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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母亲
素简
我的母亲，是一个农村妇女，芸芸众生中普通、平凡一女子。没有做过对社会、国家有贡献的大事情，当然，没有领导认得她，也没有书报刊登介绍过她。甚至少年时的我，由于不懈的劳动和严格的家教，曾经对她滋生怨气。但是，随着岁月的增长，我渐渐读懂母亲，领悟她平凡中蕴含的伟大。母亲，足够写一本书，拍一部电影。在此，我只能择其一二叙述。
母亲的出嫁，让20岁的她成为了一个幸福的女人，因为她嫁了一个大学毕业生，任县长的秘书一职。但是，也许母亲的幸福让上帝嫉妒，在第二个孩子，也就是我的三哥还在肚子里时，她的丈夫因病离开了人世。留下母亲和两个孩子在人世间，饱受村里人的欺凌，居心不良男人的欺负。不得以，五年以后，母亲改嫁给了我的父亲。当时，父亲一人带着一儿一女，也就是我的大哥和姐姐。从此，母亲开始了她苦难而又顽强的一生。那一年，母亲31岁。
婚前有约，母亲只能带一个儿子随嫁。所以，母亲忍痛把三哥送人。那时三哥还小，可是，收养人家一点也不关爱疼惜，把他当童工使唤。冬天，床上盖的只有一床蓑衣。天蒙蒙亮，就赤着双脚在雪地里拾类。一早去帮人家接生的母亲，看见山坡上那个瘦小的身影，心酸泪流，但是又不敢呼唤一声，怕他要跟着母亲回家。其实，三哥是经常跑回家的，只是，他不敢真正地进家门，经常是蜷缩在泥土屋的稻草堆里睡觉，或者是路边大树下的竹筐里，但还是都被母亲狠心地赶回收养人家。不过，棍子抽在三哥身上，疼在母亲心上。最终，疼得母亲无法再忍受。她请村里有名望的族人出面，做通父亲的思想，把三哥接回了家。三哥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甚至在去砍柴的路上，脚后跟被后背掉下的刀割伤，他都能忍痛砍好一担柴，并挑回家，以至失血过多而昏迷。
双方都带着小孩再婚的家庭，注定是他人口中的话题。如今，母亲毁约，把三哥接回家，这个后妈，在农村一些好事者的嘴里，就更有可嚼之料了，她们极尽所能挑拨大哥和姐姐。母亲不与人争辩，也知道无法用语言说服大哥和姐姐，默默地用行动去化解。她尽量做到公平，在三个哥哥之间，她是偏袒大哥的，让二哥和三哥承担家庭的重体力活，二哥9岁上山砍柴，15岁犁田，大哥的时间多数是读书。只是，在当时集体劳动的年代，一个十口之家（还有两个奶奶，因父亲过继给大爷爷家做儿子），父亲是个教书匠，只有母亲一个劳动力的情况下，母亲实在没办法，只能牺牲姐姐，姐姐读书两年后辍学在家，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活，洗衣做饭、喂猪放牛、饲养鸡鸭鹅、带小弟小妹。也许，这其中有我们家乡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是，在大哥顶班一事上，足足让那些好事者自己打了嘴巴子。为了让大哥过上好日子，父母亲商量决定，父亲提前退休，由即将超龄无法顶班的大哥接替，不给也已成年的四哥。要知道，在八十年代初，能够吃上公家饭，那是多少人梦想的事。随着岁月推移，大哥和姐姐拨开好事者的那层雾纱，明了母亲的心。如今，八十多岁的母亲，还是一样的对待六个子女。我们家的关系复杂、和睦融洽，可以说是远近闻名，人人都伸出大拇指夸母亲。
他人对母亲的夸赞，是对她胸怀宽阔，处理家庭关系的认同，也包括对她吃苦耐劳、聪明能干的赞许。
母亲嫁给父亲，摆在她面前的首先是债务，那时，父亲欠下一屁股债，因为手上出了四副棺材——父亲的前妻、我的爷爷、大爷爷和我的伯伯。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母亲嫁过去的10年间，父母亲又先后出了五副棺材——我的伯母、伯伯家的两个儿子、大奶奶、还有我的亲奶奶。接着，是给大伯家唯一活下来的儿子立华操办婚事，又因立华媳妇难产送县医院手术。而那个时候我家又增加了两张吃饭的嘴——四哥和我。具说，我本是不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只因母亲身体太差，乡卫生院的医生不敢给她做人流手术，才产下了体弱多病的我。叠加的债务和现有的重担压得父母亲喘不过气。清楚记得，在某一年的年关，母亲与好几个人一起在称重、算价，分摊父亲供应的面粉。我那时好伤心，那么珍贵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他人，竞不知道母亲是在还债。
但是，母亲就像村子小河边的柳树，即使被生活压得直不起腰，终究不会断。她夜以继日地劳作，想方设法地维持这个家，满足一家十口人的吃饭、穿衣，维持五个小孩上学读书。我出生晚，对集体生产队的事没印象。但是，留在脑海里的母亲劳动印象还是很多：母亲到处开荒，哪怕一点点空地。小河边被河水冲击出来的一条带状洼地，都是石头，母亲硬是把它变成了盛产红薯、芋头的肥地，让我们一家在冬天的中午有了红薯饭、芋头饭充饥。在干旱夏日的凌晨或者夜晚，别人还在梦中或是乘凉的时候，母亲会在菜地旁的小溪，筑一道坝，把水截留，然后把水浇到菜地水沟，再从水沟淋到每株辣椒、茄子、豆角、丝瓜等蔬菜苗，保证我家餐桌上的碗有菜可乘。此事，我干过许多次，晚上遭遇过蛇，早上眼睛还睁不开，为此，对母亲心生怨气。尤其是在夏日的午后，毒辣的太阳照在头上，脚下的水滚烫，田地里干活的人都回家了，可母亲好像丝毫不觉察，仍在埋头苦干。我一次次抬头张望，想看看母亲是否有回家的意愿，但又不敢开口提回家，怕招来母亲的一顿责骂。所以，每次去田地干活，只要不是必须与母亲一起干的活，我都不愿与她同行。比如拔猪草，我要选择与小伙伴们同行，这样我可以自由选择回家时间。幼年的我不明白，别人家可以那么轻松，为什么我家要如此苦干？对母亲又多了一层怨气。
除了田地里的水稻、油菜、花生、红薯、芋头、蔬菜等，母亲服侍得好，年年丰收。母亲还会各种技术活，这是其他妇女羡慕的，也是我家的骄傲。盛夏，母亲会抓住太阳的火热，晒制各种美食，如酱姜、酱萝卜、橙皮、蜜茄、蜜萝卜、蜜辣椒等等。这些美食成为正月里我家的炫耀品，但是，作为儿女的我们，也只能在春节拜年时抓紧享受，其余时间是看不到的。母亲把它们变成了请他人帮忙干活的交换品。因为父亲是个文弱书生，地里的活不懂，而哥哥们都去读书了，所以，犁田、耙田等农活、重力活，或者是家里的木工、泥工方面的修补，母亲得求助于人，他人羡慕的稀有食品，当然是最好的交换物了。冬天，母亲会做各种针线活。儿女们穿的布鞋都是母亲做的，别人丢弃的各样花式零布头，母亲能拼接缝制出一双双漂亮的布鞋；针脚齐整、花式漂亮的鞋垫，蝴蝶、鸳鸯栩栩如生的绣花枕头，由生活用品变成了精美展示品；短了的衣袖、裤脚，衣服的破洞，她都能以绣花或者花边形式，巧妙地加长和缝补，不仅看不出破绽，还增加了美感。母亲还有一样技术活，那是更让人羡慕，也让人感恩的。她是个远近闻名的接生婆，十里八村的小孩几乎都由她的双手迎接来世。人们不管路远，也不顾夜有多深，总要寻了母亲过去，因为母亲解决过其他接生婆无法面对的难题，挽救了母子生命。此外，母亲还会酿酒、秧豆芽，自己不吃，卖给他人，甚至卖鸡蛋、鸭蛋，以补贴家用。
一年365天，我没见母亲一天停歇过，即使生病，只要能爬起来，她都在干活。生病了或者下雨天无法下地干农活，就做其他家务活。因为母亲除了地里的农活，还饲养一头母猪、一头牛、一头散猪，成群的鸡、鸭、鹅，有着永远干不完的家务活。每年夏天我家门前是大家聚集聊天地，可是，母亲没有一个晚上是坐在人群中摇扇闲聊。终于有一天，母亲累倒了。她躺在床上，双手双脚抽搐，语言含糊不清，她用手比划着一高一矮，告诉他人要照顾好年幼的四哥和我。我们围在床边只知道哭，被人找回的父亲直接在进门的刹那，口吐泡沫昏倒在地。还好有邻居帮忙，将母亲固定在竹椅上，四个壮小伙抬着，送往几十里开外的县医院。这一治疗就是半年的时间。因母亲的病，二哥的人生选择了从医。
母亲没有读过书，只上了几天夜校，除了自己的姓名外，认识不了多少字。但她用朴素的行动诠释了自己的知书明理、眼光和胸怀。母亲知道，一个人的幸福要靠自己劳动所得，只有付出，才会收获，总告诫我们要勤劳。母亲懂得感恩，宁亏自己，不负他人，每次给他人的回报总是多于求助。那时，家里的好吃或者一些珍贵之物，她都是作为回报之物给了他人。有时无以回报，就记挂在心，以无偿帮人接生，谢他人昨日之恩。记得参加工作的二哥带回来的苹果，在当时也算美食吧，也被母亲给了他人，尽管我垂涎三尺。母亲家教严，兄弟姐妹之间不能直呼其名，必须要按大小叫哥或姐。客人在家吃饭，我们只能吃蔬菜，仅有的一点荤菜得留给客人，如果还有剩余，甚至要进行加工处理，留着下次待客。印象深刻的是一次与小伙伴们偷挖别人家红薯吃，同伴家长无意中说给了母亲，她回家操起棍子就抽我，边打边骂，告诫我不能与“偷”字沾边。母亲最执着的就是教儿女读书，不管自己多苦多累。父母的想法是尽力供读，只要儿女们在成绩和个人意愿上愿意。如果不是姐姐读不进、受伙伴们影响不想读，只因家庭困难，姐姐不会这么早辍学在家的。那年，母亲想方设法，一次又一次地做父亲的思想工作，最终让三哥进了校门。而三哥也争气，以床沿为凳，床边方凳上的木箱为桌，废寝忘食，悬梁刺骨，最终考上大学。而小时候的我，受小伙伴们辍学回家的影响，思想动摇。母亲便让二哥托人把我转入县城学校，而我因怕生不愿意。母亲硬是用棍子把我从家里一直抽打到村外，逼迫我坚持了求学之路。
母亲的一生，可以说是付出的一生，奉献的一生。她一心为儿女，唯独没有自己。在家庭艰难的时候如此，今天，六个儿女，五个参加了工作，姐姐家日子也过得红火，她还是如此。依旧在她的能力之内，帮衬着儿女们。八十多岁的母亲，居然在应急灯下挑灯夜战，钩织毛线鞋几十双，每个儿女家近十双，还有送给亲朋好友；用包装塑料皮编织篮子、种帚草编制笤帚，除了儿女亲戚们用，还有剩余卖。旁人不明白，我们这些儿女也不清楚，母亲能如此心灵手巧无师自通地学会这些技术活？母亲总是想着法子帮助儿女们，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可是，对自己却十分苛刻，吃是首抢剩菜剩饭，穿是修补儿女甚至孙子孙女们的旧衣物。我们作为晚辈买些衣物、食品孝敬她，她总是委婉拒绝。有次给她买件波司登羽绒衣，她看见价格高，怎么都不接收，气得我粗暴地把衣服丢地上。
母亲，度过了86个平凡却又不平常的春夏秋冬。儿女们衷心祝愿母亲健康长寿！开心快乐！不要过度劳作，安受晚年幸福，并且能愉快接受儿女们的孝顺。
发布时间：2023-06-22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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