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畈多塥多河,一种瘦小的竹子繁茂生长,围民居成园林,围河堤造绿荫。沙畈土肥地沃,米白鱼香,民风淳朴。我有幸在沙畈停留,如同弗罗斯特雪夜在林边作短暂歇息。水乡之竹让我深思和迷恋。
一只蓝色鸟穿过田间升腾的雾气,扑打沾染着稻花的翅膀向白色的沙堤飞去。我的视线追踪着鸟,便看见一片坦荡起伏的竹林。穿过一条绿草如茵的小路,竹林像画册一样等待我身影的进入。我感受着一步之外的清风,二步之间的鸟鸣,三步之外深邃的宁静。
我抚摸着竹子像抚摸节节被阳光照亮的情思。它的根扎在沙堤上,形成蜿蜒苍翠的屏障向远方延伸。河堤被它盘虬交错的根须筑成洪水不可逾越和侵犯的防线。沙畈河水且浅又清(汛期除外)被竹的倒影染映成青黛色。河堤浅滩,有陶罐大小的沙宕,褐色的细根蔽盖在宕口边,一窝窝竹叶状的银色小鱼,悠闲地在根须中穿梭游嬉,恰似襁褓中的婴儿,享受竹的庇护与抚慰。
沙畈人不把这种竹子放在眼里,称它叫草竹或野竹。沙畈人喜爱把顶天立地的青皮竹栽植在自家门前屋后。因为青皮竹是一种成材竹,高达三丈,剖开成竹,篾丝光洁柔软,可编箩筐,可织凉席。沙堤上的瘦竹在《辞海》中它的学名叫苦竹,属禾本科,杆圆筒形,只有小拇指粗细,高约2米至3米。苦竹在沙畈蔑匠心中如同无用的荆棘一般。苦竹为此因祸得福,逃避了刀斧砍伐之灾!
时光如烟,苦竹无拘无束,洋洋洒洒地生长,和风轻拂翠绿的叶片,发出弦歌的音响,袅袅余韵,在我心中萦回。它追求的正是浑然天成又无所可用的超凡脱俗的境界吗?我在默思中想起圣人庄子所说的一则典故。春秋时期,南伯子綦到商丘游玩,见一棵大树,与众不同,一千辆大车隐蔽在它下面,被它的树荫所庇护。子綦抬头看树枝,挛缩卷曲无法作栋梁,低头看根,满是疤节不能作棺椁,舔它的叶子,口舌溃烂,闻闻树汁,使人大醉,三天不醒。子綦说,这果然是不成材的木头,怪不得长这么大!子綦顿悟道,唉,神人要的就是这种不成材的树呢!我凝望着竹,神思变得恍恍惚惚,这竹莫非入了老庄之道么?看它远离的是世俗与喧闹,享受的是清静与安然自得;与一线碧水共生共死共蓝天一色。晨钟暮鼓中,它迎来落霞与孤鹜齐飞。遍地白金般的沙粒宛如它大音若稀的心语:坚守淡泊,摒弃浊气,洁身如晨霞夕露,珍视无为,把欲望和忧愁抛向那出世的云烟,让心解脱,把自己变空!此时,一个鹤发银须的老者的背影在竹林中一闪就不见了,他是郑板桥画中的竹魂么?
我在苦竹环绕的沙畈河边,掬起透明的流水洗濯内心的尘埃和痛苦,落日把沙畈的天空,河流和苦竹林燃得火红火红。
发布时间:2022-12-31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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