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有幸,在观花赏花的旅途中竟结识了几位花友,虽年龄与他们有相当差距,但爱花的心思却难分伯仲。所谓志同道合,莫过如此。
年青人因忙于工作事业,很难分摊出充裕的时间和精力来侍弄花草,即使有心也无力施为。老年人尤其是退休人员有大把的时间与充足的精力无处施展,假如条件许可,而自己又有点兴趣的话,种种树,赏赏花,似乎是很不错的选择。既兴致高雅又不落下乘,既有益身心又丰富精神,何乐而不为呢?
我们小区有两位老同志便符合上述条件而顺理成章成为养花一族。两位老爷子有个共同点,养归养,都不养在自己家里,他们把精神的花园一个安放在小区的木亭水池间,一个圈在了自家门前的青青草地上。
两片花园遥遥相望,相互辉映却又暗暗地较着劲。
要评判哪位花友养的花更好些,倒绝非易事。一个是高大上却不怎么接地气,老王的花木都是栽培于精美的花盆瓷缸中的;一个是邻家小花园的格局,老于的花草均根植于泥土大地,并且四周用低矮的竹篱围成。一个显得精致,一个略微粗放。一个格调高雅,一个充满野趣。一个讲究,一个随意。一个如同富商政要的私家园林,一个就是山民百姓的农家小院。孰好孰坏,看各人喜好了。
其实,两处花园相隔不超过50米,林木掩映间隐约可见。春夏时节,园里娇花争艳,一片姹紫嫣红。路过的行人们会顿觉眼前一亮,心情也会随之豁然开朗。人们在赏心悦目之际也会暗暗地作一些比较,指手画脚地,小声地发出一些嘀咕。
老王很在乎人们的看法,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花卉要胜出一筹。他会时不时地跑到老于这边来观摩一番,看他又出了什么新品种,是否具有压倒性优势。离开时,分明又带着几分不屑。老于好像对比赛毫无兴致,不管别人如何议论,依旧我行我素,也从不涉足老王的领地。
但我瞧得出来,在心底里,老于还是较着一股劲的。而正是受益于两位花友的明争暗斗,小区里的男女老小才有幸见识了另一种小家碧玉式的景致。
老王腿脚不太好,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小区里晃悠的好兴致。紧密粘连着他的,是一架灵活又轻便的轮椅,轮椅很默契的配合着老张手臂的转动,随老王一起在一幢幢高楼底下的林间小道上浚巡着。
当一人一椅例行巡视到池畔花园时,老王的腿立马变得利索,他从轮椅上一跃而起,扑向了他的花儿花女们。看到孩子们都安然无恙后,老王才定了心。然后操起锄头,帮六月雪松松土;或者握着剪刀,给松红梅剪剪枝;时而又拿着小竹棒,为常春藤搭建支架。
我每次经过时,总见到他孤独的身影在高低错落的绿叶红花间出没着。他见到我,会乐呵呵地招呼:来看花啊,玫瑰又新开了两朵!我则回应:大清早就来赏过了,很漂亮!有一股子清香哩!他更高兴了,嘴角嗫嚅着,手指颤栗着伸向上衣口袋,摸摸索索地抓到一支烟。
有次我曾问他,你为什么这么爱花?老王不紧不慢地说道:老早就喜欢了,买过很多花,只是没空打理,时间一久,便荒芜了。好在没全死,这其中有两盆花已有二十多年历史了,看不出来吧?老家还有两棵三十几岁的山茶花,得空也想移来。
顿了顿,老王接着说:如今上了年纪,总得找点乐子来打发时间,游山玩水吧,腿脚又不听使唤。除此,我也没别的嗜好,打牌麻将至今不会。与其每年在赌桌上输掉几千块,还不如把这些钱投资在花木上来得更有意义。耕种劳作既可怡养身体,赏花观叶又可滋养心灵,既高兴自己,又取悦了旁人,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布施吗?说不定还可多活几年呢。
的确,当看到亲手培育的花卉开出娇艳欲滴的花朵时,那种自豪感与成就感是无可比拟的。再则,人要是对任何事都失去了兴趣,那跟死人还有什么分别?
老于对花的热情比老王要淡些,他不刻意追求品种品相,有什么种什么,不管是就近取材也好朋友送的也好,他一概接纳。老于对自己的小花园显然很满意,他喜欢握着小锄头在这片理想中的自留地里东挖挖西掘掘,几乎把这片弹丸之地翻了好几个身,一株株花木被他打理得欣欣向荣。
闲时,老于便从屋里搬起竹躺椅,经过由前阳台改装的门户,来到小花园中间,自在地躺下,半睁着眼,一边欣赏劳动成果一边吞云吐雾。旁边石阶上摆着一架收音机,里头正循环播放着淮南名剧。
老于不但养花养草,连多肉也养。他家窗台底下放置了十几盆多肉,有黄丽、火祭、雨心、青锁龙、胧月、星乙女基本上一盆一个品种。另外,他还豢养了两只鸽子和两只小鸟。这些已够他忙活的了,所以,小区里从来见不到他遛达的身影。
前天去看花时,老于告诉我,原先笼子里有四只鸽子,有天夜里,被黄鼠狼叼走了两只,还剩下两只,正好一公一母。前阵子下了两个蛋,雌鸽整天趴在蛋上,半个月后竟孵出一只鸽宝宝来。又过了二十天,小鸽子羽翼渐丰,并能自个吃食了。我问老于:没交配的蛋能否孵育?老于笑着说:那倒不能。就算是交配,也得两厢情愿。在踩蛋之前,公鸽会绕着母鸽转圈圈,也转边挑逗,母鸽却不为所动。公鸽继续兜圈,转到第三天,母鸽被公鸽的精诚所打动,才咯咯地点头应允。我问他是否真见到母鸽点头了,他说是真的,否则哪来的小鸽子呢。
每日清晨在鸟语花香中醒来后,老于会泡上一杯浓茶,夹一支烟,踱到门外的小花园。你若是起得早,会看见一具枯瘦的躯干直立在大树底下,四周被各色鲜活的生命包围着,簇拥着。
发布时间:2022-09-06 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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