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老爸还称他父亲唤作爹的时候,还是清朝时期,到我这辈,没有清末时期的艰难,也不懂抗日打鬼子的惊心,民国时代也是有些印象的;到了再大些,正值建国初期,大炼钢、开食堂、记工分,后来闹上了***、分田、修路、翻屋,那是58年、63年、76年,这是2012年夏天的某个早晨,我的外公在向我陈述着他的那一段年轻的岁月史,这一年,他76岁。他在等待着他寻常不易见到的另一半女儿来我家相见,时间已经过了大半,却还不见半个影子,焦燥之余,他用记忆犹新的年月,讲述着他的那一些陈年又深刻的旧事,以便消磨这难挨的等待时光。
虽然讲得并不很出韵,总还算清晰,热烈之处还不时的拍着我的手:你不懂,那时候的我们,望着他的满发生白,我以听众的身份似懂非懂的称赞:您老好记忆,意犹未尽的他满足的继续着:你不懂,那时候的我们。几双儿女看着他脸色的油腻红润,讲人是非一般相互嘀咕着:还不很老,能吃两大碗饭呢!,从天窗折射下来的几条光线,照在老脸蛋上,映象出细腻且光亮的红腮,透过眼角几条并不十分明显的皱痕,或许年轻也曾英俊过。
自我离开他在外工作,这是第二次在异乡与他会面,相比上次,格外亲切。上回与这次相隔了有三四年的光景,上次来呆了两三个月,之间我带他去剃过一次头,剃光了的头顶多少还能伸出几支黑发,这一年已完全不见。自我跟了他的那些年,始终印象如一,总是以一头白发隐现人群,那时的我并不在意他头上的黑发还剩多少,只是想到我们做错了事,时常也会发怒,但我并不很怕,所以至今很难想象出他生恶的脸面,总是一脸仁和的笑印记脑海。这次只来了一个月不到,走路慢了许多,爬楼梯也不那么的灵活,倒是一身倔强的脾气分毫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褪祛,认定了的事依旧总要较上劲的争辩,我母亲是老大,继承了那样的优点,于是就比嗓门,谁声大谁就得胜,看着二老谁都不服谁的声响中,想必年轻也都曾叛逆过。
在我七岁的时候,父母将我从生长了七年的深山煤洞中遣返回乡上学,结束了我的滚煤球的童年生活,与我的姐姐一同被寄养在我的外公家,成了像现在穷乡山村里的留守儿童,那时候的留守儿童并不很多,留在外家的便更加少见,所以如若我们顽皮,我外公那的邻居们总盛言:外甥抓著,意为敢坏抓着就揍,只我外公从不这么说,但别人这么说的时候,他也并不反驳,也就不对他有感激。那时我想倘若有外婆在,她定会护着我们,但我从未见过我外婆的模样,就如她也没有见过我的模样一般,后来听我外公告诉过我的母亲:你母亲还在的时候,每到过年时,总要拿出几块钱买上些布料,再请人替你们每人做上一套新衣裤,嘴上还念叨着:咱们平日里吃得差点不打紧,过年了,让孩子们穿得体面些,才不至于给人看不起。讲完便半遥头为英年早逝的妻子感叹一声:他娘的人最没用!。从他熟练的回忆即可断定已经重复多次,倒也还能眼框泛红,但他止住了老泪的垂落,继续着你母亲还在的故事。
倘若我的外婆泉下有知,这份酸心大概惟独伊可领会,但我想她是不会有知了,他的长情只在小憩垂涎时方有隐现,至于每年祭日,早已如那重复多次的回忆,是为习性;又或许早已明理,即使老泪纵横,岁月依然伴着他的记忆倏然而逝。照看这些年:身边的同龄一个接一个的都走了;年轻时一同经历党国变化的邻里乡亲也都不见了;还有那么几个故友躺在床上等人伺候的,亦指不上能唠出个什么乐趣来解乏的;就连自个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儿女也不是说想见就能见上一面的;晚上一茬接一茬的寂寞往脑袋里忽悠倘若儿甥孙婿要全来兴许这大厅也全是站不下的然后岁月这把杀猪刀就在他打盹的时候,又在那褪色的容颜上刻下一道深深的皱褶。
倘若照旧上,也许还并不是这一般景象。古人云:七十古来稀,寿母杯频接。2006年近岁,七十寿庆,五鼓鸡啼,司锣鼓、唢呐齐鸣,道人祀事人丰。拂晓熹微,我见了他,头顶礼帽,一身长袍,皮鞋黝黑,卯劲精神,一米六不到的个头尚算丰满,灵活之处,不乏六十而居者,笑答:七十了!,此时虽并无孔圣人之从心所欲,但从老脸洋溢,这是真笑容也。见来客,寒暄两句,逢戚小,问候里短。寿宴在即,邻街儿孙、远亲近友,乘日满坐,以茶代酒,敬桌一圈,七十以前的苦,在茶中可一饮而尽,七十往后,可像那醉了的来客,暂不管那么许多!
自我识了我外公起,未曾见过他沾染烟酒,一生务农,无心经商,不受佣雇;无功无德,庸凡平平,正所谓粗茶淡饭饱即休;不贪不妒老即休,因此年迈七十体上身心尚妥。大约如此,作为大可无所拘泥,除下儿孙,行为邻里,戚友八方,未尝招人白眼或说不是,然私下里,却也常有头疾,非用药而不能止。几双儿女,十几甥孙,虽无大病缠身,倒也并非安享天伦,劳碌时顾不得的苦恼,积多了,闲下心来总要应付,与天下父母心皆仿,是为真乃操碎了心。幸得亡妻借寿,多看了这世界几眼,长了见识亦不防见诸人心不古,仅随时间而逝,也能看淡,看淡之余,日子或许能快了许多。
临近八十,女儿们有意凑成给他买个戒指,他有些违心的拒绝,一把老骨头却在我的茶桌旁涩涩盘算,思索着什么。这是2015年深秋,他又一次同地点的远行,看上去有些无聊,至少比他空巢在家无聊,像他淡青色的脸颊有些枯燥,坐久了的椅子上,似乎是有些起不来,索性也就不起来,只是重复着他记忆的兴味,重复得我有些厌倦,他又管不了那么许多了,见谁便重复一次,生怕没人理他,辗转话题间,即使哪些语句听得略显模糊,倒也不很承认,圆滑的糊弄过去了。
八十大寿那天,老身子添了新衣裳,皮鞋锃亮,面色潮红,左右两手均有一枚黄金戒指,很是显眼,大约能闪过他的心情。表面上在来人的祝贺上笑意冉冉,静下心来,招呼多了,应是有些力不从心,垂坐长凳,心思缜密,冬日即过正午,宾客满堂,儿女们只来了一半不到,他既知道应是如此,却依旧守凳长盼
寿后不久,老骨头闪了一下,这回躺了个把月,瘦了不少。2016年初夏,我见了他,与他同步时,他告我他走路时,短时间内便步伐生涩,需稍作停顿。我于园边找了石凳让其稍坐,桔红灯光下,昏黄路光映了他的老脸,依稀长影,我才见他早已形肢枯瘦,身子消薄,脊背倾弯,往细了便是青筋显见,双目失神,舌齿含混,正当我想着好在脑袋还算清醒,即刻他又告我他的记忆极衰,过目即忘:想在我年轻给人记工分时,有人没来,过了几天才说我没给记上,我回想片刻就记起某人某天去了某地,那人便自惭的离开虽是这故事我早已听得倒背如流,但从他讲话的神气,我只能照例称赞:您老好记忆。然从侧面忖量,倘若能有九十,以现在的体质看,大概是记不上我的,同理也应数不上膝下的数目,因此在他还清醒的日子,多数人谈及生二胎的时候,他仍旧从不这么说,他说的最多的便是一个最好!一个最好!。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耄耋过二,身心不可逆。在几次身体不适无人照看后,2018年初夏,别离了伴他一生的故土,投靠儿孙,客居他乡;或许他并不能想象,哪怕是最亲近的人常伴左右,眼泪总还是有的。期间也常有怀念:出门一把锁,进门一盏灯的悠然独处,其多方考虑最终还是与倔强妥协,打消了返乡的念想。大寒左右,老骨头旧病新生,脊椎压缩性骨质疏松、前肋骨轻微骨折,病情不很严重,需卧床静养,然又应了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此次起卧不能自理,虽有人看护,或许均非自觉,于是自觉是老人无用,期间老泪纵横,大概疼痛只是索引,而非催泪剂,个中原由,大概唯有他常说的一个最好最能诠释。
一月左右,人病羸顿,之前提的不敢柱的拐杖也用顺手了,自然是憔悴的,气性亦增了不少躁气,虽与老友谈天还能半打趣的说:人老就无用,路也不想走了,没走几步,两只腿便惰性大发的相互推诿谁先迈。然话锋总得针对上一句人老无用才肯罢了,似乎是带上这么一句,才能老得理所应当。
逾年端午翌日,这是第一次没有参加亡妻的忌日,这一次我不见他再有眼眶泛红,即使是过往的记忆亦不有迂回。如此又逾两月,倒是又动了返乡独居的念想,这回又强烈了许多,在内心适应着儿女真真假假的不放心及众老友的多番慰问后,2019年盛夏,仓促得拖着病骨嶙峋的身子,终究独自一人回了故土。没过两日,他便告我久病不愈的身子松了许多,我自以为是他身心上的洒脱,但无论何为,只要体上健全,空巢也许是无所拘束最好的伴侣。
《人间世》有一期忘事只能回味的专题,有一位患者说:老了不是别人喊你老头儿、老头儿的时候,而是病房里,有人突然说了一句,我们是三等公民的时候,三等原来是醒来等吃早饭,早饭吃完等午饭,午饭吃完等晚饭,要是真是如此,你就真是老人了,老人了,老人了!。如此戳中诸多老人的痛点,换言之便是等吃,等睡,等死,以至于等得索然寡味,便应了村上春树那句:我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耐人寻味的话。
发布时间:2022-05-23 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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