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村庄外,南面,是一片很大的树林。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那是很大很大的一片林子。现在想起来,那也应该是很大的一片树林了。里面树很多,也很杂,但大都是北方平原上的寻常树种,像榆树、杨树、柳树、椿树、槐树、枣树等等,很少见名贵树种,古老的树木也不是太多。印象中谁家的祖坟前有一棵老槐树,树干需要两个十岁的孩子环抱,枝繁叶茂,蓊蓊郁郁,春末夏初开密密麻麻的小碎花,花败了结出肥大的槐角儿,里面的果实饱满,放上盐和花椒煮熟了很好吃,但因为栽植在坟前,便多了些神秘的色彩,而且树干分叉处有一大洞,幽深深的,孩子们之间谣传说里面住着树精,很少敢去攀爬,也不敢去摘那诱人的槐角儿。
树林里的树,有的是属于集体的,也有的是属于家庭个人的。这些大人们知道得比较清楚,孩子们只管在里面玩耍、嬉闹,寻寻觅觅地找些能吃到嘴里的东西,甚或,做些力所能及的大人指派给的活计。
除了寒冷的冬天,树林里一年四季,是比较热闹的。在不少季节,是村庄里的人们劳作的场所,比如,地瓜丰收的季节,大人们在树与树之间拴上绳子,晾晒地瓜干;把新鲜地瓜磨成粉,做粉条,需要在小树林里晾晒;加工挂面的人家,也习惯在树林子里扯上绳子把刚轧出来的湿面条晾干。里面还有一片枣树林,秋天里打枣、分枣,也是一年里村人的节日。暮春夏初时,树林里最热闹,放学后摸爬蝉,是那时的乐事。天蒙蒙黑时,是孩子们在行动;等吃完晚饭,大人们也开始出动了,拿着手电筒一棵树一棵树地照,没有手电筒的就挨棵树的摸,从树根摸到踮起脚尖够到的地方。一个季节过去,树林里的那些树,几乎都被我的双手抚摸过。
那片树林是我童年的乐园。当时,从我家出来,向南走过几户人家,就到了。因为近便,我在林子里逗留的时间特别多,而我,也特别愿意亲近那片树林。
初夏季节的一场夜雨后,雨后的树林,静谧、安详,空气湿润新鲜,是我最喜欢的。满树的翡翠,闪着清碧的微光。每一片叶子,都有着娃娃的眼神,安静地看着我,她们欲语还休,羞怯又大胆。树林里,知了,麻雀,喜鹊,燕子是少不了的。而蝉,几乎就是树林里的主角。一些蝉,自以为已经安全藏身,但它们不甘寂寞的呐喊声又暴露了自己。喜鹊热衷于交谈,尽管嘶哑着嗓子,也要谈得尽兴。他们稍微有些乡间绅士的派头,流来流去的新鲜的风,就当是他们的清茗好了,随时可以喝上一口。麻雀喜欢呼朋引伴,飞上飞下,这些活泼的乡野孩子,他们树上树下,快活地闲聊,热烈地拌嘴,旁若无人。燕子低低地飞掠,她们结伴,不成群,不喧闹,偶尔听到她们的呢喃声,也是温和的,她们似乎更喜欢蹲在高高的电线上小憩。
树林里也会有平常少见的鸟儿,她们的身影小巧、俏丽,在我的视线里倏忽闪过。她们是小树林里神秘的过客。她们的鸣叫声也是很别致的好听,那么清脆明亮,大约是因为没有经常听到,所以格外好听。总会有几滴鸟鸣声,停在我的胸口里,盘旋,久久不去。能够看到、听到她们,这是幸运的事。我这么认为。我内心有种隐秘的喜悦,仿佛我一个人独享了一顿盛宴。
一些小草顶着明亮的露水,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花点亮了她们的小灯盏,让小树林亮了一次,又一次。三三两两的小蘑菇悄悄地冒出来,乳白的头上顶着点点新鲜的泥土,小模样可爱又可亲。还有一些我想寻找的东西,一种叫不出名字的草棵,开小白花结圆圆的小青果,像黄豆粒那么大小、圆润可爱,一结就是一簇,小青果不能吃,又苦又涩,但小青果熟了就是小黑果,紫黑紫黑的,摘下来可以吃,甜蜜入心。她们也会带给我惊喜,通常是昨天还青着呢,今天就成了黑黑的甜甜的了。
树林里也有一些坟,新坟老坟,里面睡着的都是村子里的老人,有大丫家的爷爷奶奶老爷爷老奶奶,有二黑家的老爷爷老奶奶,也有我的爷爷老爷爷也许因为这些,只要不是夜晚,我一个人在树林里走并不害怕。
暮秋初冬的季节,在小树林里面行走,经常地,会听到啪的一声,那是蝉生命走到尽头从树枝上掉下来的声音。少年的心总是好奇,明知道是蝉坠地的声音,也要跑过去看;明知道是死了的或者奄奄一息了的小生命,也要捡起来,拿在手里看看,然后摇摇头,默默地扔掉。对于蝉,那死,也是很寻常的。生活在乡村的孩子,已见惯了太多的生死。春天里养的小鸡小鸭等等,前一天还好好的活蹦乱跳的,第二天可能就会突然死掉了。但每每听到那声音,还是有些惊心动魄的感觉。
冬天里,我和小伙伴们也常去树林,一半是玩耍,一半是劳动奶奶削尖了竹签,后面拖一条长长的纳鞋底用的细绳,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弯腰把干了的树叶主要是杨树叶插住,竹签插满了就捋到后面长长的细绳上。叶子都掉光之后,便到树林里捡柴,被风吹落的小小的枯枝,烧火用是极好的,因为当时从生产队分到的柴禾根本就不够用的,我们小孩子捡来的柴火就是不错的贴补了。这个时候,林子里的鸟儿只剩下了麻雀和喜鹊,她们飞来飞去,飞上飞下,飞累了就一只只随意地蹲在树枝上,叽叽嘎嘎地不停,不知忧愁。我有时呆呆地看着她们,心存羡慕。
后来,我们家在村子的东头建了新房,因为离得太远,我就很少去那片林子了,而我,也已经慢慢长大。
现在,偶尔,我做梦会梦到那片树林,它还是那么大、那么美好。
我也只能梦见它。那片树林,随着村庄的扩展,已经越来越小,最后,便不见了踪影。它似乎是一点一点地消失的,但又像是突然消失的,对于我来说。因为那些年,我在外地求学、毕业后参加工作,一年里难得回去几趟的,即使回去,也基本上不去那树林子闲逛了。
那片那么大的树林子就那么消失了。
不仅是那片树林,感觉还有什么也消失了,在我的生命中。
还有什么也消失了呢?村庄,好像还是原来的村庄,我熟悉的面孔一茬茬地老去,我不熟悉的面孔一茬茬地长大。我少年时走过的每一寸土地,上面建满了高的矮的、精致的粗陋的房子,我已无法前去相认。我少年时抚摸过的每一棵树,都已杳无影踪,我也已无处可以相认。
发布时间:2022-01-02 07:53
上述文字是💠《记忆中的那片树林》✨的美文内容,大家如想要阅读更多的短文学、文学名著、精品散文、诗歌等作品,请点击本站其他文章进行赏析。
版权声明:本文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仅代表作者观点。芒果文学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请发送邮件进行举报,一经核实本站将立刻删除。
街灯依旧,灯月交辉,给夜平添了几分幽静。清月独享,沏一杯茶,在氤氲的茶喷香里慢慢释放自己,将魂灵融入茶汤,让清冽的苦涩味淡化满心繁重的情愫。在茶中品味人生,拾起应...
我不曾见过梨花雪,只是从“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中演绎来的。我甚至不知道那应该是怎样的一种景象。 或许它们是篱笆墙内的半遮半露,或许它们是凌乱而又芳香的...
半年多来,挑起争端的总是那个男人。而争执的理由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我没带钥匙,为什么半天才开门?我的拖鞋呢?把遥控器给我,天天看磨磨唧唧的韩剧,烦死了……”...
一个人,总会有没有人,或许不想有人陪在身旁的时候,少有朋友的问候,少有亲人的关心,空空的周围,不是孤寂,更不是落寞,静静的思考着,是生的洒脱。 好像看透浮华尘世,理...
1. 有朋友问我:是不是走了很多地方,才能写出许多文章呢?我无语,因为我总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工作着生活着,没有节假日也无法去很多的地方。我甚至羞愧于我只能在福建境...
那天,当我们四个有在那条山道上停下来的时候,原来只是想就近观察那一群黑色的飞鸟的,却没想到,下了车以后,却发现在这高高的清凉的山上,竟然四处盛开着野生的百合花!...
我在二月四日的《晨报副刊》〔2〕上看见式芬先生的杂感〔3〕,很诧异天下竟有这样拘迂的老先生,竟不知世故到这地步,还来同《学衡》〔4〕诸公谈学理。夫所谓《学衡》者,...
獂道散人者,冯氏。又逸诩,其意在快意哉!诩在万物。盈动陇右,踏渭砦,古獂道之地也。性好放荡不羁,且好饮。亦喜览山川,暧经史,墨抒臆。夫乐于此矣。 每览诗文,豪放李杜...
早春的清晨总是让人愉快的。 踏着轻快的步子出门,迎面扑来轻柔的晨风。朝霞绯红,绚烂了天边,并且呈现着次第的过渡色彩。鸟儿在色彩斑斓的天空下欢叫飞舞,天空因为鸟儿的舞...
江南的季候总是幻化无常,时而小雨沥沥,时而阳光妖冶。五月尾声,一连几天几夜的小雨,断断续续,悠柔轻巧,轻叩着门窗,不绝止的倾临。景象也是变革多端,时而曙光炫亮,青...
很羡慕那些仍然保留着几分天真的人,对未来有希望,对过去不计较,像个孩子一样活在这个复杂的世界当中。而我,早已找不回昔日的天真了。 经历的事情越多,就越是怀念孩童时期...
很多单身的朋友每天都在抱怨上天的不公:为什么就他(她)自己单了下来。在我看来这都只是还没有遇上合适的罢了。一切都将是最好的安排,缘分到了档也挡不住,该来的始终会来,...
居而避雨,眠则伸膝,衣能得体,食以维生。吾于是以为足矣! 自我既足而求诸于宇宙天地之道,仁义礼乐之教。是以吾既得自足意满之乐,亦享求索无涯之趣。此世今生吾于是逍遥安...
有些孩子,他们的出现,就是上帝派来磨砺你的性格的。这句话是1班小睿的母亲说的,一直记得,因为她的这句话,同样也是我的肺腑之言。对于小睿这样脾气怪异的孩子,起初我不止...
春天的耳语 夜,很安静,静得耳朵里塞满了雪的轻吟。 梦,很遥远,远得我能抚摸你含笑的眼波。 日子就这样走着,跳着,蹦着,偶尔也跺着脚,狠狠地说: 这个冬天,我要拾捡许多...
如果我只有一点点喜欢你,我就不会给你说。 因为我知道,人生,特别当你寂寞太久的时候,有太多的冲动。 把喜欢当很喜欢,把一秒当作永恒。 我相信一见钟情,我也相信日久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