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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儿子婚期快要到了，这阵子正张罗着请客人办婚宴的事。
老张在这个单位工作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过来，同事、同学、朋友家，大事小情，一次没空过，如今，儿子快结婚了，请来参加，不会落空的。把儿子婚宴办得热热闹闹、体体面面的，是老张梦寐以求的。也是，老俩口就这么一个儿子，人长得帅气，顺利地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工作。老张老俩口子也有稳定的收入，几年前，给儿子的婚房置办好了，这不，正操持着买车，家里有一辆，儿媳上班远，准备买辆新的，资金已备好，过几天，征求征求未过门儿媳的意见，挑个款式、颜色都遂心的。老俩口净是顺心事，眼下，再把儿子的婚礼操办好，就圆满了。
清晨，老伴漫不经心地用抹布擦着桌上的浮尘，忽然转过身来，凑到老张的耳朵旁，神秘的小声说：唉，你认真想想，过来别人家里有事，你当时随过礼的，这次务必告诉。欠谁家的情谁家不记着，不给人家机会，事后，人家还要争礼，说我们眼里无人。
知道。我们捧了别人的场，人家也会来参加的。老张有些为难地说：不过时间太长了，当时人家有了事就急急忙忙地去了，大多没有文字记载，不像现在的婚礼，名册上写得清清楚楚，我的脑子又不善记事，时间隔得太长了，有的实在想不起来了。老伴拍了拍老张的后背，说：好好想想。
老张绞尽脑汁地搜索者头脑中的记忆。要把几十年的人情世故，一股脑倾倒出来，着实不易。想想这些年，虽然前几年工资水平不高，可人情没少走动，孩子结婚、老人去世、有病、调进、调出，都要有资金的支出的人情走动。为凑足份子，没少犯过愁，但是，就是这些愁事，多年来的人情贮备，为筹办儿子婚礼充了资本。老张从桌子里抽出一张纸，用圆珠笔在上面写着有人情往来者的名字。
时间太长了，有的找不到了。老张喃喃说。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有找不到的？老伴说。你也替我想想，想起来，可要告诉我呀。
想起来一个，我给你说说，老伴说。那个老家青岛的戴眼镜的高个子大张，你还记得吗？记得呀。老张说。那次，老家捎过来几只野兔子，我炖了，你请来几个好朋友，其中就有他。老张说：记得，那次，他作阑尾手术，我买过东西到医院看过他，给过钱。可是后来他回市里老家了。那些年，他住的是平房，时常打个电话过来，可是后来他搬家到了楼房，又几次换房，就不知搬到哪里去了。前些年，我曾经按照老的电话码给他打过电话，但是，电话里嘟嘟两声，说：对不起，此号码不存在。上哪里找去？你现在就不知道有谁与他有联系？老伴说。都多长时间了，刚搬走那几年有联系的，现在也都没有联系了。找找看，老伴说。你有能耐你找，除非动用公安局，贴出寻人启事来，老张说：不过，没有人为了个人的事兴师动众，再说人家也没有犯什么事，凭什么贴出告示来，又都是老交情的了。
除了外地的，周围的都想到了。老伴说。周围的想到的也有些不能给信了。老张表情有些凝重，摇摇头有些无奈。为什么呢，人家有事不是经常通知你吗，到了咱家有事，通知对方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老伴有些急躁。你急什么，听我慢慢说。有特殊情况。比如：三年前，我受邀请参加过大崔儿子的婚礼，但是去年大崔忽然患了重病，患的是癌症，现在正在红旗医院ICU重症监护室里呆着呢，命都保不了呢，这怎么请？也是，老伴不再言语，照样干他手中的活计。
还有找不到的么？老伴说。有。那位和我最要好的大梁，你还记得吧。老伴说：记得，说他干啥。他都去世多少年了。老张伸出手掌，动着手指头。可是，我在他身上随的礼可不是一次呀。他的父亲有病我随过，母亲有病我随过，过不长时间，这二老又先后去世，我都随过，他有病、病逝又随过。可如今我有事了，他却不在了。
想来，随过礼的人情储备，就一定能够像在银行现金存款那样，急用时，既能够顺理成章地及时提取本金，还要付些利息么。人情提不出来的情况，当事人有些惋惜，就像老张为儿子准备婚礼似的，如今能够参加的，是现在那些联系上的人，身体健康的人，尚在世上的人，而那些虽有人情储备，如今很难联系上，大多是离现在久远的老朋友，他们有的身体不健康了，有的因种种情况不能再请了，有的已离世多年了，人情的贮备也就凝固在对方一动不动了，这种带着心酸和无法改变的窘状，看似如迷雾遮蔽，变远变淡变薄，变得扑朔迷离，实则深沉厚重。流动的是人情而非真情，世俗，需要这种流动，许以证实和尊重，没有人情流动的世界是可怕的世界。但情份到了凝固状态，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却显现了它的本真，是人情走向极致的纯，纯情无索，付出了就不再想索取。情份恰如其分地回归到不在回报的、不计成本、代价的位置而不动摇，不正是人们为人间之情所要追求的本真吗？被世俗沾染得太久太浓了，纯情到来的时候，反感有痛和不适。
要不，你给他打个手机联系一下？我的小本子里，还有大梁的手机号码，老张调侃道。隔得太远，手机也不通呀。唉，人呢，是那样的无常、脆弱，老伴说。接下来的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发布时间：2022-12-16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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