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中让人不安难受的,是绵绵的冬季,尤其是曾经春江水暖的江南。
潮湿阴冷,令原本温情的世界,在转化里渐渐失去了温度。太阳还是那般照耀着,可万物凋零,落叶萧萧,寒冷的水面,反射着刺目的光亮。
这样的季节,只有躲在屋里,看灰茫茫的天空,任由感觉在时空里跌荡。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一个陌生号码,想了很长时间,竟想不起来是谁,只得说,非常抱歉。他说,是我呀,还记得吗?原来是一位三十年多年未见的室友。他偶然和我一个熟人相遇,费了许多周折,找了好多人,才找到我电话,他很激动,说今天我非常开心,尽管岁月不再,我们容颜已老,但你的声音,还是当初的感觉,你的模样,如在眼前。
寒风中,我站在街头和他聊了许久,竟没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刹那对这个原本荒寂的冬天产生异样的情感。天地很大,人心很远,没想到,某年某月,在某个角落,有一颗隔空的心,撞击你,温暖你,而你,正呆呆地站在窗前,思念着远方。
生活就是这么奇怪,相近的不亲,相远的常念,有的近在咫尺,时时相见,竟无半点交集,像两条冰冷的直线。倒是在人海里淡去的身影,亦或远方一个电话,一声问候,却让你感动万分,温暖良久。
尤其江南的冬季,萧杀和晦暗中,记忆浅挂,残阳如血,让人觉得人情冷暖,可以忘记当下的严寒。那一片凋零之后,是不堪的荒凉,所有的繁花胜景过后,我终于看清了真相,世界万物归于沉寂。这正是冬天的感觉,一个需要温暖而无从寻觅的季节,如果有一首歌从不远处传来,如果你的眼中,此刻飞来一只春燕,或者有一幅景象,灵动地呈现,你我定如暖阳在心,再也不感觉我们一直隔着冬天。
常常是,相近的人,要么是知己,要么彼此伤得很深,有时竟毫无缘由地走进了冬天;而有些亲近的人,本来一道而来,却说走就走了,再无联系,有些终生无缘再见。谁也说不清是什么理由就此一别,竟成永远。能说的,往往就是伤痛,就像遇着化不开的冬天。某个深夜,至友打电话给我,刚开口,便抽泣起来,原来他刚刚与最要好的朋友彻底分手了,多少年的情谊画上句号。原因是他认识了自己的朋友后,朋友与朋友好合了,却逐步冷淡了自己,曾经的抵膝变成冷漠,直至荆棘丛生,处处相互贬低。也曾数次交谈,换来不是合好,而是更深的伤痛,最终连见面都变成了尴尬。他们退出了相互的朋友圈,连电话也一并删除。要知道,我们是无话不谈的知己啊。难道冬天就是一个合适分手的季节吗?我听了,无语。
很久以前,一个挎着竹蓝的少年,正走在落了雪的田埂上,单薄的外衣,露着脚趾的布鞋,已被雪水浸透。他漫无方向地在田野和沟边寻找着,为家里的猪寻找过冬的食物。尽管自己饥饿难耐,但他必须朝远方走去,风从领口直灌心胸。为驱除寒冷,他只有靠想像来温暖自己,想像自己穿着一件温暖的棉袄,脚上是一双暖暖的棉鞋;想像家中有一盆红红的碳火在等着他。如果问他此刻需要什么,他什么都不要,宁可饿着肚子,只想靠着炉火美美地睡一觉。那时的我对什么是温暖刻骨铭心,寒冷中,温暖有着何等力量。
成年之后,我发现,寒暑易往,季节来了又走,总还遇着春天,而有些人走了,却再也不会出现,就像冬天里,不用登高,可以看得很远很远,可望尽天涯,再也寻不到那个可以彼此温暖的身影。
看不见的寒冷,总是从生活的各个角落袭来,不仅从陌生的人海深处,许多时候,正是从那看似熟悉的瞳眸里吹来。日日谋面,天天相见,感觉却一直走在彼此的冬天。
是谁伫立寒冬,是谁解下期待孤望远方?
冬日的江南,每一片叶子都挣扎着,渴望转绿。
这样的时节,记挂别人和被人记挂,都成为一种幸福。北风可以凄厉地敲打岁月,但生命旅途,却有一片暖阳躁动。人生离不开他人送暖,也是寒风中慰藉他人的春风。浮躁红尘,我们各自相向,常陷考虑左右,盘算得失,难得去宽厚他人,思念过去和远方,思念时,彼此已消失在不再相望的孤单。
淡淡的阳光,照在案前的枫叶上,像是记忆附着在光阴,那是友人从遥远的地方寄来,上面写着:当我想你时想我。多温馨的叮咛,是彼此的思念,让这枚枫叶红而不落,经久摇动在各自的天空,充满温情与诗意。
还有一枚黑石,那是另一朋友从山中采得,据说吃尽千辛万苦,差点丢掉性命。他说,看到它,你就会想起我,我就是这枚黑石,一曰永不改变,二曰沉睡的太阳,当你记起我时,它就会像太阳一样燃烧,永远不会熄灭。
朋友像种子一样散落在人世,又像火苗,点燃在远方,冬天里,看不到彼此,但却通过地心,温暖着彼此的根须。正如一首诗中写道:无论你在哪里,无论隔着怎样的距离,我们不离不弃。我找你,是因为相约春天,牵手,不说再见。
发布时间:2023-05-17 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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