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的越远,心就离故乡越近。漂泊的太久,故乡在记忆里已成一片模糊。然而夜夜入梦来的,还是那座叫做乾州的小城。
一朝远行,经年难归。岁岁又年年,那青砖黛瓦的马头墙上已生满了苍苍苔痕。墙上青苔瓦上霜,人隔天涯望故乡。万溶江边的吊脚楼上,凭栏的人望穿了几度秋水,牵挂的那个人仍旧只在梦中出现。江水滔滔日夜东流,述不尽的思念与哀怨却上心头。
东门巷、西门巷;上河街、下河街。一条五里长的青石板街串起了一个个梦绕魂牵无比熟悉的地名。石板青青,印载了多少岁月的足迹。阿爸挑着箩筐从这里走过,阿妈背着背篓从这里走过,一代又一代的乾州人迈着轻盈的脚步从远古深处走来,穿过长街、如浩浩江水奔向山外的世界。
时光磨平了长街上的青石板,却磨不灭小城的往事如烟。沿街而行,黛瓦青砖木板壁的吊脚楼栉次鳞比而立,斑剥的墙面上刻满了沧桑的痕迹。飞翘的檐角如凤凰展翅般高高耸起,一串串大红灯笼从檐角上垂挂而下随风摆舞,鲜艳的中国红流动着属于小城独有的幸福与祥和。漆刷了桐油的木格子窗棂上雕刻着各种精巧秀美的花卉或戏文图案:兰桂齐芳、松鹤延年;八仙过海、五子登科阳光从半掩的窗页间穿隙而入,似斑澜星辉洒落在铺着水磨青砖的天井里。光影流照中,小城积淀了千百年的爱怨情愁被一片一片地剥离开来,如春花初绽层层绚放,撩动着过往的每一颗多愁善感的灵魂。
城头斜阳画角衰,故园非复旧池台。夕阳黄昏时候,登上那青石长条砌就的古老的城楼,抬头四顾环城的苍茫远山,还依稀可见当年修筑、现已荒芜废弃了的黄尘古道和烽火边墙。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伸手去抚摸城墙上的累累弹痕,心中不由泛起深深的苍凉之感。古往今来、光阴轮替,多少人来了又去。来来去去之间,曾经多少英雄豪杰金戈铁马驰骋纵横,到如今俱化成云烟随雨打风吹去。只有小城风采依旧,以它故有的姿态在暮色中昂然伫立,无语向黄昏。
故乡忆,最忆是乾州。乾州最忆的又是那胡家塘的十亩荷香。池塘形状如半月,四周坐落着房屋质朴典雅、古色古香的小户人家。沿塘周围铺砌了一圈青石板的小道,池塘北角横跨一座小小石拱桥,桥头这边有两株垂杨、一眼古井。盛夏时节,坐在绿杨荫里放眼满塘荷叶连天翠碧,一汪井水波澜不兴。清风起处,百千万朵盛开的莲花如火如雪,芳香四散沁透了大半个小城。
临江的观音阁又飘出了梵呗的吟唱声,如诉如歌伴随着小城的每一个朝朝暮暮。谁家的院落内播放着小城人最爱听的阳戏和辰河高腔,悠扬的曲乐似行云流水从虚掩的绛色木门向外倾淌而出,远远散入宁静的街巷深处。湘西阳戏、辰河高腔;一则缠绵绯恻,一则高亢昂扬。两者相辅相成,调和成了小城人清灵俊秀而又坚韧厚实的性格。纵经百般磨难,仍不改慷慨多情、急公好义的侠义本色。
乾州的城,凤凰的兵。一句俗语见证了这两个地方当年在湘西的重要地位。如今硝烟散尽,曾经的王图霸业已成为一个远去的传奇。山围故国周遭在。历经百余年的人事变换,只有小城神情依旧,正以她沧桑阅尽的宽阔胸怀翻开历史新的一页,从古老的身躯内重新焕发出灿烂动人的光采!
发布时间:2023-01-01 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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