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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人夸颜色好，
只留清气满乾坤。
王冕：《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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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所说的北风，气象学上叫西北风，即从西北方吹过来的风。细心品味，就知说北风更有文学味。当然，我这里所说的西北风，并非黄土高坡小小的西北风，也不是流行歌坛曾经汹涌的西北风。
唐诗多北风。北风吹雁雪纷纷（高适：《别董大》），黄沙北风起（张籍：《征西将》），风云暮矣多北风（杜甫：《风晏行》），北风卷地白草折（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朔北相通，因而唐诗也偶有称朔风的,如，朔风飘夜香（柳宗元：《早梅》）。但怎么也见不到有哪个唐诗人在诗中称什么西北风，尽管它可能更科学。
北风，是寒冷的空气分子集体不间断的、前呼后拥的水平运动。人物、动物，对北风的切肤感受，实际上，还是寒。最寒的，还是日暮暮夜沉沉时节：北风,没带给你千树万树暖春的梨花，只有白刀子般尖利而刺骨的寒。
人烟寒桔树，秋色老梧桐。（李白：《秋登宣城谢眺北楼》）自然与人，总是互相感应的；北风凉寒，寒人物亦寒动物。而人类和动物，又到底是有未洒春秋的热血，因而，也总还是能够暖些许北风的。
寰球同此凉热是虚妄的。倘若小小寰球，人物俱无，了无生气，荒芜沉寂，倘若艳阳长照，就可能酷热难当，而当红日西沉，寒凉北风长吹，小小寰球，又将有大片寒凉世界。
2
北风总是干冽的。小小寰球，在北半球，愈北上，在单位时间、单位面积内所接收的太阳能也愈少。北极地带、西伯利亚以及蒙古，都是苍茫北风的故乡。西伯利亚的冬天，气温竟可寒冷至－78℃。至于我国西北部地区，多沙漠，沙海茫茫，苍海遥远，水汽匮乏，因此，尤其在冬天，不但空气总是很干燥的，而且也总是相当冷冽的。地上水湿一片，水湿后土皮看上去总似有些发黑，北风吹过，土色就慢慢浅白起来了，这是因为土壤中的含水量减少了，而反射的阳光却变多了。
北风又是宽阔的。北风是宽阔而有方向的动词。北风就似看不见边的、冰冷的汪洋，朝你移来。北风，排着宽阔的、手挽手的队伍，柔软而又坚硬地朝你倾轧过来。北风，从北方，从那遥远的北方，朝祖国的东南国土，雄赳赳地过来了。北风呼啸着，铺长天盖大地，爱你没商量，簇拥着你，拍打着你。
北风更是空灵的。在《观刀美兰独舞水》一诗中，我曾写道：
似水，又不见水的空明
无水，却听见水的哗声
也许这水太空灵
宛如傣家月色清。
我觉得北风和刀美兰之舞都具有空灵劲。天地悠悠，北风吹过，亿万斯年了，有谁看得见北风？北风，是透明的浩荡，是浩荡却又看不见的有形体的寒、凉或冷。大约在冬季，北风，即便风速接近为零，也依然是很空灵地包围着我们。王维说：山色有无中、青霭入看无，同样可用来形容北风。北风还是从大地之上、天幕之下扁扁的空间吹过来的。北国风光，千里冰封，北风起兮云飞扬，吹在白袄紧身的大地上，摩擦力是更小了，风，当走得更滑、更快了。北风澎湃向前，我们在朦胧中、懵懂中灌耳的都是空气与空气摩擦的声响。往事越多年，上山下乡时，小屋坡后，松涛汹涌，呼喊不断，现在想来，亦像是北风与松树在广阔天地相摩相擦，相依相抱，饱受寒冷再教育的悲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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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就似长江后浪推前浪。北风推行时具有排他性。规模宏阔的干冷空，大气如虹，浩浩荡荡，顺流挪移，势不可挡。没有办法，南方、东南方的暖湿空气，只得匆忙忙起营拔寨，身不由已，悻悻地，被取代焉。北风，吹走了温暖、湿润，让寒冷统治了大地。使大地之上的一切为之大变。
4
北风，不可能出现理想化的、一帆风顺的行程。
北风，本就澎湃在永远的摩擦之中。北风，不仅仅自己与自己摩擦，与北风摩擦的，更多的，还是其他物事。
其实，摩擦也好，阻障也好，都是正常的。可是，不管有没有摩擦、阻障，北风终都是前行的。北风的本质就是前行。即便不能完全如东坡散文般行云流水，也依然是随物赋形，不屈地流行。
亿万斯年了，天地悠悠，北风吹过
北风以自己的风行，完成了诗意的，寒凉而坚毅的开风气之先的形象塑造。
附言：
春天了，屋子外面是春鸟的鸣叫声，冬天北风已经远去。但晨起却突然想起北风其寒四字，这几个汉字真妙，原初、精简又达意，含不尽的韵味。这是汉字的魅力了。作为一个以汉语为母语的人，真是幸运！随着国家的强盛，我想中国人的这种自豪感将越来越强烈吧。
这是一篇旧作，发表在山东的报纸上,曾被2002年第6期的《散文海外版》转载。
2012414羊城，半山湾，绿色书屋
发布时间：2023-01-03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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