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子

　　（一）
　　娥子是我乡下的一个邻居，只活了二十岁，像山里刚刚绽开的一朵花蕊，却在微雨中悄悄飘落了。
　　我回到乡下时，看到我多年前生活过的老屋，就忽然想起了娥子。
　　娥子比我大十几岁，是我们马围子村杨家圪台的一个女孩子，他生来就很瘦小，却有讨人喜欢的向日葵般硕大无比的脸蛋，留着长长的刘海，狭长的鼻梁就像地里长者的扁豆，眉毛又黑又浓，我们杨家圪台的男孩子都管娥子叫貂蝉，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到底貂蝉有多美，但那时候每天在收音机前听评书《三国演义》，也就知道了貂蝉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可现实生活中我们无法描述这种美，有一次一个叫永生的傻子指着出门的娥子说，貂蝉，我们就跟着他把娥子也当成了貂蝉。
　　然而娥子毕竟不是貂蝉，生活中也没有英雄吕布。娥子只是一个平常的农家女孩，每天背着书包上学放学，她想得最多的是什么时候可以去趟城里，看上一场电影。
　　这样的愿望其实对于那时的乡下人是个十分奢侈的梦想。但是娥子却等来了这样的机遇。
　　那是娥子就要高中毕业前的几天，他和往常一样和我们在夏日的月夜里坐在样槐树下乘凉，凉爽的晚风像一个多事的闲人把迟开的槐花的馨香在院子里张扬着，我还是刚刚开始上三年级的小男孩，我看到忽闪忽闪明明灭灭的萤火虫在夜色中流动，拿着抓萤火虫的网和瓶子追着，娥子复习完来院子里透气，她看到我追不上萤火虫着急的神情，就帮我去抓，果然不过一会儿，就抓下好多，瓶子里绿幽幽的萤火虫一明一灭，煞是好看，我望着她满面笑容，心里也乐了，说，谢谢姐姐。
　　过了几天，夏至到了，村子的农闲是农民们最幸福惬意的日子，晚上村子里的戏班唱起了大戏，我非要去，可娘总认为我小时候身体弱，就不让我到戏台下看第一场戏，他和爹总说，不管哪里唱戏，通常第一场戏八字软的人是不能去的，而我不仅算命先生说生来八字软，而且身体也弱，所以爹和娘通常不让我去看第一场戏。于是听说村子里要唱《穆桂英大战洪州》的武戏我的心就吊在里嗓子眼，可是却被爹娘锁在了房子里。为了能够去看这个早就梦寐以求的武戏，我只好爬在门口大叫，谁能够把我带去看戏，我就把最好看的书给谁看！正好这时娥子和村里邻村的几个同学要一块去看戏，听到我的喊叫，娥子停下脚步让同学们等一下她，她跑到窗户前来看我，我为了能够出去，把一本过年时我教书的老爷乡联校奖给的苏联小说《钢铁是这样炼成的》举在手里，娥子早就想淘这本书来看，见我手里晃动的是那本名著，她喜出望外地说，你等我，小利，然后她就跑开了，我正纳闷时，他把一个五大三粗的邻村的一个男同学叫到跟前说，大奎，你看门能不能摘下来，我这时才佩服娥子的主意，果然那个叫大奎的男生身大力不亏，蹲下身一手托住门的下边，一手抱住门的侧面，一扇门被滑出门骨朵，拽到地上，我从复习中钻出来，然后大奎又在娥子的指挥下把门反其道而行之又安到了门骨朵上，不显山不露水的，我高兴地兑现诺言把小说借给了娥子，并说，你看吧，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还我。
　　娥子机警地提醒我说，小利，你快去看戏吧，刚开始，你这么爱看武戏，不要耽误了遗憾！
　　我飞也似的往院外跑去，娥子忽然想起还有话要说，就让大奎追上我说，娥子说要你快散戏时早点回来，你钻进去我们再把门安好，以免大叔回来见你出去看戏回来又用鞋底子刮你的屁股蛋！
　　我应了声，没问题，多谢你替我考虑的这么周到。怎么你们不去了去？
　　去，但是只是凑个热闹，我们没有心思看古装戏，我们最爱的是看电影！我出了院子时听到他们这样跟和回话。
　　（二）
　　我到了戏台前的时候，穆桂英正和金国元帅白天珠打得不可开交，我激动得掌声雷动，把两边和前后看戏的老人小孩的视线吸引了过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入神，赶紧放下拍得生疼的手钻心看戏，忽然听到侧面有我爹的咳嗽声，我急忙蹲下出了人群，这时候娥子看到来我，说小利你是不是看不见，大奎把小利抱起来看，大奎抱了我一阵胳膊困得难受，就把我放下了，娥子白了他一眼说，还男子汉呢！她把我抱起来一下子放到了左边磨坊前的一枝树杈上，我坐在树上这下放心了，既不会担心被大人挡住视线，也不会害怕被爹瞅见。
　　戏快散场时，娥子好像是我的跟班的似地走到树下，让大奎把我抱下来说，快点回去吧，还有几分钟就完了，要不一散场人多你一时半会不会挤出去，回得迟了让你爹瞅见屁股又痒痒了。
　　我笑笑，回答，娥子姐，我先回了。
　　我回到院子里时，大奎和娥子也一前一后赶到，大奎把门先摘下来让我钻进去，然后把门上了，刚坐在院里的青石板上乘着娥子爹喂驴的马灯的光线看那本名著时，我爹回来了，我娘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台前看我睡踏实了没有，我听到脚步声，装作沉睡的样子呼噜大作，爹就趾高气扬地吹嘘说，孩子们必须让他从小就懂规矩，虽然这样会拗着他，可是都是为他好，现在他们说什么也不明白，等他们到了我们这把年纪就什么都懂了。
　　爹娘把我叫醒让我脱了衣服睡好，然后就吹灭油灯睡下了，这时我能够听到院子里娥子姐送走大奎他们后关街门的声音和她不由自主的笑声，我知道她的笑声里有骗过我爹娘的放松，也有设计事情并且取得成功的快意。
　　第二天村子里唱戏的时候娥子姐没有设法把我弄出家门，为此我还恼火过她，难道是她看进去了那本小说，沉湎于保尔和冬妮娅的爱情而忘记了去看戏，因为只要他想到看戏，就一定会想起往出营救我。刚开始我后悔不该那天夜里就把书给她看，我始终觉得要是那本书还在我手上，她一定会考虑我看戏的事情。
　　夜戏是《沉香救母》，我的心甭提有多难受，这个传说还是当教师的老爷给我讲的，我听着戏台那里传过来的锣鼓梆子声，就能够想象的到沉香和他的舅舅二郎神打得有多么难解难分，但是我去不成了，我虽然试图也去像大奎一样把门端起来，可是我才十岁，我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一不小心竟然把手挤出好大的一个水泡，干脆打消了看戏的想法，躺倒睡下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也不知道爹娘什么时候回来又把我叫醒给我脱了衣服睡好的。
　　晚上大概两点多的时候，我被一泡尿憋醒起来撒尿时，听到院子里娥子娘的哭声和娥子爹的发怒声，我还以为又是娥子姐的小弟弟狗子的癫痫病又犯了，就模模糊糊睡下了。
　　早晨眼睛被太阳晃醒时，才听到家里的座钟表当当地敲了八下，我飞快地穿上衣服辈了书包要去上学，刚跑出街门被正在猪圈旁喂猪的爹骂了句，大白天杀什么癔症，你不是放暑假了吗？
　　我听到爹的话，才恍然大悟，奥，已经放暑假了，我这是怎么啦？！
　　刚把书包扔到炕上，就听到娥子娘深深浅浅的哀号，接着娥子爹低一句高一句的骂声就在对面的土窑里传过来。
　　他爹，你说咱们娥子能够到哪里去呢？
　　都是你平时太宠她，女孩子家没有规矩，大姑娘家的一整夜不回家成何体统，我杨家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
　　他爹，也许是他和同学一起复习功课晚了，住在了同学家，别尽往坏处想，有什么话等她回到屋里再说，看邻居们听到笑话！
　　都这样了你还替她包庇，看你的小祖宗回来我不收拾她！
　　好了，你不能低点声，邻居们都起来了，你这是臭睡，你个糊脑子。
　　后来我爬在门缝边再贴耳细听，却什么也听不到了，娘喊我给鸡仔拌食去，我就拿玉米面用谁和了去鸡舍喂鸡，也就把娥子爹娘吵架的事情忘到脑后了。
　　（三）
　　吃过中午饭的时候，我到茅厕准备拉屎的时候，娥子姐听到我在茅厕用力拉的声音，瞧瞧地走近茅厕问我，小利，我爹娘歇晌了没有？
　　我一边吭吭地用力拉，一边回话说，我大爷和大娘都躺下歇晌了，你哪里去了，昨天夜里可把我的好戏给耽误了！
　　娥子用手挡住嘴嘘声说，悄悄地惊醒了我爹娘，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去城里看电影了！
　　我一听说看电影，赶紧擦了屁股提着裤从茅厕跑出来。
　　娥子看我心急火燎的样子，笑笑说，你个捣蛋鬼，一提武戏你上瘾，怎么一提电影你也灵魂出鞘了。
　　你们看的是什么电影？
　　《追捕》！
　　侦破片？
　　是，日本的侦破片！
　　有没有精干的演员？
　　当然有，山口百惠，高仓健，山浦友和，都是明星！
　　怎么不告我一声，也带我去？
　　我们坐大奎他爸硫磺厂的卡车去的，光厂里就十二个人，加上我们同学六个，卡车兜兜上都满了！
　　啊，我明白了，你整天夜里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大爷大娘从晚上一直唠叨到早晨，你可是惹下大祸了！
　　小利，你就看我的好看把，你以后遇到困难我再也不帮你了。
　　我不是咋呼你，真的昨晚你爹你娘炒得很厉害，今天早上又拌嘴，估计也是因为你一夜没有回来的事情，你怎么一晚没有回来？
　　我们的卡车在回来的路上坏了，我担心挨爹娘的骂，只好和大奎他们几个往回走，现在才走了回来。
　　奥，我明白了，我这就进去侦测一下看大爷大娘睡踏实了没有，看你当众出了洋相！
　　好的，谢谢你，小利，我会找机会报答你的。
　　咱们两个还说什么报答！
　　我进去走到娥子家的门口听听没有动静，就蹑手蹑脚地出来叫娥子快趁机回到她的房子，娥子进去的时候，憋了一下嘴巴意思是谢了。
　　晌午过去后，我在睡梦中又被吵闹声惊醒了，原来是大娘起来去娥子的房子发现了娥子正疲惫不堪地睡觉，就叫醒了大爷，娥子爹上气不接下气地数落娥子，什么东西，一个女孩子家，夜不归宿，究竟到哪里了，你要不说实话，我今天就打断你的腿！
　　娥子被吓得哭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爹这样跟她生气，爹，我和同学们趁大奎爹厂里的卡车去看电影了！
　　她爹质问，那电影散了怎么不往家走？
　　我们坐的卡车坏了，没有办法怕你和娘着急我们才步行走的，刚回来。
　　她娘也唠叨，娥子也是，你看电影怎么不跟娘说一声呢，我家娥子平时根本不淘大人们，今儿个这是咋啦？
　　娘，我们同学几个开始在村里看戏，后来大奎说县城里演电影《追捕》，而且是第二场，能够赶得上，我们就去了，想告你们一声，可是在戏台下没有看见你们，我就只好跑回来告了一声小利，让他转告你们一声，以免你们着急担心。
　　可是小利没有说呀？
　　娘也为娥子圆场，他不是没有去看戏被锁在屋里吗，肯定是等我们看戏回来就睡着了，不信你叫一下小利！
　　我在屋里听到他们的对话，想着为娥子开脱，没有等娥子娘去叫我，我跑到了娥子的房子说，大爷大娘，对不起，娥子姐昨晚是告我一声让我转告你们的，可是我后来睡着了，今天早上跟你们见面时也没有想起来，对不起，要训就训我吧，是我误了事。
　　娥子爹说，怎么能够怨你呢，小利。
　　既然这样，就算了吧，娥子，一定要记住这次的教训，不要让你爹以后再为你担心，一个大姑娘家了，眼看就要高考了，就不要再疯跑了。他爹你就去乡里赶紧买药去吧，再迟了医院下午又快关门了！
　　娥子这时关切地问，怎么，娘，狗子的病又犯了？
　　唉，你们姐弟两个，没有一个让爹娘省心啊！说完用手托住脑门感叹。
　　（四）
　　高考的时间到了，娥子和大奎他们到县里的考场参加考试，娥子很快就做完了最后一门地理科的试题，他刚出来到校园的柳树下乘凉时，大奎也出来了，院子里从考场出来的考生还不多，大奎的精神显得很郁闷。
　　娥子说，大奎，考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简直是一塌糊涂，本来我平时也没有好好学，一到了考场，脑袋像灌了铅沉重得很，能够及格就万幸了。
　　也许比你想象的要好，你就不要太沮丧了！
　　大奎用手捋捋娥子被风吹乱的刘海说，娥子，看来咱们两个恐怕以后就是两股道木的轨道朝着各自的方向奔驰了！
　　什么意思，成绩出来还得一段时间，你要不愉快，我可以去陪你散散心，就不要再提考试的事情了，我也累了！
　　那好，我就让你这个未来的大学生陪着去散散心。
　　娥子和大奎在县城的街道上转了一圈，榆树城县城本来不大，还不到两个小时就基本转完了，大奎说，娥子，你不是喜欢转商店吗，咱们到国营的桥东商场逛逛。
　　桥东商场是槐树城最大的市场，总共五层，这在方圆是最高的建筑，他们从旋转的木楼梯爬到顶层，从上往下转，娥子说这是最省劲的逛商场的办法，省的走冤枉路。
　　在三层的女装卖场，娥子被一身黄色的碎花连衣裙粘住了眼睛，盯了好长时间，但看看标价三十元，她就近而远之，售货员过来给她介绍说，这是最新款式的，纯棉料，诚心要，可以请示经理优惠。
　　娥子问，能够优惠多少？
　　售货员回答，打八折怎么样？
　　那也得24元！算了吧。
　　大奎让售货员把衣服取下来，让娥子试穿一下，娥子看看她说，还是算了吧，这么贵，这些钱够给我弟弟狗子买半年的药了！
　　你看你这人，衣服就是衣服，怎么又扯上买药的事情了。售货员不解地说。
　　大奎说，你先试试看怎么样，价钱再说。
　　娥子穿在身上后，售货员不由得赞叹道，简直就是量身定做的，太合适了，你穿上真有气质，就为这我去请示经理看能不能再优惠一下。
　　经理也是个女的，年龄稍大些，过来说，只能够到20元了，还不行，就没办法了。
　　大奎在口袋里掏出二十元来付给了售货员，娥子说，还是算了吧，咱们在农村生活，恐怕穿上也别扭。
　　大奎劝她说，马上你就会收到通知，暑假一过完你肯定就去省城读书了，怎么穿上别扭，买下吧，肯定有用场。再说你即便在农村穿上也挺高贵的，是吗？售货员！
　　当然，售货员回答，这位大哥说得对，这衣服仿佛就是为你设计制作的，我不卖无所谓，你不买可就太遗憾了。
　　娥子也禁不住别人的说劝，就装起了衣服，他从口袋拿出二十元给大奎，大奎生气地说，你怎么这样斤斤计较，就算我和你多年朋友送你的，成不成？
　　娥子也不好意思再推辞了，就跟着大奎提着服装袋出了市场。
　　天色将要黑下来了，街上开始有了电灯，城里也是刚刚几年才通了电，一到晚上就显得十分辉煌。
　　大奎说，娥子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干脆咱们也不急着赶回去了，到电影院看几场电影天也就明了，明天咱们再回去，你说好么？
　　娥子本来不想再在城里呆，她担心爹娘操心，可看看大奎执意要看电影，又想和他解解闷，也就没有反对。
　　大奎和娥子在人民食堂吃了点油条拉面，之后在电影院门前称了两袋瓜子，买了两根冰棍，和娥子进了电影院。
　　暑假期间电影是满场，换人放映不换放映机，一晚共放映五部电影，刚开始娥子还在想着爹娘为自己操心的事情，电影《瞧这一家子》开始后她就被情节逗乐了，后来的《啊，野麦岭》又让自己心酸，《卖花姑娘》更是让人落泪，《城南旧事》浓烈的怀旧情绪让他感动，最后的外国片《叶塞娜拉》的滚烫爱情让他魂不守舍，特别是换片时看到前边座位的一对年轻情侣学着电影上接吻的镜头拥抱亲吻，她感觉浑身燥热难耐。大奎也条件反射不由自主地牵住了她的手，她的心狂热地跳着，不知道怎么才能平静下来。
　　电影放完清场时，灯亮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和大奎手拉手出了电影院。
　　天色还没有大明，大奎说，累了吧，要不咱们到对面人民旅店休息一会儿？
　　也许是受了电影的影响，娥子放松了警惕，没有说反对的话，她也确实累了，一年来为了高考，她开夜车复习，高考结束了，绷紧的弦一放松，感觉怪累的，休息就休息一下吧，反正高考都结束了，她叹了口气回答。
　　（五）
　　在旅店大堂大奎登记了两个紧挨着的房间，他安排好娥子后回到隔壁房间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躺在床上想他和娥子的未来，懵懵懂懂中他梦到娥子去省城上大学了，他在爸的硫磺厂接了班当上了工人。后来好像他们越走越远仿佛不认识似地，娥子大学毕业后找了个省城的小白脸，他在厂里找了个女工，他被睡梦惊醒猛然爬起来，听到隔壁娥子好像也没有睡稳，开门出来一看娥子的房间还亮着灯，他轻轻敲敲门，礼貌地问，娥子，你还没有睡着？
　　娥子隔着门说，你也没有睡着？来吧，我给你开门。
　　门开了，娥子穿着那身连衣裙把他让到沙发上，娥子给他倒水后，也在沙发上坐下。
　　大奎不由自主地笑笑说，娥子，你说，刚才我做了个什么梦？
　　娥子问他，什么梦，我怎么知道！
　　我梦见你在省城大学毕业后找了个大学生，而我在硫磺厂接了我爸的班后娶了个厂里的女工，咱们差距越来越大。
　　娥子说，这是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大奎认真地回答，这是梦，也是将来的轨迹。
　　娥子劝大奎说，等分数出来后也许你能够考上，你就不要再丧气了。
　　不是我丧气，我知道我的成绩，肯定考不上，不过我希望你能够考上，一来你可以实现你的梦想，二来可以为弟弟狗子谋条出路，你要呆在我们乡下，这些都不可能实现。
　　那是，我能够学习得顺利，还多亏你帮忙，娥子头脑里涌现出他刚上高中时有个学校的混混经常骚扰她大奎替她摆平制服那个坏蛋的故事，眼泪不由得涌上来。
　　大奎说，你怎么哭了，担心你爹娘操心吧！
　　当然，上次咱们坐卡车看电影一晚上没有回去我爹娘就狠狠地训了我一回，这次恐怕又要惹他们生气了。
　　我明天给你当见证者，你就不用发愁了。
　　你一个男孩子家，不去还好，去了他们更起疑心。
　　我看起来像个坏人吗？
　　其实人是看不出好坏的，只能从做事上来区分。
　　那你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当然是好人，可有时又很坏！
　　大奎走上前来胳肢娥子，是吗？
　　娥子没有坐稳一下子歪倒在沙发上，不小心露出了裙子开衩的地方。
　　大奎不知怎么的，被她的白皙的大腿惊秫了，大奎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娥子。
　　娥子推开了他说，你不能这样，你要这样我就生气了。
　　大奎继续笑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对我生气，我就想看看你生气的样子！
　　娥子想再次推开他，但被他身上的温度电击了一下突然酥软了，大奎顺势吻了她。
　　娥子想挣脱，却已经变得没有力气，她被大奎猛烈的狂吻搅乱了思路。
　　突然停电了，大奎为这难得的机遇庆幸，漆黑的光线给了他更大的勇气，他索性爬到了娥子身上。
　　娥子的裙子被他狂热的手褪去，他的身上也不知何时都宽衣解带，他和她就像灾难中的小生灵在狂乱地颠簸寻觅，直至寻找到目的地才停下执着的步伐。
　　娥子醒来的时候，大奎在沙发上酣睡着，她赶紧推醒大奎，把他的衣服给他拿过来。
　　大奎看到娥子的连衣裙上的一片红斑，后悔地向娥子下跪，忏悔地说，娥子，你打我吧，我不是东西，我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我还冒充你的护花使者呢，我的灵魂是多么无耻！
　　不，你别说了，我们怎么能够干出这样的事情，我们太愚蠢了。
　　大奎解释，你没有错，都是我的罪过，我们要听你的今天晚上回家，或者我要不来你的房间，我们就不会犯错误的。要杀要剐你就发话吧。
　　娥子痛苦不堪地说，完了，全完了，什么希望，什么都没有了。
　　大奎给她擦去眼泪，安慰她，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不能改变你人生的理想。
　　我还有什么理想，我的希望全完了！
　　沉默了半天后，大奎说，我回去求我爸到你家提亲，我是负责任的，我毁了你，我娶你，因为我是爱你的。
　　你爸会同意吗？我是农民户口，你马上就可以接班成为市民户口的！娥子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吼道。
　　你考上大学也会转户的，再说即使考不上我也不嫌弃你的农民户口。
　　可你爸妈会接受我吗？
　　会得，只要我愿意，他们就得听我的。
　　算了，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我不会让你和家庭发生矛盾的。
　　可那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娥子异常冷静地说，没有办法，覆水难收，不过我们决不能让外人看出我们的关系，我们一定要镇定。
　　我做不到，我做了错事，我就不原谅自己，我要承担责任。
　　可你能够承担起吗，你能够做了家长的主吗？我看还是算了，如果咱们两个都考上了，我们就结合，如果其中一个没有考上，我们就让这事成为我们心中永远的秘密！
　　大奎泪水涟涟，可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只好就范。
　　（六）
　　娥子和大奎结伴回到村口，娥子让大奎先回他们李庄村了，娥子拐上一道蛇形的蜿蜒山路，回到挂在黄土坡半山腰的像冬天柿子树上蔫了的果实一样的杨家圪台的窑洞。
　　我那时候刚从土炕上爬起来，就听到院子里进来的肯定是娥子，因为在我们这个大杂院只有娥子的走路会发出踏踏的响声，别看她是个女孩子，她的脚步声却比任何一个男人都铿锵有力，仿佛脚下的黄土地是一面鼓，她的一双脚就是飘着红绸的鼓槌，只要它们一碰在一起，就会流动出悦耳的声响。
　　娥子姐，我没有来得及扣上衣服口子，就从瓦屋跑出来，你这几天到城里参加考试去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还不知道你的事情。
　　娥子姐用大葱段一样白皙而温润的手指在我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妈呀，我的鼻子又酸又辣，像打翻了五味瓶。那你说说我能不能考上？
　　我注视了娥子姐的神情，干脆地回答，当然能够考得上！
　　是吗，谢谢你的信任，小猴子。
　　娥子爹听到说话，也从屋里出来，娥子，怎么才回来，不是昨天就考完了？他关切地问。
　　娥子娘也过来，把晒面的萝放到石头堆上，摸摸娥子的脸说，看，我闺女为了应付考试，都瘦了一圈了。考得怎么样？你让娘和你爹好操心！
　　娥子把娘的结满茧子的皱皱巴巴的像核桃皮一样的手攥在手心说，人家昨天下午考完就迟了，和几个女同学在一起热闹了一晚上。至于考得还不错，走个中专应该没问题。
　　不是娘说你，你看你爹在村子里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有什么出息，俺孩自己能够考个学也好把命运转转，考好就好，我和你爹昨晚上又为你操了一夜的心，你一个女孩子家可要珍重自己，不要被那些花言巧语的男娃子骗了去，那就不止是给咱们祖上丢人，自己的一辈子也就毁了。
　　爹捋捋发白的胡子没有再吭声，要不是听女儿说考得还不错，他又要生气发脾气了，只好拿了山上割回来的荆条编起篓子来。
　　娘拿起爹编好的篓子说，娥子，你说你爹编了一年的篓子才挣下五百块钱，你千万要考上，不要让你爹再受死受活得忙了，我们也不指望今后靠你过上舒坦日子，只瞅不要白丢了你爹的血汗钱，我和你爹一辈子就养了你和你弟弟，你弟弟狗子还指望着你呢，你可咋也得争口气！
　　娘，孩儿明白了，咱们回屋吧，我也累了，我去睡觉了。
　　唉，可算考过了，你个小猴子快去玩吧，不要打扰你娥子姐了，她该歇歇了。娥子娘向我笑着说。
　　（七）
　　娥子就这样慵懒地睡了几天，爹认为她休息得差不多了，就唤她帮着到山上给家里养的骡子和驴子割草，娥子学着爹在磨刀石上蘸着水把镰刀磨得油光发亮，然后和爹上山了。
　　娥子长到十八岁，从来没有在家干过什么体力活，只在家里帮娘干过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的家务，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初秋的草上露水浓重，才割了几捆草，娥子的裤腿就被露水湿透了，加上出汗，毛眼被汗水蜇得生疼，细心的爹瞅见了娥子的表情，赶紧过来劝娥子，闺女，其实我不指望你能够割多少，我和你娘的意思无非就是要你经历一下农村干体力活的辛苦，让你知道爹娘生活的不容易，好好地上学，不要再回村子里来。俺孩要理解！
　　娥子几乎要哭了，答应，爹，我明白你和娘的苦心。但娥子并没有停下割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的身旁已经摊开一摊草，娥子佝偻下身子割草的剪影在晨曦的映照下迷迷蒙蒙。爹喊她别干了，该回家吃饭了，娥子回过身来说，爹，我割的还不够一担，马上就好，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从脸颊上簌簌落下来。
　　第二天爹没有再喊娥子去割草，想让她体验一下农村生活的辛苦她也明白了，爹就自个上山了，可等爹从山上背回一捆青草时，发现驴圈里驴子已经吃上嫩生生的滴着露珠的青草，他就明白是娥子也上山割草了，而且比自己割的还快和多，爹的心涌上一种温暖的感觉。女儿大了，知道心疼爹了，自己看来是老了，他不由得看院子里那颗歪脖子洋槐树，这颗槐树是生娥子那年自己栽的，如今已经一丈多高浓荫一片了，他就不由得感叹起时光的变迁来。
　　娥子除了替爹割草喂喂牲口，替娘做做家务外，有时间就想想大奎，她不知道大奎这段时间在忙啥，直觉告诉她大奎肯定向他爸妈提了想娶她的事情，肯定遭到了拒绝，要不然凭大奎的性格肯定早就跟自己联系了。娥子在期待和困惑中渡过了一段难挨的日子，也渡过自己青春期最苦涩最无聊的日子。
　　有一天她按捺不住准备要去学校打听一下分数时，同村的一届同学秀红来了，问你有没有去学校打听过分数，娥子回答，没有，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娥子和秀红就去了县城高中，分数已经出来了，负责招生的薛老师曾经给她带过语文，一见娥子就说，娥子，你怎么考得！我原先以为你考个本科没问题，但你只考了300分，估计专科能够走，有些可惜，不过，能够考上转个户口，也很好了。
　　娥子不好意思地回答，可能我没有发挥好，不过能够考走，我就满意了。
　　我呢，薛老师？
　　薛老师看看秀红，问，你是叫什么红来着？
　　我叫李秀红，看看我的分数。
　　薛老师在分数单中好不容易找到她的名字遗憾地说，210，中专都够不上，明年再补习一年吧！
　　秀红的脸红了，解释，我爹让我快嫁人，帮我的弟弟上学，家里的条件不允许了。
　　娥子问，薛老师，看看朱大奎考了几分。
　　薛老师说，他刚来看过，估计还没有走，只考了230分，什么学校也走不了。
　　奥，那样，那薛老师我们就回去了，什么时候录取通知就下达了？
　　还得等到暑假过完才行，到时候通知就会寄回学校或者你们村，你勤打听点吧。
　　那好，再见！
　　娥子拽上秀红跑到院子里找大奎，果然大奎和几个同届的同学在一起聊天，她走到了大奎面前。
　　大奎看到娥子不知道怎么说，就转而问秀红，你考得怎么样？
　　我只考了210分，没有希望！你考了230，你男孩子家家里条件也不错，你补习一年应该有希望！
　　大奎看看娥子，回答，我爹让我到硫磺厂接他的班，我也不想念了，受够上学的罪了，就算了吧。娥子，你考了300分肯定能够走了大专，祝贺你！
　　（八）
　　娥子见大奎是有意想回避她，也不愿意和他纠缠，便淡淡地说，大奎，你就当你的工人吧。说完拉上秀红就要走。大奎见娥子生气了，便求秀红说，秀红，我能不能借一步和娥子单独说几句，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秀红会意地开玩笑，没问题，不过你可记得你欠我的，有时间你得请客，就去了一边。
　　娥子担心学校的老师和同学瞥见，就走到校园南边的树林边，大奎见没有人，就吐了真言，娥子，对不起你了，我和我爸妈都讲了，他们不同意咱们往一块处。
　　什么意思？
　　他们说你要考不上还是个农户，不合适。
　　可我不是已经考上了，只等录取通知了吗，你是市民户口，我不也马上就转户了吗？
　　大奎歉意地回答，这个话我也说了，我妈说你考上学校就更走不到一起了。
　　我不明白，你给我讲清！
　　我爸妈的意思是说，你考上学校将来眼光高了，我苦等你几年你毕业分配了工作又把我甩了，那样不仅会刺激我，还会让人笑话。
　　娥子不再纳闷了，冷冷地笑笑回答，原来是这样，好，那我们的一切就结束了。
　　大奎想再跟他解释，说，娥子，你能不能再等我和我爸妈做做工作？
　　不可能，他们就让他的儿子去找个工人吧，那样多保险。
　　没有轮得上大奎再说话，娥子已经跑到前边去找秀红了，大奎只好把即将流出的泪水咽回肚子里。
　　录取通知很快就发下来了，娥子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学院，送娥子到省城报到回来后，爹娘脸上原来的曲曲折折黄土高原沟壑一样的皱纹，突然之间变成了流动欢笑的五线谱，整天乐乐呵呵的，想换了个人，街坊邻居见了他们就说，娥子真争气，是咱们杨家圪台第一个大学生，可给咱们村争脸了。每每听到这样的祝贺和夸奖，娥子爹娘就觉得培养娥子上学受的那些苦就不值一提了。
　　但是娥子在中文系上了一个月课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天旋地转心慌气短，从课堂上被老师安排同学送回宿舍休息。刚开始，她也以为是上火了，休息了两天，情况仍然没有好转，她就猜疑是不是和大奎在县城高考完了那一次有了反应，想到这些她就很担心害怕，生怕同学们和学校老师知道了，因为那是学校坚决禁止的，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开除，所以必须得保密。为了真正弄清楚自己是否有了，她拒绝了班主任和同屋同学带她去学校医院去检查的好心关照，轻松地回答，是自己上火了，没有什么。她偷偷向班主任请假说自己家省城有个亲戚，这几天她身体有火不想在学校吃饭，想去亲戚家住几天好好养养，班主任和同学们都没有往别的地方想，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娥子怕在省城的医院碰上熟人，就一个人坐火车到了相邻的石桥市，找了家私人开的诊所检查，果然自己是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刚开始她想处理掉，但她担心手术会很疼，就准备要走，诊所大夫的眼光很毒，知道他是意外怀孕，就建议她还是做了好，以免将来被学校知道后对她的前途不好。她看看大夫，嗔怪道，你这个大夫，怎么能够这样乱讲话，谁说我是个学生，就气咻咻地一挑门帘走了。
　　现在的年轻人，诊所大夫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她消失在人流中。
　　娥子的妊娠反应很快就过去了，娥子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平静下来，她就后悔自己不该把孩子留下，人家大奎已经忘记了和自己的初恋，大奎又拿不了家里爸妈的主意，自己担惊受怕地这是何苦呢，可是转而她就认为这个孩子是自己初恋的见证，不能将她扼杀在自己手中，她有些于心不忍，干脆就把她偷偷生下来吧，可是随着时间的拉长，自己肚子是瞒不过去的，她该如何办呢？娥子又迅速陷入巨大的矛盾和困惑之中。
　　（九）
　　突然有一件事使娥子的生活又泛起了涟漪。
　　娥子是大一的语文科代表，同一个专业大二的一个语文科代表高山在学校组织的一次文学作品大赛上看到了娥子的诗歌作品。他被娥子诗歌的意象迷住了，尤其是娥子诗歌简洁的语言和深刻的思想一下子震撼了高山。
　　文学作品大赛后，作为二等奖得主的高山自从在领奖台上见了一面娥子，就闪电般地喜欢上了娥子。
　　很快他邀请娥子到他的家里做客，娥子开始不同意，自己作为一个从乡下走出来的女孩子，天生就觉得这种恋爱距离太遥远，但看着高山爱的轰轰烈烈的神情又不愿意煞他的风景，
　　当高山把她带到位于省城中心的住宅时，高山妈在家，平和地和她打招呼，听儿子高山介绍了娥子，接着慢条斯理地问她家庭情况，娥子一五一十地回答后，高山妈到卧室去了，从高山妈平淡的口气能够看出，她对娥子并不关注，只把她当作儿子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朋友，不过这也使娥子的心平静了下来。因为娥子环顾高山家里的陈设，这绝对不是一般工薪阶层家庭，无论是现代的装修时髦的家具，还是女主人的优雅气度。
　　这之后高山再约娥子到外面时，娥子就有意拒绝了，但高山似乎不死心，继续一如既往地追着娥子。
　　高山对娥子的热恋被娥子他们班的一个叫大海的一个混账小子关注上了，大海其实并没有考上师范学院，只是因为他爸是个老板，有些钱而且自己也看上了娥子，就跟高山较上了劲，一天放学后，大海过来请娥子和她一起去看电影，娥子推辞说高山也请了她，早就把票给了他，大海没有被她的搪塞顶了，继续求娥子和他一起去，这当儿高山正好过来叫娥子走。
　　（十）
　　高山也认得大海，就说大海，我们有事情，你要有话说就等改天吧！
　　大海不服气地反问，为什么，就因为你爸是副市长吗？
　　高山白了他一眼，说这个有意思吗？我早就约了娥子，不信，娥子你让他看一下我送你的电影票！
　　娥子只好把票拿出来。大海还不死心，那你说我这买好的票怎么办？！
　　高山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回答，那我买了还不成？
　　大海说，我的票不卖给你！
　　高山心急火燎地看看手表，就说电影快开了，你不让我买，我只好和娥子先走了。
　　不行！大海截住了他们的路。
　　娥子没办法，只好站出来打圆场，大海，那咱们这样你看行不行，票我我先买了，说着就从衣兜里掏钱，明天再演的话，不管什么电影我请你看！
　　好的，还是娥子讲义气，不是我说你高山，别以为自己是领导子弟就盛气凌人！
　　高山还想说什么，但看看娥子示意他不要多讲的手势只好罢休，娥子和大海摆摆手和高山出去了。
　　娥子果然很守信用，第二天陪大海也看了同一场电影。
　　一个星期天同宿舍的女生上街购物去了，娥子不想乱消费，她心疼爹挣的血汗钱就呆在宿舍里，天快黑的时候，门被敲响了，娥子想肯定是高山又来叫她上家玩就开了门，一开门大海像老鼠一样神秘兮兮地钻进来。
　　娥子问他有什么事情，大海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子把没有防备的娥子抱在怀里，娥子，我爱你爱得好苦，你明白吗？
　　娥子突然被大海抱住，想解释却来不及，几乎被大海海潮一样猛烈的热吻晕倒了，正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没有关上的门忽然开了，高山突然站在了地上。
　　大海不好意思，在高山目前弹了一下响指悻悻地走了，仿佛是高山惊扰了他的好事，娥子想哭和高山解释，高山没有多想，上前安慰娥子，不理他，不是什么好鸟！
　　娥子刚刚在高山家的沙发上坐定，高山说去给娥子热杯茶，起身到厨房去了，一个中年人开了门进来了，和高山长的很想像，娥子赶紧站起来，凭直觉她知道肯定是高山的爸爸，娥子就解释，叔叔，我是高山的同学。
　　中年人说，欢迎你，你就是娥子？
　　对，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叔叔。
　　不客气，你坐，高山呢？
　　他倒茶去了。
　　高山也回到了客厅，见爸爸回来，赶紧向爸爸介绍，爸爸回答，我知道了，我刚才听娥子说的。
　　高山爸又问了娥子家里的情况，就称有事到隔壁去了。
　　娥子心好紧张，但高山的安慰使她放下了拘谨。
　　一个月后高山公开向爸妈提出想和娥子谈恋爱的想法，爸爸没有反对，但遭到了妈的拒绝。
　　高山反复解释，妈就是不同意，他妈嘱咐高山，娥子是农村来的，人很实在，但他的门第和我们不合适，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高山征求爸的看法，爸回答，淑芬，既然孩子愿意，你就不要多管了。
　　高山妈说，高山，你是妈的好儿子，难道你想因为找对象和妈闹别扭，我绝不允许你娶她，除非你不认我这个妈。
　　高山看看妈的决心，就不说话了。
　　但高山没有死心，而且在娥子过生日的那天和娥子喝醉后干脆没有回家，和娥子在省城一家旅店住到了一起，娥子不愿意，可他被高山的毅力感动了，就和他把该办的都办了。
　　高山当时就表态，我不相信我们生米煮成熟饭，我妈能有什么办法！
　　但是事情没有高山想的那样简单，后来高山又做了几次工作，妈仍然没有同意他的意见，而且妈为了显示自己在家里说了算的权威，竟然把爸的工作也做通了，高山和妈说话，妈说你想娶娥子，除非先把妈气死。
　　高山把这情况后来到她的宿舍告诉了娥子，娥子哀婉地回答，你就听你妈的吧，你家的门槛太高，我高攀不起，就把高山推到了宿舍门外，然后扶着门框沉重地跌倒在地上。
　　（十一）
　　高山毕竟是个孝子，看看怎么也改变不了妈的意见，渐渐地就开始动摇对娥子的爱恋，但是恰好在此时，娥子的肚子开始明显了，腰身开始臃肿，气色开始变得很疲惫，脸上可能由于妊娠反应开始多了黑斑，这一切被高山妈看在眼里，她终于抓到了让儿子和娥子分开的理由，这一天她趁丈夫出去应酬把大奎叫到了卧室，儿子，我发现娥子好像怀了孩子，儿子，你给妈实话实说，到底她怀的是不是你的？！
　　高山毕竟是年轻人，没有经验，就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是和娥子那个了，是我对不起她，妈，都是我的过失，不关娥子的事情，你们不要怪罪她。
　　高山妈顿时陷入了沉静，但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是和她什么时候到一块的？
　　大概快两个月了吧。高山回答。
　　那就更不对，妈是过来人，两个月没有那么大的肚子，我看娥子的肚子快五个月了。
　　高山惊恐地问，妈，你的意思娥子怀的不是我的孩子？！
　　当然，从她的肚子足以说明她和你同居之前已经和别的男人好过。
　　不会的，娥子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说怎么你们才两个月她就有了那么大的肚子！
　　高山犹疑失神，沉浸在矛盾和痛苦中。
　　高山妈坚决地说，孩子，你该清醒了，本来她就不配我们的家庭，还想拿别人的种来蒙混过关逼迫你爸和我就范，我们决不能让这个阴险女孩的计谋得逞！
　　高山没有回答妈的话，哀号着跑出了门，连门都没有来得及关上。
　　高山先是在酒店里喝了一小瓶半斤装的白酒，然后他也不知道怎么跑到了学校宿舍，把正准备休息的娥子叫到了学校操场。然后劈头盖脸地把妈说给他的疑虑一股脑地倒给了娥子。
　　娥子面对她的厉声质问，一开始没有回答。高山反复生气地质问后，娥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流着泪点了点头。
　　高山彻底地绝望了，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试图抵御迅猛的狮子的进攻，高山几次举起愤怒的手冲到娥子面前，都被娥子的温柔和镇定慑服了，但他终于还是失去理智地把手掌在娥子凝脂一样的脸蛋上击打出清脆的声响。
　　娥子被生冷的疼痛击倒了，当他醒来的时候看到高山早已经消失在了没有月辉的夜色里。
　　之后娥子和高山再也没有约会，他们两个甚至连见面连打个招呼都觉得没有必要了，大海终于瞅到了空档，他想方设法和娥子接近，但娥子似乎还沉浸在对高山的依恋中，没有接受他的求爱。
　　人们对事情的淡忘能力确实很神奇，当初不顾爸妈反对对娥子爱得死去活来的高山一夜之间变了，他似乎对男女感情不再存有神秘慎重的态度，很快就和另一个班的家也在省城的女孩涓子相恋了。
　　娥子也在不久后就知道了这事，听说后娥子的表情尽管没有多大哀伤，但内心的伤痛往往比表面的伤害看起来更严重。娥子其实心里很想跟高山解释一下自己不是有心要骗他的，可是担心会越描越黑，就索性罢了。但是没有说心底的话，让她变得更加抑郁，整天闷闷不乐的，娥子的生活彻底陷入了百无聊赖的困顿之中。每每这时，娥子就想起了在硫磺厂参加工作的大奎，她写信让乡下的姐妹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大奎和工厂的一个女孩子结婚后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知道这些情况后娥子更加失落了，病恹恹的，气色很不好，娥子被孤独和哀伤包围着。
　　一天上午娥子洗完衣服到宿舍楼房的阳台上去晾干，正好瞅见好像是高山骑着一辆摩托带着一个女孩出去了，娥子好好瞅了瞅，就是另一个班叫涓子的女生，娥子的心难受极了，没有站稳，一个趔趄晃悠了一下像一片黄叶从三层阳台上飘落了下去。
　　当时正好大海看见是娥子在阳台晾干衣服，准备上来帮她，但刚走到楼下，一片落叶似的东西就悠悠下来了，当大海看清楚的时候，娥子已经重重地摔在了水泥台阶上，大海惊恐地叫了一声，救人！但院子里没有别的人，只有秋天恼人的风在逡巡。
　　自从娥子到省城上大学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娥子，因此对娥子的记忆只有儿时在乡下的一段，后来的这些都是听乡下人和她疯了的娘说的。
　　作者简介
　　葛海林，笔名飙柯、海雨，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协会员，平定县作协主席，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编剧专业。诗歌、散文、小说散见于《散文诗世界》、《山西日报》、《太原日报》、《山西作家通讯》、《丽江日报》、《科技信息报》、《中国诗歌在线》、《惊蛰》、《火山文化》、《阳泉日报》、《阳泉晚报》、《娘子关》等文学报刊百余万字。曾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报告文学《东升》；由作家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专著《地火》；2009年1月15日山西作协《黄河》杂志社专门在阳泉召开了长篇小说《地火》研讨会。诗歌曾获1993年全国青年短诗大赛佳作奖。入选世界华语诗歌大展，荣获2009年山西省总工会、山西诗词学会联合主办的山西省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全省职工诗歌大赛三等奖。2009年底被《中国诗歌在线》期刊评为2009年度中国诗人。

发布时间：2023-07-01 2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