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嘟噜河依傍着哀牢山麓,由北向南,左冲右撞,滚滚滔滔,冲开双峰对峙的虎山和凤山,缓缓进入云水县草海坝子。虎山的山脚下有个村子,叫做河门寨。凤山的山脚下也有个村子,村子后面的山肚子里冒出一股小水桶一般粗的泉水,水泻成溪,自半山腰而下,溪绕村子,汇入嘟噜河,人们为此给凤山下的这个村子起了个名字叫溪源村。
不知是哪个年代,溪源村的一户大户人家顺着凤山地势,利用溪水的落差,修建了一座水碾房,碾房前面还栽了一棵清香树和两棵山茶树。从此,随着常年潺潺流淌的溪水,日夜咕嘎咕嘎转不停的碾盘,人挑马驮而来的稻谷和人挑马驮而去的白花花大米,叮叮当当的银元落进了大户人家的钱袋子。村里的另外两户有钱人家,也想效法,可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段,长叹一声,眼巴巴望着人家发财了。后来,解放了,土改工作队来了,水碾房也就归村里集体所有了。再后来,村里实行农业合作化,需要碾米的时候,由生产队统一安排。
上世纪八十年代第一春,溪源村的田地已经包产到户。时近立秋,丰收在望,家家户户喜气洋洋。这时,村里沸沸扬扬地传闻着,生产队的一些集体资产也要处理了,原则是能包则包,能卖則卖,水碾房也要换新主人咯。
立秋后的一天下午,太阳还是火辣辣的,不比酷夏差分毫,叮得让人受不了。水碾房背后的山坡上,一个背着一大捆柴禾的年轻俊俏女人,慢慢地沿着崎岖山路往下移动,她是溪源村生产队长老自家的年轻寡妇,姓肖名云凤。一只黑狗,还有一只花狗,在她身边一前一后地奔跑着。
下了山坡,路宽了,也平坦了。肖云凤来到溪边,依着土坎放下沉重的柴捆,用手背抹了一下湿润的额头,扬起青春靓丽的脸庞,眯起明亮的大眼睛,望了望日头的高度,估量一下时辰,然后揪起紧贴前胸的上衣下摆,急速地扇动着,丰满挺秀的胸部顿觉一阵阵凉爽。接着,她走到溪边,弯腰掬水洗洗脸,又掬了两捧清凉的溪水喝下去,这溪水解渴、解饿又解乏,顿觉浑身来了劲。
肖云凤的身旁,几株水金凤花绽放着一串串粉红色的花朵,混杂在嫩绿水灵的水草中,在潺潺流动的溪水里微微颤动。清澈见底而微微波动的溪水中,她默默地看着自己有些面生的模样,风吹日晒调成的古铜色,虽然在她俏丽的脸盘上增添了健美的色彩,但是秀美之中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木然与忧伤。一只青蛙跃入溪水中,陡然晃起的一圈圈水波,荡开了她的面影,她顺手摘了几朵水金凤花轻轻地揉搓着,往昔的一个个情景,就像从她手缝中滑落的花瓣,一片片在溪水里漂荡着、涡漩着。
一
二十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电闪雷鸣,撕开初夜的夜幕,骤雨裹挟着冰雹,无情地砸向山野,砸向村庄。溪源村生产大队农村合作医疗卫生所一间狭小的的产房里,产妇痛苦的呻吟渐渐消停了,赤脚医生擦拭着不知是汗珠还是泪滴,无能为力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产妇还没有看一眼刚出世的女儿就过世了。
这个苦命的女娃儿,一出生就没有母爱,女娃儿的阿爸肖定南在她出生后一个星期也将辞别而去,因为肖定南是云窝山铜矿的一名探矿工人,他草草办完妻子的丧事,假期已经满了,不能再耽搁喽。肖定南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来到嘟噜河东岸的河门寨,将女儿托付给妻子唯一的亲妹妹覃英,就急巴巴地要赶回矿山上班去咯。
临别时,覃英说:给娃娃取个名吧。
看着小姨妹覃英怀抱着自己的弱小女儿,身材魁梧却愁云满面的探矿工肖定南,落下了强忍多日的热泪,他指着水沟边盛开的水金凤花,沙哑着说:就叫云凤吧。
覃英生过两个女儿,大女儿比云凤大五岁多,生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取名大桃;二女儿比云凤大两岁,生在桂花飘香的日子里,取名二桂。覃英在河门寨的女人堆里,个头高出一截,身体壮实,有一把力气和两刷子农家技术,像个农家汉子,犁地耙田,样样农活都在行。更可贵的是她很会为人处事,在寨子里很投人缘,哪家有个三长两短,遇到背时倒灶的事,都会跟她唠嗑唠嗑,她也会给人家解劝解劝,出出主意,排忧解难。
农村四清工作组进驻河门寨一年多了,猛刹单干风,狠割资本主义尾巴,自留地、零星果树都收归集体管理了,那位带头搞资本主义自发倾向的生产队长被摘掉了乌纱帽,河门寨生产队的干部大换班咯。石龙镇四清工作组的大组长来到河门寨,扯直进了覃英家,找覃英谈话,要她出来当生产队长。覃英笑笑说,一个妇道人家,一不能掐,二不会算,三断不了事,咋能当生产队长,祸害了大家,那才是造了一辈子的大孽,硬是推脱了。四清工作组只好退而求其次,另选他人。
事后,云凤的小姨父杨以明可不对劲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心里闹别扭,犯嘀咕,背着人小声小气地咒骂:
傻婆娘,大憨包,生来就是个吃苦受累的穷命,别人钻头觅缝千方百计巴结工作组,想当一队之长都当不上,可她倒好,乌纱帽按在头上都不要。
覃英却很坦然,原来咋样还是咋样,该干嘛还是干嘛。一回到家里,她可就一点也不谦让喽,她是一家之主,大小事情都是她拿捏分寸,杨以明有啥牢骚,也只好在肚子里捣腾罢了。
杨以明个头矮小,他站在老婆覃英跟前矮了一大截,身子又单薄,干农活一点也不在行,犁田,他扶不住犁,耙田,他站不稳耙子。不过,在副业队里,他的竹编技术可是七村八寨人人翘大拇指的,他编竹器又快又好,会编很多花样品种。但是在那个年代,只需要编织农业生产用具,以及一些生活用具,至于编织精巧的竹编工艺品是无人问津的,不是人们不喜欢,不会审美,是条件限制呵,那年头能揣饱肚子就顶呱呱了,哪有余钱买竹编工艺品呢。
杨以明早就想喝口酒了,他盼啊盼,熬啊熬,熬到过年咯,有酒喝了。大年三十晚上,杂窝菜才动了两三箸,一小碟干锅焙花生米才缺了一小角,他就三口两口整进了半斤甘蔗渣酒。空酒杯紧紧拿在手中,他又开始发牢骚咯,他拍着干瘪的胸膛说:
凭我这双手,一天编织个三四对畚箕算个逑,可是他们个个磨蹭磨蹭的,一天到晚一个人只编得一对半,我整哪样要多编两对?干好干丑一个样,磨一天的洋工,还不都是记十个工分。他口中忿忿不平,而那双精明的小眼睛则是醉眼朦胧了。
俗话说只愁生不愁长,尽管日子有些苦寒,云凤和俩表姐可就像春雨后的竹笋,一个劲地窜个头,虽然身子单薄一些,可模样越长越水灵。大桃已经到县城读中学了,二桂和云凤在河门寨小学读书。娃娃都长大了,可生产队分给的粮食越来越少,覃英家的日子越过越紧巴了。
一天中午,覃英下田干活去了,二桂和云凤放学回家吃午饭。杨以明从锅里拿出两个煮熟的红薯,分给二桂和云凤每人一个,嘴里嘟嘟哝哝道:
人都长大了,每个月还是只寄那么屁点钱,买的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咯。
云凤愣了愣,她听清楚了,杨以明是嫌阿爸每个月寄来的钱一直都是十元,没有增加,云凤默默地吞咽着那个不够半饱的红薯。二桂三口两口吃完手中的红薯,起身掀开灶上的锅盖一看,锅里什么也没有了。二桂转身舀了半瓢凉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净光。这时,杨以明发话了,他说:
二桂,我看看你今天上午的作业。
作业都在书包里。欸,平时都是阿妈检查我们的作业,你从来不过问,今天是咋个了,突然要看我的作业?二桂不解地说。
杨以明没搭理二桂的话,他从二桂的书包里拿出一本作业随便翻了翻就放进去了。
回到学校,上课的预备铃响了,二桂来到一年级的教室门口,把云凤叫了出来,递给云凤半截红薯说:
云凤,我阿爸在我的书包里悄悄放了一个红薯,我给你半截,你留着下课再吃。
云凤接过那半截红薯,眼里顿时噙满泪花,哽咽着说:
我,谢谢二表姐。
不久,河门寨小学校停课了,老师都集中到县上参加文化大革命。城里的中学生都去大串联了,大桃没去,她说阿妈太累了,要回来帮阿妈做一些事。
大桃、二桂和云凤姐妹三人,白天或者相约到山上背柴,或者一起到田地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晚上,大桃就当二桂和云凤的小老师,教她俩读书,唱歌跳舞,或者是给她俩讲故事。这段时间,是云凤童年时代最快乐的日子。
一家子人,只有杨以明越来越闷气,这也不顺眼,那也看不惯,覃英不在家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动肝火,大呼小叫,怨这怪那。覃英在家的时候,他抱着水烟筒一抽就是大半天,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干。
发布时间:2022-09-27 1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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