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天气明显的转凉,夜也长了许多,冬日的到来,已经为期不远。不知何因,天气转凉后,睡觉的时候,梦特别的多,无论是午睡还是夜觉。
前几天做的梦里,经常梦见姑苏城内香花桥巷,梦幻中的香花桥时隐时现。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的缘故。其实,从我的儿时至今,姑苏城是经常去的,可是,从未到过香花桥巷,更未见过香花桥,因此根本不知其真面目。
据我母亲说,姑苏城内的香花桥巷,沿河而建,因有香花桥而得名,位于苏州城的平门内,北寺塔的西面,距离平门外的苏州火车站不远。俗称的香花桥是指包括了香花桥巷,在内的附近区域。
我母亲的老家在苏州香花桥巷。上世纪二十年代初,我的母亲出生在苏州老家,今年恰逢她的九十诞辰。
我的太外公和太外婆生育了一子一女兄妹俩,一子即是我的外公,一女是我母亲的娘娘,我叫她为娘娘好婆。娘娘好婆嫁给了姑苏城内,做丝绸生意的徐家。徐家住在离玄妙观不远处的,西花桥巷与皮市街的拐弯处,是一幢古老的三进苏式庭院建筑,门牌号是西花桥巷36号。皮市街上的门是边门,边门没有门牌号。
我的外祖父是子承父业,全家以生产经营丝线为生。外祖父当时经营的丝线厂,属于前店后工厂的小型企业,生意主要往来于上海和苏州两地。苏州产的丝线,是我国四大名绣之一,苏绣的主要原料,也是做丝绸衣服的主要用线。所以丝线制造业,是苏州的传统工业。直到现在,高档的丝线绣品行业中,离不开苏州生产的丝线。
19世纪的后期,我国苏、沪、杭地区的商品经济,已经相当发达了。本土的手工机械与外国的动力机器,不断的融合,并在融合中革新,在革新中发展,形成了我国独立的工业体系,即民族工业。苏、沪、杭等地的近代丝织业,就是我国民族工业的一个组成部分。而我外公家的丝线厂,就是我国民族工业中的一员。
上海老城隍庙内有许多丝线商店和丝线代销商,他们中的大多数是我外公的客户。外公的企业所生产的丝线,有相当一部分销往,上海老城隍庙周边的商店。因此,我的外公,在当时上海的公共租界内,开设了办事处,方便苏、沪两地的生意。
1937年8月13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中日双方的军队,在上海摆开了战场,淞沪会战就此开始。日本兵为了切断,从沪宁线南下增援上海的中国军队,对位于平门外的苏州火车站,进行了狂轰滥炸,战火燃烧到了苏州古城。平门内外,每天都要遭到日本兵的空袭。空袭主要目标是苏州火车站,殃及到了平门内的香花桥。平门外的苏州火车站,被炸的损失严重;平门内的苏州香花桥巷,被炸成一片瓦砾。母亲的家连同外公开办的工厂,统统被日本兵炸毁,所幸的是,人逃了出来。不久,苏州沦陷。就此,母亲在苏州的家,算是全完了。
外公一家逃到上海租界内,在办事处内安了家。既然外公的工厂已被炸毁,上海的办事处也随之失去了作用。于是,外公的一家在上海生活了下来。母亲告诉我,那年她16岁,刚刚初中毕业。从此以后,一个殷富的人家一蹶不振,再也无力恢复祖业,哪怕到了抗战胜利以后。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家的经济有所好转,母亲有能力领着我到苏州探亲,探望生活在苏州西花桥巷的姑母和表弟表妹们,我的娘娘好婆和我的表舅表姨们。这是母亲离别苏州三十余年后,再次踏上苏州的土地。尽管苏州离开上海不到一百公里的路程,按当时的火车票价,快车一元九角,慢车一元五角。
我与母亲站在北寺塔围墙外的人行道上,母亲无语地西望不远处的香花桥。三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犹如昨天刚发生一样,飞机、爆炸、大火、房屋的倒塌、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母亲终于没有再次踏上老家的故土,尽管就在眼前。她只是远远地望着,望着被炸毁的祖屋原址,望着祖先开设工厂的原址,缅怀逝去的亲人和友人。
姆妈阿拉走过去看看好吗?我小声地对母亲说。
母亲没有答应我,只是默默地遥望,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
中国的近现代,古城苏州经历了两次大的战争。一次是在太平天国反清起义时,另一次即为抗日战争时。在太平天国时期,清军攻陷苏州城后,苏州遭到了清军的屠城,屠城的主谋是汉人李鸿章。在抗日战争中,苏州沦陷后,日本兵滥杀苏州人。早年北京女师大的校长杨荫榆,就是被日本兵所杀害。
自古以来,苏州平门内的香花桥巷,一直是一条繁荣的巷子,明清以来,更是苏州城内著名的工商业集中地。平门外的苏州火车站,是通往上海、南京等地的快速通道,而香花桥巷边的河道,则是通往京杭大运河和太湖流域的水路交通。其昔日的繁荣景象,可想而知了。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八·一三抗战,平门内的香花桥,连同平门外的火车站,被日本兵轰炸成了一片废墟,由此可知,其战斗之惨烈。
去苏州看望我的娘娘好婆时,平门内的北寺塔是必经之地。每当我走到北寺塔围墙外的人行道时,总要向西遥望不远处的香花桥,那里是我母亲的出生地,曾经的祖屋早已化成了灰烬,留下了的只是无限地遐想。唉!岁月流逝,人间沧桑。
几十年过去了,虽然多次进出苏州城,然而,我终于没有踏入平门内的香花桥,尽管如今的香花桥也是繁荣的。
二0一一年十月
发布时间:2023-01-01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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