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气温一直很低。看着门外浓浓的雾气,你递上一碗浓浓的油茶给我后细声说着,我不该再到这山里来,这雾有什么看头,这宝峰山、这冲水潭有什么看头,山水再漂亮也已掩没在雾里了。书上讲这雾叫瘴气哩,有毒的。正是壮年,事业多着呢,是不是有点心恢意冷,躲进山里来消闲了?
说图清闲或许有点。进得山来,移动电话、电脑等现代通讯工具,在这"盲区",一概找不到我了,能不清闲么?山外的事真是太多了,也就是我们经常说的"不睡觉也做不完"。人到壮年,犹如冲锋陷阵时的战马,这累的滋味,这忙的滋味,这不可稍有疏忽的滋味,也只有到这壮年光景才知晓的。还记得我们砍山、拖杉树、扛坑木的情景吗?我可是个挨得起累的人,城里机关的工作休想把我累倒。可山外很多事情并不是出几斤力气便可办好的,我常常难以心平气和呵。山里的小溪多自在,山里的云雾多自在,山里的你多自在!爬这海拨1400余米的宝峰山很辛苦,可每挑下一担矿石,便有一笔可知的收入;扛坑木拖杉树放排上车很辛苦,苦中有乐,我昨天进山时不就是听到你们的山歌声才找到你的,那铁钩拽木头的节奏伴着山歌的旋律是多么的谐调。头瑶、二瑶、三瑶,都是我们当时进出宝峰山需艰难翻越的"关卡",但这关卡几时难住过我们!可山外很多看似容易、顺手可办的事情,却是我难以逾越的雄关。
宝峰山、海洋山脉有着丰富的矿藏:铅锌、铜、金银等等。史书记载,从明清起这些矿藏便逐渐得到开采,由此养育了一代又一代山民,现在随处可见古坑道、古土窑。也由此铸造了这一带山民们那金子般可贵的心灵,山里这古风犹存的氛围。22年前,我俩在宝峰山下开荒种树,如海浪般汹涌澎湃的雾气,使我们迷失了归,中毒般昏昏糊糊地走进了一个山蚂蝗成堆、悬崖陷阱遍布的绝境,是恭城界上一个守猎、挑矿的老人冒着生命危险把我们救出,到他家中火塘边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次日又在细雨中过界送我们回到阳朔一边的山居。也正是有了这次遭遇,你我的心灵仿佛受到了一次庄严的洗礼,变得宽容、变得豁达了;好象从一个上山知青,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老老实实干事,规规矩矩做人"的山民,再不问"文革"中的政治为何物,再不理动荡岁月的人事沉浮。特别是你,你说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是山民救了你,你是属于山民的于是,你招工不再填表,高考不再参加,返城只当没有这事,扎根在这云雾山中献出你的青春宝藏、生儿育女了
我当然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在那瘴雾肆虐之时,我与你仿佛就是走到了地狱之门。可大难不死醒来之时,我终究挡不住山外世界的诱惑。这远近闻名的冲水塘瀑布再高,想必有几十米吧,飞溅的浪花何等壮观、自在,终究还是落下深潭、流到山外、溶进山外的社会里。那瀑布在途中也被巨石分作了两股,但它们绕过巨石之后又变成一股。也正是这般变化,每每使我对你的选择充满难以言喻的情感,想必停止不变的就是那悬崖中分割瀑布、深潭边阻挡浪花笨重得数十吨一块的顽石吧!今天进山,我不敢谴责顽石,因顽石现在依旧伴随着你;我同时又不敢赞美顽石,因顽石已不属于我
可我心依旧!依旧思恋着云山,依旧思恋着林海,依旧思恋着山溪,依旧难忘这顽石。云山林海使我接受着、适应着山外变换莫测的社会,山溪小流使我不敢玩弄人生、愧对父老,顽石使我至今不改坚韧不拨的性格于是我又进这山里来了,我要感谢这山里的一切;"正是壮年,事业多着呢",谢谢你,我依旧的朋友。今天喝够油茶、倾尽相思情,明朝再作战马冲锋陷阵去。
发布时间:2022-12-25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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