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往天堂的马车

【导读】一日趁父亲不备，这个可爱而勇敢的小女孩就坐在马车上。结果奇迹发生了，这辆套着漂亮健壮三匹马的马车，竟然飘了起来向天空飞去！小女孩终于在天国里见到了自已的亲生母亲，见到了许许多多雄壮有力的马车

　　我最早坐过的车辆不是汽车或火车，而是奔跑在乡村土道上的马车。在我深远而温情的记忆里，我朴素的童年和少年，都同那得得得的雄健有力的马蹄声有关，都同那奔跑在乡村土道上一辆辆马车有关。马车是诗意的更是力量的，就仿佛慷慨地承载过我五光十色的梦想。就像此刻，当我准备书写马车这两个普通的文字时，脑海里立即跳出马车那奔腾的气势和雄壮的画面。
　　毫无疑问，从乡村土地上走出来的我，对马车有着深深的敬畏和眷恋之情。但是久居城市的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象征力量和某种审美价值的马车了。虽然在电视上见过英国皇家从白金汉宫驶出来的富丽堂皇的马车，虽然从屏幕上见到过戴安娜王妃乘坐过的雍容华贵的马车，但这样的马车，跟我记忆里的马车有着天壤之别。那是贵族气十足的马车，是丧失权力的皇室某种传统一种可怜的延续或继承。而我记忆里的乡村马车，永远同村庄、田野、粮食、汗水和艰辛息息相关。换句话说，奔驰在乡村道路上的马车，更像一道朴实无华的流动风景，它们所经过的地方，都将刻下醒目或不够醒目的车辙印，扬起迷雾般的飞尘，洒下串串清亮的铃铛声乡村的马车是田野或丰收的代名词，更是希望或梦想的代名词，但是伴随时光的流转和社会的文明进步，这个响亮的名词正在一天天的黯淡，被汹涌的岁月潮水所湮没。
　　那时候农村是以生产队为单位进行集体劳动的。在我出生的那座北方村落里，生产队的大院里夜晚陈放着六七辆空荡荡的马车。在马儿没有上套之前，这些木制的车辆显得笨拙而寂寞，它们只有和健壮的马儿在一起，才会呈现出力量的潇洒和奔跑的力量。在生产队大院一侧干净简陋的马棚里，那些劳累一天的马儿们，此刻正在昏暗的灯光下享受着功臣般的待遇，它们心安理得的咀嚼着粮草或打着响鼻。而马棚顶上一泻如注的万里星光，就这样柔和的淋浴着一座村庄美好而实在的念想。我记得当时生产队的马棚里，该有二十几匹膘肥体壮的马儿吧！它们通常是枣红色的，通身洋溢着一种流线的力量的壮美。但也有例外，有的马儿的体毛是黑色或灰白的。
　　但不论何种颜色，我那时都以为马儿是这个世界上的神妙之物，或者说它们本来并不从属人间，是万能的上苍让它们从遥远的天庭下凡来到人间，为人类忠实服务。所以那时候一个生产队马车的多少，就像现在城里一家运输公司拥有多少辆汽车一样，可以充分体现一个生产队的实力和繁荣的程度。如果一辆马车套三匹马，往往驾辕的那匹马最稳健最有力，它们距离车辕或赶车的人最近，它们用的力气当然比前面两个伙伴用的力气更多。除了车把式外，驾辕的马简直就是一挂马车的灵魂和核心了。当然并不是每一辆马车都套三匹马，我就见过邻村的一辆马车，除了驾辕的是马外，跑在前面的是两个个头矮小的毛驴，这样这辆马车的气度和力量就逊色了许多。
　　我小时候夜间经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我梦见了马车，那些无比健美和优雅的马儿仿佛就是天马，仿佛破空而来。它们在万里长天里嘶鸣和奋蹄，那种特有的姿势，让我心醉神迷和久久的回味。但我更喜欢梦见在天空中快速奔跑的马车，有一回我梦见自己坐在奔腾的三挂马车上，那辆马车像一只巨大的神鸟在空中畅快无阻的自由飞翔。我既感到惊喜又感到害怕，我担心这辆飞翔在天空中的马车，会从高处重重的摔落下来！我那时反复回味着在梦境中往来自如的马车，就愈发觉得，它们实际上是生产队大院里的马车，洋溢着浓郁的劳动气息和温馨的人间烟火。
　　生产队的清晨最为热闹，那些休整了一夜的马儿打着响鼻，被懒洋洋的车把式牵引出来，套在各自的马车上。当一辆辆马车从生产队大院里鱼贯而出，冬天的红日刚刚喷薄而出。此时这支淋浴万道霞光的小小车队，就像一辆辆整装出征的战车，这些车辆将奔往道路、田野、县城甚至更为遥远的地方。马车一年四季最忙碌的时节，莫过于秋收和运送粪肥了。在庄稼刈割的深秋里，马车要把田野里的粮食运回村庄，要把庄稼的茎杆运回村庄，要把乡亲们的希望和梦想运回村庄。这一过程短暂而繁重，如果没有马车的加盟，如果没有这些延长的劳动工具，单靠人力将这些农活完成，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在初冬或早春，一辆辆马车奔往天寒地冻的田野，把一车车庞杂的粪肥运往大地。这时从灰蒙蒙的天空中望过去，那些疾行在田野里的马车，就显得渺小、孤单和苍凉了。那些健壮的奔跑的马儿，在寒风里吐出白雾一样的气息里，显得有些疲惫和无奈。只有在春耕春种的时节，马车才会闲置下来，才会在村庄的道路和田野上暂时失去踪影，它们被依次分散开来，成为犁铧的伙伴和耕地的能手。总之所有的马车一年四季几乎和田野打成一片，只有到了异常寒冷的腊月，一些马车才会披着洁白厚重的飞雪，到县城里拉回乡亲们过年时备用年货的欢欣。
　　小时候我最喜欢乘坐马车了。作为乡村长大的孩子，我时常背着粪箕子，屁巅屁巅的跟在马车的后面，等待拣拾马粪。有时趁车把式不注意，就紧赶慢赶，一屁股坐在马车后车沿上。如果是和气的车把式还好，否则被小气的车把式发现了，迟早会摔个屁股墩！因为伴随车把式扬鞭驾的一声，那马车就开始剧烈的颠簸起来，一个小人想不颠下马车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样坐马车的美妙时光，显得格外短暂而又冒险。
　　我真正体验到坐马车的乐趣，是在我十六岁的那年冬天。那年冬天成年的姐姐出嫁了，她被一挂拴着红绸系着铃铛的三挂马车，喜滋滋的送到县城未来姐夫的家里，而我和年少的弟弟妹妹还有众多的亲戚，则有说有笑的坐在另一挂马车上。尽管那个冬天异常寒冷，但我还是神气十足的坐在拥挤的马车上，望着铺满白雪的苍茫原野，望着有些灰暗的天空，我年轻的心就像长了一对翅膀，被一种巨大的喜悦所充满。
　　作为农业社会一种最典型的产物和象征，马车还是渐渐凋敝和稀少了。在我的家乡，伴随农业机械化的疾速过程，马车成了可有可无的车辆，甚至被闲置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小手扶和农用汽车。人们在耕种和秋收的忙碌时节，习惯使用方便快捷的机动车辆，而马车只能算作一种陪衬和补充。特别是农村开始农田承包到户后，生产队马棚里那群马被分到了农家，两户甚至三五户人家合用一匹马，这样过去那雄健有力的那三套马车的风景，就很难在村庄和田野上演了。一匹马垂头丧气的拉着一辆车，那样子显得孤单而疲惫。
　　这就雄辩的说明，马车曾经风光或辉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在北方的农村，已经少有三挂马车的踪迹了，繁华整洁的城市就更不消说了。纵使有，这些马车也只能在城外停留或徘徊，虽然马车的屁股并没有排泄呛人的尾烟，是地道的环保型车辆，但城里人不喜欢马车，不允许马车随便进城，理由竟然是不够卫生。这样那伴着铃铛歌唱的轰轰烈烈的马车，就终于迎来了它们黯然的日落。这并没有什么不好，这是人类在走向文明和发展的进程中必须付出的代价，新的事物总要消解和颠覆旧的事物，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无法逆转的规律。
　　曾经写过一篇《天堂的马车》的童话，算是对过去乡村马车的一种迷恋、怀念和祭奠吧！说的是一个自幼丧母的小女孩，非常非常的想念她因为难产而亡故的母亲。有一天她歪着头问自己在生产队赶车的父亲：我妈到哪里去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父亲说了一个美丽的谎言，他说你妈到天堂去了！于是这个天真烂漫的乡村小女孩，就想着法子想把天堂里的母亲接回家来。一日趁父亲不备，这个可爱而勇敢的小女孩就坐在马车上。结果奇迹发生了，这辆套着漂亮健壮三匹马的马车，竟然飘了起来向天空飞去！小女孩终于在天国里见到了自已的亲生母亲，见到了许许多多雄壮有力的马车
　　虽然是虚无飘渺的童话，但我还是宁愿相信，我见过的那些乡村马车并没有消失，它们都被乡村的少女或少年，赶往遥远而幸福的天堂去了。在那里，马车沿着两侧长满绿油油庄稼的道路，正在如诗如画的飞奔。这或许就是记忆或怀念的一种力量，而所有的记忆和怀念都不会终老。这样说来，记忆就是我快乐和幸福的天堂。就像我见过的乡村马车和曾经的母亲，都在高过我头顶和目光的神圣天堂之上。3150字

发布时间：2023-03-29 0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