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条条极细的桑蚕从一个个细微的、近似于虚无的卵壳里爬出来,点点蠕动着的黑点就布满了一团团白雪样的棉花。窗外的柳枝就吐出来一树的嫩绿,围墙外的工程建设一天就比一天快起来。
小区的二期工程开发终于开始了。一条供二期工程进出物料的大路也一并如期的竣工通车。
我们这个院子的交通不是很方便。基础建设在加重我们这些一期老住户噪音影响的同时,院子的南墙上也开辟了一道新的门和这条路联通,方便我们和二期工程建设的管理者们出入通行,并且通过这条四车道的路还可以方便地踏上通往市区的大道,不用再费力绕道而行,很是方便。
这条大路的东面全是二期建设中的楼盘,西面俱是没有开发过的农田和树林,中间还有一些散发着阵阵微香的花椒树。林子里的杨树叶子都已出齐,黑色的花椒枝干上竖着一根根往上的黑刺。
几乎每天我都要从这条通往市区最近的路上穿过。但是只有清晨的建筑灰尘是最低的。也许只有晨露和湿气才能把运土车一夜扬起的尘灰压下来。也只有清晨时刻,扑面而来的树林气息和几只飞鸟的鸣音,让我感到我还活在大自然里。所以,每天早早下楼,离开这个人造的水泥壳,呼吸一下不久的将来即将逝去的自然味道。
黎明的时分,墙外路面传上来象蚕吃桑叶一样的沙沙声,很缓慢,很有频率和节奏,并且很有力地持续着。我穿过南墙上的新大门,踏上通往市区最近的那条路就发现:一位老者手里横着一把很长的一定是自制的专用扫帚,一下一下缓慢地在清扫地上的浮尘和拉土车颠下来的建筑垃圾。他的手用力压得很低,地上的浮尘就飘不起很高,扫帚划开三米左右的半圆,就像蚕在吃桑叶的边缘一样,随着沙沙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身后出现一条干干净净地大路。我发现他的眼睛几乎只注视路面,戴着一顶边沿有些微微破损的草帽,能看见耳朵上夹着的一根自己卷制的抽了一半的旱烟,上身穿着一件破旧的鼓着口袋的中山装,下身泛着白的黑裤子遍布灰尘和泥点,左裤管挽的很高,清楚地看见左脚蹬着的几乎辨不出颜色的拖鞋,身后蹲着一条四蹄白毛全身漆黑的狗,耷拉着耳朵,老者向前缓慢地前进,距离稍稍一远,那条狗就站起来,不离不弃的往前跑几步,又蹲卧下来耷拉着耳朵。
老者的手一直没有停止挥舞,干净的路面随着他穿着拖鞋的脚在缓慢的延伸前进着。远远看去,这位老伯就像一位身穿粪扫衣的修道者,虔诚而又坚定,眼手一处,心无旁骛。连过往运送水泥的罐车都不按喇叭,早早避让行驶。唯有那条黑色的狗,时而站起来跑动一下,间或竖起耳朵,对空幽幽地嚎叫几声。
四车道宽的路,我从来也不知他要扫几个来回。每天早上路过时,总能看见老者和狗。晚上归来路过,却总看不见老者,偶尔看见那条黑犬和几条流浪狗一起在树林里疯跑。
几乎是没过多久,当路东边树林里的花椒树长满一树的花椒叶子,花椒的鲜香气味就引得好些人来,摘几把新鲜的椒叶去做下火的清汤面吃。路西边的楼盘就好像竹笋发节一样地向上冒,水泥罐车就不断地出出入入,这条四车道的路,有时竟然停留一摆子等待下货的车。
院子里的石榴开花了,一树的红。清晨从树下经过,能闻到幽幽的香。唯有早上听不见车的吵杂和建设的噪音,听得见的只是南墙外老者扫地的沙沙声。
老者依旧很缓慢有力地挥舞着自制的竹扫帚,戴的草帽子有些黄旧,依旧穿着那双旧拖鞋,那条黑犬依旧卧在老者身后不远,偶尔竖一竖黑耳朵。干净的路在老者坚定的脚印下一步一步在伸展。偶尔一阵风吹的杨树叶子手掌般翻转,那条黑犬就立即站起来,像豹子一样吠叫着,去追一只在林子里露头的猫。
不知道什么时间,西边楼盘的塔吊就升到了极限,我一直搞不懂那个高高的家伙是怎么把自己吊升上去的呢?看上去,天上没有云,太阳明得耀眼。
天气是越来越热,路上的浮尘也越来越高。
清早的院子里,紫色的喇叭花还都团缩成一个个皱褶,不肯在清晨绽放它的笑颜。朝霞照在大路上,那位老者几乎没有改变他的服装,那条黑犬只不过略略显得有些瘦长,但依然伴随在老者的左右,寂寞中带有威严。我从来没有听见老者说一句话,只是见到他坚定而又的自信的压低手中的扫帚,扫干净脚下的路,把浮尘压到最低,在身后显现一条洁净的大道。
我开始相信他是一位止语者,一位智者。
当知了断断续续的鸣叫在杨树稍头时,第一片叶子在知了有一声没一声的凄冷中开始落下来。街边的银杏树就全部变成一树的黄金色,开始有人拿个布袋,在树下捡拾黄金一样的叶子去装枕头,甚或用脚蹬一蹬银杏树身,摇落一地的黄色。
早晨的霞光里没有听到一地的鸣虫在幽幽地浅叫,空气里的渗气仿佛可以钻透厚厚的羊毛衫和保暖内衣,地上的落叶开始有风卷起,墙外的大道上,那把几乎用了一年的自制扫帚,依然在坚定的挥洒,没有多少的磨损和脱落,大道上的落叶让老者多了几分自如,他的拖鞋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双裂着细细口子的运动鞋,一只鞋带是黑的,一只鞋带是白的,一黑一白在交替着前进,一片干净的土地就在这交替中拓展开来。一堆一堆的树叶子被火燃起,林外偶而飘下的枯叶,也能像蝴蝶一样,一漾一漾地,引起那只卧着的黑犬仰天注视。西边的楼盘开始像剥鸡蛋壳一样从顶上慢慢往下褪显它的媚人肌肤,高耸着的黑色欧式瓦顶和黄色的外楼漆面占据着天空。
也许在今年的第一场雪下来,这个楼盘就该交工开盘了吧,也许这条四车道的运送大道也该改变它的用场,或许被废弃,或许被改建,总之,随着工程的结束,那位老者和他的黑犬,也许会和施工的队伍一起开拔迈向下一个工程,也许那个工地上还会有一条大道需要每一天把它扫干净。
当风吹来漫天洁白,大雪遍覆,万物修养的时刻里我在作想,人的一生,很像是这条路。我们人生里的前行就会像这位扫路的老伯,每走动一步,都要是干干净净地,不但为自己,更多的是为别人。
发布时间:2022-01-05 18:01
上述文字是💠《扫路的老伯》✨的美文内容,大家如想要阅读更多的短文学、文学名著、精品散文、诗歌等作品,请点击本站其他文章进行赏析。
版权声明:本文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仅代表作者观点。芒果文学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请发送邮件进行举报,一经核实本站将立刻删除。
眼里的世界,似乎好脆弱。所谓的友情爱情,好像都那么不堪一击。和友人聊天我要注意我的言语,就怕哪个字把人给得罪了,关于爱情,我更觉得像梦一样,那么不真实的发生过。好...
秋雨肆虐了浪漫的夏季节. 片片飞舞落地的枯叶凄然而美婉,冷风、冷雨,于是有了份温漉漉的惘然. 浓沉的氛围,大自然荒岑;仿佛某种苍茫、淡惨的苦难历程而褪色,留一种赤裸裸的肃穆...
优雅茶水香 人生如茶,唯有纯净的心境,善良的品行,才能泡制出至香至醇的人生清茶。唯有知足,淡泊,禅意的心,才能品尝到生活的甘甜,闻到生活的清香。 水至清,叶至美,香...
墨度凡尘,行走在仓促曲折的时光中,任岁月倾泄,辗转红尘无际飘渺的道口,路上,一刻不停的脚步镌刻一段沧海桑田的流年。 ——题记 长在汉楚文化的腹地,走过江南水乡的桥头...
今年的春,来得特别踌躇、迟疑,乍暖还寒,翻来复去,仿佛总下不定决心。但是路边的杨柳,不知不觉间已绿了起来,绿得这样浅,这样轻,远望去迷迷蒙蒙,像是一片轻盈的、明亮...
【作者简介】:丁立梅,笔名梅子,紫色梅子。江苏东台人。职业:教师。喜欢用音乐煮文字。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出版有散文集《且听风吟》、《忽然花开》、...
突然发现自己走了好远,足迹从南方之南行到北方之北,再从中走到了东,最后停留在一条脐带般的江河边,岸上是松软的沙土和落了一地的枯叶,河水安静地向北流淌,整条河掩映于...
再论雷峰塔的倒掉① 从崇轩先生的通信②(二月份《京报副刊》)里,知道他在轮船上听到两个旅客谈话,说是杭州雷峰塔之所以倒掉,是因为乡下人迷信那塔砖放在自己的家中,凡事...
我曾经使用过一辆纺车,离开延安那年,把它跟一些书籍一起留在蓝家坪了。后来常常想起它。想起它,就像想起旅伴,想起战友,心里充满着深切的怀念。 那是一辆普通的纺车。说它...
小时候,姐姐常常轻声地哼一些好听的歌。有一天我问姐姐:“你唱的是什么歌?”那时文化大革.命已经进行了好几年,到了“如火如荼”的阶段,听了我的问话,姐姐神色紧张地说:...
一凡是我最难忘的朋友,只是,在她28岁的时候,上天就把她从我们身边带走了。 如果你认识她,或许会和我一样喜欢她。 她是个既安静又开朗的姑娘,言语恰到好处,有她在,既不会...
如若不相遇,便可不相见;如若不相见,便可不相识。 如若不相识,便可不相知;如若不相知,便可不相依。 如若不相依,便可不相爱;如若不相爱,便可不相伤。 如若不相伤,便可...
咀嚼青梅,亦酸,亦苦,亦涩,亦甜,余味清、甘、绵。翻阅历史,有血,有雨,有腥,有情,穿越时、空、维。 一个民族便是一部历史,一部历史便是一个故事,一个故事便是一个传...
夜,潜伏在我的世界,安静的只可以听到自己的哭声,人生本就是一个祸福相依的过程,我把结局想的太美,却来不及收拾眼前的残局,生命里一些人,注定只是擦肩而过,拿什么去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