里背负了使用童工的罪名，按理说厂里完成可以根据规定将他开除，现在能给他结算工钱就很是给面子了。对此大家又很不同意，因为按招工说明上说，招工要提供身份证，身份证上早就会让厂方知道真实年龄，厂里是明知童工却故意招收，以弥补工人的不足。不过最终这事还是不了了之，一只孤独的雏鸡怎么能斗过老练的老鹰，所以这个男孩率先结束了讨论，带着剩下的几十元钱和石膏绑带孤独地坐上了回家的车。而同事们经历了无休无止的加班后，回到宿舍里就剩下一个空的躯壳，哪里还有思想去管别人的事呢？
　　节前一个月的大生产，在时间上只有一个月，但是大家都好象经历了一个世纪的，熬到了元月19日，也就是农历腊月28号，厂里宣布大生产暂时停止，工人可以请假回家了。一个个从车间里探出头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我也随着人流向财务科移去，恰巧今天也日上月工资领取日，大家都在想先领了工钱再回家过年。外出打工这么长时间，好歹也要到街上添置一件新衣服，弄个衣锦还乡，虽然在这里没有挣到什么大钱，可回去时候不能表现出来，一来怕家里人担心，二来也怕邻居朋友看不起，所以打肿脸充胖子，一定要表现得在外工作就是比家里强，现在的我已不是从前的我的一种形象。
　　一双双被水泡得发白的手，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报酬，嘴不自觉地就咧开了。倒不是因为钱，因为工钱大体都能预先估算出来，更多的是想着很快就能回家了，脸上不由得就绽放出一丝神采。
　　回家
　　说起回家，很多人又都发起愁来，因为厂里规定，每个人只有7天的假期。这对于这些外地人来说实在是太少了，象我属于省内的，也需要大半天的行程，一来一回，中间只有5天，年初五就要再次告别家人赶来上班。还有的在异省，路在千里之外，真正能在家的时间少得只能和家人照个面，就得再回来，等于花钱在路上过个年。于是大家都不愿出现这样的结果，纷纷想门路找厂领导请假，当然这一切的又都很自然地推到了安助理这里来。因为想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安助理，对于一个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民工来说还是一种奢望。找不到安助理，那么就得老老实实地在年初五回来上班，迟到一天，罚款100元，规定就象一把利剑一样悬在这些可怜的民工头，民工稍有不慎就毫不留情地斩落下来。
　　正月初五，我不得不告别了父母妻儿，再次来到厂里。不过这次来的心情和上次刚来时的满怀着希望有本质的不同，这次我回来的目的是辞职。
　　辞职
　　每天12、3个小时才换到30多一点的工钱，厂方可以随意地延长工作时间，经常有连续工作15个小时的情况，有时甚至出现连续20小时不给下岗的事情。过长的无规律的生活给工人带来严重的身体影响，在这里工作1年以上的，50%的人患有肠胃病，有的人工作时胃疼得冷汗直冒，想请个假都不行，挣扎着熬到下班，想吃却吃不下，硬撑着吃下去，横在胃里又不消化，痛苦异常。我到这里已有四个月了，多次领略这其中的痛苦，想吃时没有吃，下班了盹得吃不下。其次我们还要一次又一次地忍受厂管的莫名的处罚，我每个月都至少要被罚掉20元，好象是一种贯例，不论你是否有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是他们降低成本的方法。
　　当然我要拿回我大生产时的工钱，按照上个月的标准，30天每天31元，可能会有930元，这是我的血汗钱，不能直接辞职而留给厂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也是煞费苦心，首先我得毫不动声色地干下去，不能让科长知道，我有辞职的企图，否则他为把我的日工资打的低低的；其次，我原来做的消毒工作是不能做了，这里工资虽然能达到30元或以上，但是一旦我辞职，厂方不可能给我这么高的，一定会按最低标准来发放，也就是说我拼死拼活挣的只是空头支票，不能兑现，再说，因为消毒工只有我一个，到时候厂方以未能及时培训人而拒绝或者推迟我辞职就麻烦了。打定的主意，我上班的态度也变了，首先我不再对过去的工作麻木地埋头苦干，我的心里油然地生出一种厌恶来。科长见我来上班，很自然地安排我去消毒，这个要求被我拒绝，我的理由是，消毒太苦了，虽然多挣了几块钱一天，但是我要最后一个下班。
　　科长只好安排我去打鸡蛋，另安排了一个新手去消毒。看着他一个人在消毒间里忙得手忙脚乱的，我不禁好笑，每个小时只有2元钱的工作让我们这些农民工就得忙得向一只鼹鼠。在这里，我们不仅要在岗位上做14、5个小时的工，还要打乱自己的生活节凑，对身体的影响很大，4个月来，我已经感觉到胃在呻吟，它在投诉我不要这样以牺牲自己和身体来换取工钱。而现在的我已经觉察到这点，主动要离开这里，而那个可怜的继任者，他知道这些吗？看他忙碌的样子，仿佛就是3个月以前的我，一股酸涩涌上心头。我什么也没说，低头咔地一声把一个鸡蛋磕破得满手都是，这一天我一共磕了16000多个鸡蛋。后来我也麻木了，鸡蛋不再是一个小东西，而一个个象砖头一样，拿起来费劲，磕起来伤手。
　　日子一天一天地逼近2月20日，那一天是我们工资发放日。正当我暗暗庆幸自己阴谋将要得逞的时候，2月10日，科长找到了我说要和我续签合同，因为进厂已经有4个多月，而我的合同在一个月前就到期。当时我找过科长，说要续签合同，科长说现在不要签只要你愿意做，厂里正是用人时期，不会辞退你的，有了他的话，我也就放心了。没想到他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找我签合同，无赖之下只好托辞说要和家人讨论一下。科长阴阴地暗示说，如果不签，就意味着大生产到现在这段时间，我是自愿工作，厂方没有负工钱的义务，就是说白干。他的威胁起作用了，第二天我老实地和他签了合同，合同的格式化的，连期限也是固定的，留给我的权限只有同意还是不同意，同意就意味着在辞职时处在不利的境地中，不同意就意味着从大生产到现在这段时间里白干，于是狠狠心选择了前者，和他签了3个月的合同，看着他得意的神色，我知道这对我很不利了。
　　后来的情况是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一大批工人在节后的日子选择辞职。我们蛋肠组20几个有7个人有辞职的想法，原先的班长也加入了这个行列。我原以为这个局面是厂方始料不及的，厂里会仔细分析一下自己为什么留不住人，然后会分头去做一做工人们的思想，问一问工人们有什么想法。不想科长和几个厂领导对此一幅泰然处之的表情，他们当即就抛出一个令辞职工人很不满的意见：现在辞职的人，如果合同到期的，可以在2月20日后等总部把上月工资发下来时走人，元月20到2月20日的工资要到3月20日才能发放；如果合同未到期的人辞职，要等到2月20日才能批准，从上个月也就是大生产时期的工资按每天20元来结算，元月20日后没有工资，到时领钱走人。意见一下子让辞职的人沸腾了，因为近20几个辞职人中竟没有一个合同在2月份到期，原来厂方早就料到每年的春节后就有一波辞职高潮，签合同时故意避开这段时期。因为聘用期限完全由厂方决定，想上班的工人只有听从厂方的安排，等到发现上当，要维护自己权益时，却发现自己处于不利的地位。在劳资两方的斗争中，资方总是利用自己的工具采用欺诈、威吓的办法延长工作时间，一次次地将信义放在脑后，掠夺工人利益，最大限度的榨取剩余价值；而劳方一次次地处于受伤害的位置，上诉无门，维权无路，只有采用非诚信的办法来对抗厂方，即使是这样他们还是一次次地堕入资方的圈套，受伤的只是他们自己。诚信在利益驱动下被轻易地抛弃，这才是诚信的真正危机。
　　于是辞职的人分成了两派，一部分人看到要工钱拖时太长，也不管什么合同不合同，坚决地走人了，招呼也不打；另一部分人，选择做到20日，拿到大生产的时期工钱后再选择辞职。我就加入了的后一部分人的队伍，因为每天工作14、5个小时，才能挣到30多元的工钱，一下子全捐给厂方亏大了，厂方实在太欺负人了。因为已经快到20日了，显然不动声色地咬牙坚持到20日，拿了工钱走人是最好的打算，至于现在这段时间的工钱是想也不用想了，算是义务。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厂方对工人的辞职并不挽留，因为每人辞职时都要毫不例外地留下辞职至少一个月的工钱，再加上进厂时15天的试工期时只给很低的工资，厂方在每名辞职工人的头上要少花费至少750元（按最低每个班25元，做30天来算）；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厂方可以再向社会招工，打着招收本地下岗工人的幌子来欺骗下一批新工人，工人流动越大，成本越低。
　　因为大家明知自己即使做的再苦，也拿不到工钱所以工作起来都很消极。
　　20日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财务科里挤满了，我夹在人群中，机械地听着财务科的解释，本月工资因为种种原因，将推迟后几天发放，具体是哪一天，现在没有上级通知还不能知道，请大家耐心等候。
　　有消息说25日发放。
　　有消息说28日发放。28日，我终于拿到工钱，连再见也没和厂里说，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的第一次当农民工的生涯就这么结束了。作为弱势群体中的一员，我没有能力和厂方申辩，无法自己或其他农民工争取自己应得的利益，谨以此文留作记念，让全社会都来关心一下农民工。

发布时间：2022-12-27 0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