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夜幕降临。
窗外,街灯亮了,光裹在雾里,时隐时现。阵阵寒风从窗沿吹过,冷冰冰地直拂面。忙累一天的人们就要歇息了。
晓文从一年前开始,就有了一种几乎不变的习惯:端杯白开水往电脑旁一放,然后坐下来。今晚一如往常,点开网页,上QQ,随后随意地写些零碎的文字。
你前夫的父亲去逝了,QQ上有同学留言。晓文呆了,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几个字却清晰地定在屏幕上,晓文头脑一片空白,随后,泪水象决堤的海不住地流淌。晓文自己都奇怪,竟然会这般伤心和悲痛为一个如今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老人。以为不再相干,就可以随时光流逝而遗忘,不曾想,所有远去的记忆只不过是暂时埋入了心底,却加不上锁,一旦有风雨掠过,它就冒出来,清晰得耀眼,清晰得痛心。
那一年春节,晓文刚刚二十岁,纯洁、善良、众星捧月般的姑娘,却做了那个来自贫困乡村男孩的妻。那个不一般的新春佳节,丈夫的家乡下了少见的一场大雪。丈夫牵着晓文的手,漫步在白雪如银的故乡,幸福如天上飘舞的雪花,在他们心头纷纷扬扬。老父亲那年六十岁了,还在辛勤地劳作。他看了看眼前高大英俊的儿子,看了看儿子身旁如花一样的新儿媳,脸上笑开了花。
丈夫的母亲多年前就去世了,父亲既做爹又当妈,五姐弟经过多少苦难的日子,终于一天天长大了。只是繁重的农活,压弯了父亲的腰,父亲的头发也如同山村贫瘠的土地一天天地愁白了。夜深人静时,那双被风吹裂的大手,还要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缝合着孩子们的衣扣,小小的针尖常常刺破父亲的手指,点点的血迹象天上星星的眼泪印在孩子们的衣襟上。姐姐们都中途退学了,唯有晓文的丈夫读了中专,毕业后,直接分到了一个市级机关。
丈夫说,那张现在看来不值一提的中专录取通知书,却在当时惊动了那个小山村,如一杯浓酒灌醉了父亲那颗沧桑的心!于是,姐姐的彩礼变成了丈夫的书学费,父亲弯曲的背上,驮上了更重的担子,但父亲的心里有了更美好的希望。是父亲的血汗,是姐姐们的牺牲,点点滴滴地把晓文的丈夫滋养成长,这个出生贫困山区的男孩,才有了山一样健壮的体魄,才有了忠厚善良的品格。晓文感动着也感恩着!父亲见到晓文说了一句话,让她记忆犹新:好孩子,委屈你了,爸爸什么都没有,除了给你我的这个好儿子,他还说:他如果不好好待你,我不会饶他!晓文听后,叫了声爸爸就哭了。多么亲切的话语,多么深重的父爱啊!
春节时,父亲带晓文和丈夫去给婆婆上坟,父亲挺直着身板走在乡间山路上,脸上满是自豪。父亲站在晓文婆婆的坟前骄傲地说:娃他娘,你现在放心了吧,你也有乖媳妇了,你苦了大半辈子没我福气好啊,我要享儿子的福了父亲说着,笑着,眼眶却红了又红。那时晓文就下了决心,尽快把家安定好,尽快接父亲去城里一起生活。回城的那一天,天上依然飘着雪花,临别时,父亲无论如何要把二百元钱放在晓文手里,千叮万嘱要他儿子带晓文去买件新衣,说是家乡的风俗,更是爸爸的心意。父亲送了一山又一山,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晓文握着那二百元钱,心里暖暖的,冰雪中,热泪模糊了双眼。
婚后第二年,晓文怀孕了。因贫血严重,后怀疑有血液病症接受了许多检查,晓文只好在医生的劝告下拿掉了已经三个多月的孩子。身体本不好的她,身心受到极大的创伤,许久都没有恢复健康,后来上班都没法坚持了。父亲在乡下听说后,一定要让晓文回去治疗。老父亲走了几十里山路去车站接她,回去后,出现在晓文眼前的是:收拾整洁的家,铺好的新被,宰好的母鸡
父亲放下晓文的行李没有歇气就出门了,不一会就请来了一位老乡医,父亲说:这是出了名的中医,对你这病更专长。随后,拿上药单去十多里外的镇上买回了药,那么多的山路一定磨坏了父亲的鞋。父亲不许晓文做任何事,除了吃药就是喝鸡汤,那样养了半个多月,晓文的病很快就好了,脸上有了红晕,精神也好多了。父亲尽管多了些许疲惫,却有了会心的笑容。晓文觉得自己好幸福!为自己有一个好丈夫,更为自己有一个好父亲!
爸爸,再过一两年,等我们分了房子就来接你,离别时晓文哭了,对父亲说着自己的心声。
又过一年了,晓文的家还是那间十平米的房屋,第二个孩子却又如期到来。不久,他们抱着儿子搬进了新家,晓文需要置办必要的家当,于是,总是把丈夫和自己加起来不到两百元的收入掂了又掂。希望最多两年就可以兑现自己许下的心愿。就这样,孩子有了,房子有了,可家当何时能置办齐全?只是生活啊,怎么会按想象的轨道运转?飞逝的时光啊,又经得起几多的等待?
两年后,忽然一场莫名其妙的变故,晓文和丈夫挥泪分离,以至于多年后都没有弄清到底是谁的错:误会?年轻气盛?还是其他?一辈子没有答案。丈夫走了,晓文什么都不要,只要了儿子。他走了,走的好彻底,十年没有联系。晓文居然不恨丈夫,是不是真的心死如灰?唯一愧疚的是没有实现曾经许下的诺言。可是父亲啊,这世间最纯粹的爱情都会变,如何让自己的心安宁?如何去实现对你的承诺?
晓文一直以为,前夫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毫不相干,而今忽闻老父亲的死讯却让她悲痛无边。过几天就是春节了,天上又飘起了片片雪花,父亲匆忙地离去,为的就是赶上和早逝的母亲吃上一顿久违的团圆饭吗?
都说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一日为父呢?至少在晓文的心里,一直视他如父啊!如果真有天国,天国真有铺满鲜花的路,晓文只能在这遥远的地方为老父亲送行了:父亲,您一路走好!
【责任编辑:蝶恋花】
发布时间:2023-06-03 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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