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庭幽寂,又参差荇影,过秋千索。白露沉阶凉似水,忍看欢娱成昨。素手焚香,愁心向月,暗许千金诺。清风遥递,不知何处残柝。
烽火国破山河,烟云离乱,魂散虚无着。眉蹙春山低婉转,也似拥麾横槊。枯木新荑,疏枝栖凤,休论花容错。今生须践,泪中多少盟约?
秋耳《念奴娇。美人吟之貂禅拜月》
一、
貂蝉喜欢拜月,而月亮却并不喜欢见到貂蝉。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闭月二字当配貂蝉。据传明月见了貂蝉,每每躲入云中。
其实,当每次看到月亮躲进云层的时候,貂蝉早已知道,就算是四大美女,就算有闭月羞花之貌,命运还是无法自己选择。
这新鲜的肉身注定要成为呈贡的祭祀阿,成为男人们挽救危局的棋子。
这也是一场注定没有匾额的牺牲,成全忠孝的过程,也是一泓净水污染的过程。
二、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子玉碎自然算不得什么。只是,貂蝉哪里知道,后人会有那么多闲散的文笔,不断暧昧地描绘。她的眉,她的眼,她在两个男人间妖艳魅惑的轻颦浅啼。
更多艳丽的想象涂抹着事成之后,留下的那片空白
说貂蝉四处狐媚,无筋无骨地奢望软腻于某位英雄的襟怀。
只是没有人能描摹她尾音里的残阳似血,暗淡孤绝。
貂蝉没发出过一个字,不屑于申辩、悲愤和控诉。她坚决地喑哑止弦,任凭无聊者口沫喷溅,肆意涂抹。
她要的不过是一钵净土。
三、
《三国演义》的历史,是一部男人的历史,充斥着英雄、栋梁和手足。
女人充其量是拙荆,是贱妾,是衣服。
在一个鄙视女性的时代里,貂蝉纤弱地呼吸着,挣扎是徒劳的,不如关闭希望、渴盼,以及这一生鲜美的萌动,让坠落从容。
而爱情、女性的肉体又能算什么呢,不过是用来征战的手段。
透过几千年的月色,我看见了貂蝉在遮蔽的月光下,那一瞬的苍白无助。
在历代的所谓正统文人眼里,荡妇全是美女,丑女都是烈贞。美女是江山的天敌,可以充当政治的工具,用完再把她们扔进粪坑,一如以前的褒姒和妲己历史的逻辑向来如此。
罗贯中在他的书中说:司徒妙算托红裙,不用干戈不用兵,三战虎牢徒费力,凯歌却奏凤仪亭。我翻到了这一章,没有为司徒王允的功劳所动,却被貂蝉哀怨的眼神灼伤。
从此,我时常做梦,梦见貂蝉在吕布的甲胄里裹着,被董卓的亲信追杀。我有一些担心,不知道乱世的爱情,能走多远。
我也有一些希望,有关貂蝉的历史,就到此结束,多好。没有后面那么多的是是非非。
现在,两个生命融为一体,赤兔马在他们身下狂奔。英雄背着美人,迎着刀山而上,没有丝毫的胆怯和畏惧。方天画戟在月色下闪着银光,那么剌目,如同灼眼的美人。
四、
吕布背着貂禅,飞奔在辽阔的原野上。俊健的赤兔宝马,马上的红粉与英雄,在月光下是怎样的一副画面?弥漫着草香的苍茫大地,掠过湛蓝天空的群鸟,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生命、时间、死亡、自由、梦想、爱情
我宁愿相信貂蝉是爱吕布的,美女配英雄,是一种浪漫且完美的组合,悲壮而艳丽。当然,你也可以认为他们是美女与野兽,或者英雄与祸水。如果用《三国演义》来叙述将是第四种结果:美女是个淫妇,英雄是个杀人狂,两个狗男女,凑到一块,能干出什么好事情?
我们的祖先总是靠不住的,美女与淫妇、英雄与罪人,只在一步之遥。正如盗物者诛,盗世者诸候一样乖谬无常。
而我宁可相信我的梦,因为历史并不比我的梦严谨多少。
五、
美人配英雄?
美人的美是肯定的,而且几千年来,雄居榜首,毋庸置疑。否则,她也没有资格让中国的历史乱了阵脚。有关美人的美,有诗为证:原是昭阳宫里人,惊鸿宛转掌中身,只疑飞过洞庭春。按彻《梁州》莲步稳,好花风袅一枝新,画堂香暖不胜春。
英雄就说不准了。虽然他器宇轩昂,威风凛凛,骑着赤兔马,提着方天画戟,一身战甲,酷得一塌糊涂。
但在《三国演义》里,罗贯中为了抬高另一位英雄,生生的让吕布变成了一条狗:明公所患,不过于布;今布已服矣。公为大将,布副之,天下不难定也。。
其实在那个无关正义、只为霸权的时代当狗也没什么不好。但在人为的正义面前,吕布连做狗的机会也没有,我们可爱的罗老先生草率地为英雄的命运划上了句号曹阿瞒一声斩,吕布那颗眉清目秀的头颅便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作者的用意不言而喻。
身首异处的英雄另一个不幸,是他的美人被赐给了关羽。关羽当然是正义与高尚的化身,所以美人的结局可想而知。
六、
不去管结局或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我只想延续我的梦。至少在我的梦里,吕布还是个英雄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美女、宝刀、名马,三个加一块,英雄就可以名震江湖了,斩将夺旗,探囊取物,武功盖世,震古烁今。离开这三样,鬼知道他是谁,他只能哭。
在羞羞答答的月光下,漫漫大漠,滚滚硝烟、战马悲鸣跟英雄有关系的,还有史诗。后来的文人,总喜欢学莎士比亚,把老吕比成三国版的汉姆雷特。
在我的梦里,吕英雄也应该是有诗意的,他无比爱怜地看着甲胄里的貂小姐:我要用生命呵护你,永生永世。
貂婵流泪了,闭月羞花之貌顿失颜色,很有诗意地呜咽起来,为英雄末路、强弩之末,也为自古红颜多薄命。
身后,追兵渐渐逼近。
七、
英雄背着几十斤重的美女和几十斤重的兵器,很武侠地与追兵打了几百回合,杀得暗无天日、血流成河。终还是杀出重围,跑掉了。
如果我是罗贯中,就会为这个故事设计两种完美的结局:一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让英雄与貂婵结成百年之好;另一种让英雄与美人缠绵,并付出生命的代价,双双命殒,为爱情殉葬,去惊天地泣鬼神,让后人赞赏。
老罗却不这么写。于是,你看到的,英雄不是英雄,美女不是美女。在末路里,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在我的梦中,英雄带着美人还在狂奔,不知道他们要跑到什么时候,也可能有一天,学着现代人一样玩个穿越。
想象力用在这里是具有风险的,因为历史具有给定性尽管历史总是漏洞百出。
所以,我愿意他们一直跑着,直到地老天荒。
注:开篇引用好友秋耳的《念奴娇。美人吟之貂禅拜月》。
发布时间:2023-01-02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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