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的故事,实在是算不得一段佳话。
那时候的她,就算称不得大家闺秀,至少也是小家碧玉。模样乖巧,性子温吞,又读了不少书,是个让人觉得舒服,觉得适合过一辈子的温婉女子。
就算是在一大群女里,也能一眼就看出她来。至始至终,她都是不一样的。
从来都不一样。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在河边折柳。鹅黄的裙衫映衬着嫩绿的柳枝,河下淙淙的流水,冲荡着柔软的水草。她头上的翠玉簪,挂着摇啊摇,直摇到了他里去,摇的心痒痒,摇的他再也忘不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他见到她了,他辗转反侧,他寤寐思服。
所有人都知道,王家有位姑娘,长的貌美,性格又好,只是王家老爷子晚来得女,看得自是格外娇气,舍不得将宝贝女儿早早的嫁作人妇。
这王家姑娘又是个孝顺的,知道爹娘都疼着自己,也从不把婚姻大事放在心上,总是说等等,有缘之人自会有缘相聚。
这一等,就一直等到他去上门提亲。
其实他去说这门亲事,没有一个人是看好他的。几乎每个人都认为,他一个穷小子,又没钱又没权,也没有什么出众的才华,王家姑娘,是怎么也不会看上他的。
就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自己怕是没什么可能娶到她。可心下一直忘不掉,想着念着,只觉这世上她一人好。
那就去试试吧,至少也追求过,至少也不留太多遗憾了。他这样想。
也许世事就是这样巧妙,她答应了。
一直拒绝着别人的她,没有拒绝他。
她答应了,答应做他的妻子,她答应了。
这样的喜讯太突然,突然的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半天都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还是二姐推搡了他一把,让他去跟人家姑娘说说话,好好表现,别像个愣小子。
他急急忙忙地点点头,风似的冲出了家门。可真正见到了她,他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结结巴巴的,老半天就那么几个字:“呃……你……那个……我……就是。”
倒是惹得她笑开了声,那时候的石榴花开的正艳,火红色的花朵挂在枝头上,映衬着她比花还要美上几分的娇颜。
后来她就真的成了他的妻子,挽上了高高的发髻,褪下了艳丽娇俏的花裙,换上粗布麻衣,开始在家务中忙碌,也随着他走下了泥田。
有时候,他看着娇小的她在一人多高的草丛里割草,豆大的汗珠从她鬓角滑落,就舍不得让她劳累。拿过她手里的刀,推着她去旁边休息。
她也不固要继续,听话的坐到一边,眉眼盈盈的看着他接着她的活儿又做了起来,拿出手帕来给自己擦汗。当然,也给他擦汗。
还有的时候,他从林子里砍柴回来,她就坐在小院儿里,仔细地给他洗衣服。太阳爬上云层,穿过树叶,洒在她侧脸。
明明都是一样的阳光,他却觉得,落在他身上炙热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就了几分。这样美好的女子,是连上天都舍不得对她太过分的吧。
有时候看着这样的场景,他都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看到她明媚的笑容,又明了,这都是真的。
他想,他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大善事,不然,怎么会得她青睐?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好,让她愿意委屈下嫁。但他既然娶了她做妻子,就一定会尽他所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他对着她承诺:“月儿,我会永远对你好。”
她把眼睛弯成月牙说:“好啊。你要永远对我好。”
时间飞快,寒暑易节,从他们成亲以来,已经过去了两个冬日。
冬日里没什么可做,他便出去砍了几捆柴。回来时,她已经摆好满桌的菜肴,坐在桌边等他。
他放下肩上的柴担,望向她:“月儿,今天做这么多菜啊!”
她笑着偏偏头:“嗯,我有好事要告诉你。”
“什么好事啊?”
她把筷子递给他,狡黠的一笑:“先吃饭。”
吃过饭,他很是好奇的问她:“月儿,到底是什么的事?”
她凑到他耳边,低低的说了几个字。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望向她,搂紧了她的肩,颤抖着声音问:“你是说,我要当爹了?”
看着他明显高兴过度的表情,她也笑开了花,闭上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他就出去的少了。恨不得一天到晚守在她身边,一刻也不离开,一步也不走远。
她也没有什么孕期反应,宝宝很听话,不闹她,所以也还不算难受。
更何况,他对她那么好,鲫鱼汤、山鸡汤,变着花样地给她弄来吃,她也不会觉得难受。
有时候她回娘家去看看,王家爹爹就心疼自家女儿,说“月儿你又瘦了……”
“月儿你这下巴越发尖了……”
“月儿,你怎么又憔悴了啊……”
“月儿,是不是荣小子没照顾好你,爹替你教训他……”
“月儿,荣小子怎么没陪你来,这家伙皮痒了是吧……”
诸如此类,她开始还理理,后来便不置可否了。
以前怎么没觉得爹爹这样唠叨呢?
还是他好,话不多,却事事做得好。哪里像爹,说了半天,她要喝的鸡汤也没弄来。
还是回家吧,他熬的汤好喝。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她生下女儿的那天夜里,他紧张地失手摔了五个茶杯,在房门外不停地焦躁地走来走去。直到孩子传出了第一声啼哭,他一个激灵,从椅上站起,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
汗水打湿了她的发,她却温柔的笑着看他。他瞬间就红了眼,哽咽着说:“月儿,辛苦你了。”便没了下句。
知他耿直,说不出那些好听的话,却是真心待她好。
她开了口跟他说:“我没事,你让我看看孩子。”
他连忙起身,动作笨拙地把孩子抱给她看。
“真是可爱,你看,这小鼻子跟你真像,还有这眼睛,也和你一个样。”
他凑过去看了看女儿,也终于笑了起来。
“‘吾雏字阿罗’,相公,我们的女儿,就叫罗儿好不好?”她疲惫却不失灵动的眨眨眼,望着他说。
他忙不迭点点头,连声说好。
你说的,什么都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罗儿也慢慢长大。
有天,罗儿正外面玩,她做好了饭,让他去叫女儿进来吃饭。
他迈出门,招手道:“罗儿,快来吃饭了。”
他给小丫头夹菜,小丫头趴在桌子上吃饭,突然问道:“爹,我为什么叫罗儿啊?”
他一愣,女儿的名字是她给取的。他没读过多少书,不懂这些,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女儿去这个名字,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唐代有个诗人,叫白居易。他有个女儿,十分宠爱,取名阿罗。”她从屋外走进来,为女儿解疑,“娘和爹都很爱罗儿,所以给罗儿取这个名字。”
“哦,我知道了,罗儿也很爱娘和爹。”小丫头听完,又低下头去扒饭。
他不禁笑出了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得妻女如此,又复何求呢?
复何求呢?
后来他知道,原来,还是有事情,是他求不得的。
生了罗儿的她身子大不如前,尽管每日都在不停的吃药补身子,可到底治标不治本,终于还是病倒了。
那段时间里,他把罗儿送到了外公家。看着她虚弱无力的卧在床榻上,小脸苍白的像张薄纸,咳嗽也是一声接一声,声声催人断肠。
大夫又开了药,一顿接一顿的中药,他闻着都苦,她却要忍着一副一副的喝完。她不仅要忍着病痛,要忍着药苦,还要安抚岳父,叫他不要责怪他,强撑着说自己没事;她还要安慰他,让他别担心。
可他怎么能不担心呢?她是他最爱的月儿,要用去呵护一生的月儿啊!
她受着苦,他却束手无策。
他想,他大概是世界上最没用的男人了。
后来的事,是他最不愿再回忆起的,每每想到,心都像是在被凌迟,一刀接一刀,刀刀都在滴血。
月儿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每天都只有一小会儿是清醒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只是她醒来的时候,总会和他说说话,告诉他自己觉得好很多了,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就可以下床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她撒了谎。
那天她说想要吃豆腐,他自是答应说好,可家里又没有,就只好去集市上买。
等到他提着豆腐回到家时,她已经坐着靠在门边,久久的睡去了。
她脸上的神情是那样安详,唇角还挂着微笑。
她只留给了他一封信,信上说让他安好勿念,好好照顾她们的阿罗,等阿罗大些,就给阿罗再找个娘。
他不敢去相信她已经去了,在他看来,他不过是出了趟门,很快就会回来的,而她会在家等着他,等他回来给她做豆腐吃。
她不会离开他的,她舍不得让他思念。
她怎么可能会坚持不下去,怎么可能会放弃呢?
原来那病,是很折磨人的。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她只是一直忍着,一直没有让他知道。那天,她或许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才会吞了金,一个人偷偷的走了。
那她也一定是带着不舍走的,对他的,对罗儿的,对岳父的,对很多人的。
后来他就把罗儿接了回来,一个人带着她,做她曾经做过的事。
慢慢地,他学会了梳头,学会了写字,学会了读书,学会了很多。
因为他要代替她,给罗儿梳头,教罗儿写字,带罗儿念书。
他也学会了一个人偷偷的思念她。
其实,他是不愿意相信她已经不在了的。
他总觉得她随时随地会回来,回来给他做饭,烧他和罗儿最爱吃的茄子,还有罗儿最的清蒸鱼。
她还要替他洗衣服。她洗的衣服永远都是香香的,没有一丝褶皱。穿在身上,舒服极了。
她还要和他给罗儿生个弟弟,她还要和他一起教罗儿识字。
她还要让他,对她好一辈子的啊!
可她怎么,就不在了呢?
二姐看他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就常常过来看望罗儿,给她带来些小零嘴,小玩意,和罗儿说话,陪罗儿玩,常逗得罗儿呵呵笑。
那天他去打猎回来,罗儿和二姐坐在院子里剥豌豆。走到房子的拐角处,听见罗儿:“二姑,你知道我娘的事吗?”
他顿了顿脚步,停下来,立在墙角,没有动。
二姐似乎是停了一下,才开口说话:“怎么,罗儿想娘啦?”
“嗯……也不是,我就是很好奇,娘她,到底是怎样的。可是爹,他,他好像不太喜欢我提起娘亲……”
“怎么会呢?你爹,只是太想你娘了。”二姐安慰着罗儿,又说到“你娘,是个很善良的女子……也是个苦命的女子。年纪轻轻染了病,早早的去了。”
“你爹也不容易,这么多年来一个人把你拉扯大。罗儿要懂事一点,不要惹你爹生气,他心底,约莫也苦的很。”
“嗯,罗儿知道。”
他缓缓的闭了眼,靠着墙蹲了下来。
其实他一点都不苦,他哪里会觉得苦呢?他有她那样温柔的妻子,有罗儿那样聪慧的孩子,他哪里会觉得苦呢?
从那以后啊,他看着岳父一下子就佝偻了背,一下子就老了十来岁。
月儿走后,岳父就总喜欢抱着罗儿,给她讲牛郎织女,给她讲木兰从军,给她讲苏武牧羊……给她讲好多好多。
后来岳父也老得讲不动了,躺在床上,悄无声息地走了。
又过了很多年,他看着自己鬓角逐渐变白,看着自己皮肤逐渐长出道道沟壑,看着罗儿慢慢长大,看着罗儿一天天更加亭亭玉立。他觉得,自己,这一生,也算是对她有了交代。
院子里的石榴花又打了花苞,他微微的眯着眼,阳光倾泄而下,他好像又看见那年,她在花树下,比花还要好看上几分的容颜。
月儿,我很好,可我还是会想念你。我把罗儿照顾的很好,我没有给罗儿再找娘。
你看,院里的石榴花就要开了,你闻见香味了吗?
我马上就要来见你了,你不会,等得不耐吧?
Theend.
发布时间:2022-09-25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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