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了六七支烟,批改完作业后又记了些无聊的文字,林慕雪似乎依旧没有感到一丝睡意。
老镇的夜弥漫着朦胧的薄纱,静的如少女的微笑,仿佛掉一根银针在地上都能听见它的悄响;仿佛窗外的桃花正在这三月的夜晚轻悄地绽放,那一瓣瓣包裹的花蕊正抖落着一串串夜色中的露珠。
过完五一节后就满三十五岁了。不知为何每夜只需五六个小时睡眠就足够了,并且两年前已经有这样的倾向,只是现在睡眠更少了些。似乎正验了三十以前睡不醒,三十以后睡不着的谚语。
做中学语文老师十一年了,现在还在努力工作着。虽然每天做着重复的工作,但也并未产生一点儿厌倦感,当听见学生们深情真诚地称呼自己老师时,这种微微的幸福感便洋溢在心上。这离县城三十公里之遥的福西老镇上的夜晚是多么的宁静,其实也不是宁静。只是因为福西镇上居住的人太少。特别是这几年,条件略好点的人都搬迁去了县城,虽也有部分人从山岭乡村搬迁到这镇上来,但总觉得冷清了不少。夜色中听见从奔涌的福西河中传来的阵阵涛声,滴淌在林慕雪的心上,像自己快三十五岁的年龄还是单身一样。
刚从师范校出来分配到福西老镇的时候,从河对岸看这边,这是一座背偎青山、面向汹涌大河的古朴老镇。稀稀疏疏的黄桷树沿着河边的石梯坎斜身生长着,巨伞似的树冠映掩河堤坎上的木屋小楼;简易的木头渡船在艄公的吆喝声中来回过渡,那时的河中常见到放排漂木的宏大场景。夏天时,由于洪水汹涌澎湃偶尔也会停渡。这几年上面修了很多电站,水也变得温柔多了。
福西中学全校只有十几位老师,三个年级、每个年级三个班,大约三百名学生。学生除了镇上的,大部分来自周边山岭乡村。林慕雪刚到福西中学时,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不少,印象最深刻的是同校教音乐的热心人李春芝大姐给他介绍的唐琼芳。
那天在办公室没人时李春芝向林慕学说道:小林啊,你来学校也两年了,岁数也不小了,我想给你介绍个对象,她是平兴乡村支书的女儿林慕雪也记不清是怎样回答李老师的,反正三天后在李老师的家里和唐琼芳相了亲。那琼芳热情大方,喜欢吃零食,说话嗓门声音特别的洪亮,跟吵架一样这样的相亲故事发生过很多回,但基本都是交往几次便结束了。
玉秀是在离福西小镇二公里远的红山煤矿上班,做保管工作。虽然玉秀没有城里姑娘的苗条婀娜,但健康成熟,有一种丰收的美。也许是小镇没有玩耍的地方,林慕雪和玉秀耍朋友时不是去河边爬山就是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度过的。
有一次因为玉秀表妹素芳和同乡的李福全结婚,林慕雪答应了结婚那天陪玉秀去参加婚礼。为了参加婚礼那天玉秀穿得喜庆漂亮些,他们一周前专门去了县城,林慕雪帮她买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玉秀高兴极了。开始时,玉秀有点害羞不好意思穿,后来在林慕雪的鼓励下自信地穿着。表妹素芳和李福全婚宴那天,福全爹妈他们杀了两头大肥猪办起了九大碗。四邻八方的亲朋好友前来参加婚礼的热闹阵阵,玉秀高兴得不得了,那种祝福和幸福感像一股清泉在她心扉荡漾。
周末时候玉秀曾主动邀约过林慕雪去爬雪谷山峰。雪谷是福西镇十五公里之外的一座山岭,虽有温泉,但因为没有开发,交通又不是很方便,所以平时没啥人去。雪谷里四季景色迷人,尤其冬季会蒙上阵阵白雪,对南方人来说,简直就是童话世界。玉秀像这雪谷里开放的一束野山花,淡黄淡红相间,淳朴芳香。
和玉秀花了近半天时间才徒步登上了那雪谷山峰,玉秀飒爽的身姿像清风一样疾驰着,她边走边笑侃林慕雪:你们这些读书人,爬这点山路就累得气喘吁吁。我们长期在这山里长大,游泳爬山是常事,如果叫你下地插秧、种地可得把你累死啰
怎么会呢,我曾是学校的篮球健将,今天主要是走这么远的山路有点不习惯。林慕雪不服气地辩解道,他和玉秀爽朗的笑声在这山谷里回荡着
站在山顶回望雪谷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宁静。福西老镇在他们的眼里只是绿水边的一湾村庄,那飘起的炊烟,传递着农家的温馨;夕阳的光芒洒照在福西河中,映得河水通红,像一抹红色的绸缎,是遮住羞涩新娘的盖头。那夜和玉秀很自然地住宿在这宁静的农家旅馆,享受了这野山花的明净、火热与浪漫。玉秀像这春季含苞待放的花蕾,没有浓艳的花色,只是那一片纯白上点缀了微红的色彩;那是雪谷沟壑中蕴藏的一条清澈见底的涓流。林慕雪也如这山巅的飞雪,轻轻地飘落于这一汪碧泉的怀中,那流水对雪花的拥抱亲诉,仿佛那是他们彼此都期待了二十多年的梦。
三年的时间,和玉秀从河滩上的偶然认识到熟悉,走过了播种发芽,盛放却没等结果分手时玉秀哭得像个泪人,她说她和林慕雪以前发生的一切不后悔。也许她无法等到林慕雪何时结婚的准确回答;也许她爹妈担心再等两年,玉秀三十岁后,万一到时和林慕雪分手不敢面对的现实;也许最后嫁给了红山煤矿的工人鲁正贵。
后来林慕雪也谈过几个,但基本都是匆匆地开始,匆匆地结束。
虽然昨天碰到玉秀和她老公带着上小学的娃儿在街上买菜,但假装彼此没看见。秘藏在两人心中的秘密,像那当年在雪谷中遗留下的温情故事;像那雪谷中没有开发的温泉,空有沸腾的温度,散发着无尽的遗憾。其实在林慕雪心中想:这是最好的回避,反正分手后和玉秀就不可能有什么往来了。
刚来福西镇学校时,心想干上几年后也离开这鬼地方,因为林慕雪知道自己父母一直盼望自己回县城;并且知道爸妈张罗为自己介绍了县城里的姑娘,自己也能理解父母的一片苦心。没想到一干就是十一年了,前年起混了个教务科科长,算是林慕雪最大的安慰。记得刚来时,只负责教语文,现在也教教历史、地理等。同事们当年都叫他小林,而今都叫林科长或林老师。同事们年龄不一,年岁大的算教历史的郑老师,岁数小的是去年刚分来的大学生小姚和冯会琳。
和同事季春林还未走到小学旁的老镇饭馆,老板娘郑西容就主动上前热情地招呼着林慕雪他们,然后回心地一笑,像那河滩边摇曳的芦苇轻轻的在心头撩拨过。因为常来这老镇饭馆吃饭,所以郑西容和他们相当熟悉了。
自从进入三十三岁后就很少有人给林慕雪再当红娘提亲了,慕雪自嘲:三十三岁是人生的分水岭,说明自己老了;说明自己不解风情,不讨女人欢心。
和同事季春林边饮着啤酒边吃着,不时地和饭店老板娘郑西容唠些闲事。
什么,好久发生的哦?林慕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昨上午,玉秀老公鲁正贵在向阳井塌方死了。郑西容再次重复道。
人生无常,生命消逝。林慕雪无奈地感叹。像那雪谷之中空放的野山花;像那满天的繁星和月光冷冷地洒在那雪谷之中难以浸润一丝丝温暖。
玉秀的美是淳朴的美,是丰硕强健的肢干需要柔柔的涓流和柔风的亲吻;西容的美如一朵火红的高山玫瑰,正在浓情艳丽地盛放。玉秀和西容是不同的美,各有各的韵味。在玉秀面前,林慕雪觉得她把自己当大哥,可自己在西容面前又像个小弟弟。
人生的价值在哪,林慕雪他也搞不明。在这福西中学目送了一批又一批的学子走了,一年后林慕雪也离开了这学校,去了县城发展。当年自己帮福西镇镇长之子补课,而今镇长何宝清升任副县长后分管文教系统,何副县长觉得林慕雪年轻上进好学,把他调到了县文体局。文体局的工作每天清闲得如同平静的河流,一杯清茶,偶尔下乡镇村里搞些活动。
常去福西老镇,也经常在老镇饭店吃饭。郑西容依旧是热情撩人的眼睛,依旧直爽开朗的笑声,依旧是一朵盛放的高山玫瑰。林慕雪只是觉得雪谷在心中犹如一座禅庙,一束永远无尘圣洁的野山花。虽然他知郑西容也有无限的温柔,火辣辣的美,但那不是雪谷之美。
文体局只有五个人,每天不是这个不来,就是那个早走,随意极了。林慕学觉得和学校的坐班制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原来的那种紧张与压迫感正在渐渐消失,虽然从内心并不想这么做。以前在福西中学时常记些随笔日志,一直没有间断过,而自从调来了文体局清闲的环境后反而记得愈来愈少了。上班的时候只是找些书看,或者下班后打打牌、跳跳舞等。
这就是曾经盼望的县城生活,大家都是这样过的林慕雪安慰着自己。看着玉秀给自己编织的那件紫红色毛衣依旧放在衣柜里,那毛衣结实温暖,样式虽没有现在商场里卖的那么好看,这几年自己几乎没有再穿过它了,但也一直没舍得扔掉,保留到现在。
县城管办的余小艺和刘新红特别爱和林慕雪一道打牌、跳舞,也会邀上其他人一起搞些户外活动。虽然走的地方愈来愈远,见的寺庙愈来愈恢弘,山峰愈来愈险峻但缺少雪谷的明净与清澈,没有那温暖如初的灯火。
从金岭山回来的路上,林慕雪一直在想:若不是当年自己的固执与无情,玉秀的人生轨迹也不至于如此;像那奔涌的河流因电站的修建而变得温柔林慕雪的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楚,突然产生了想去看玉秀的想法,但回去后是否有勇气去,在心中不住地彷徨。
发布时间:2022-10-18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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