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千年老林里,十五的明月高悬,已是子时,世间一片宁静,万物都已沉睡,只有丝丝在山顶的大石板上对月修炼。
丝丝是一只毛色纯白的兔子,她已修炼了千年。
她默默无语,静静的凝望着明月,期待着明天之后的美好。
当晨曦微露,她小小的身躯慢慢变大,一身的皮毛瞬间褪去,一个亭亭玉立青春少女的立于大石板上。
丝丝轻轻的翩舞着旋转旋转,而后越转越急,飘飘忽忽的白色纱裙在浓浓的晨雾中时隐时现,佩玲叮当。
叮当声中尘封千年的记忆渐渐开启,那甩不去的记忆啊!那暗许的心诺呀!千年来,一直一直在脑里在心里。
千年前的那一个十五之夜,也有这么一轮圆月,惨白惨白的弥漫着浓浓的凄凉,她绕着他凄凄哀鸣。
那时,她还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白兔,像山林里所有可爱的小白兔那样喜欢蹦蹦跳跳,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那天,森林里来了一大队人马,都佩着刀带着弓和箭。她那时不懂事,因为不懂事所以不知道有危险。
她躲在灌木丛中,睁大她的大眼睛偷偷的窥视着这一大队人马。
穿着最华丽的衣服的那个老头骑着高头大马被簇拥着,一脸严肃毫无笑意,让人看着心里会直发毛。此时他正叽里咕噜的像是在发号施令,她隐隐约约听到好像在说:现在狩猎开始,大家可以大显身手,最后看谁获得的猎物最多,获胜者将重重有赏。
听完号令大队人马便四处散开,随后丝丝便听到同类凄惨的叫声,看到许许多多血淋淋的画面。恐惧瞬间笼罩着她,她颤抖着,暗暗祈求自己不要莫名的成为那些刀箭下的冤魂。
或许是她不小心触动了身边的灌木,让人觉察了她的存在和她所在的位置,她发现那个穿着华丽衣服的老头停下来,弯弓利箭直指向她,她一惊,撒腿就跑,他紧紧的追着,她拼命的跑着,箭一支支飞过来,或射在她的身后,或在她的头顶呼啸而过,或擦着她的皮毛跌落在草地里、灌木丛。
他是一国之主,他是众人之王,他的好强不容许眼看到手的猎物从眼皮底下逃掉,他紧追不舍。
她拼命的逃,她此时已无暇顾及害不害怕,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飞快的跑,此刻逃命是最最要紧的。
一支无情的利箭还是毫不留情的射在了她的后背上,她顾不及看,她跑得更快。箭掉落,血流了出来,沾染了她雪白的毛,沾染了绿草,沾染了路上的碎石,沾染了深林里枯黄的落叶。
他累了,直喘气。到底是上了年纪,他暗想,想当年驰聘沙场,叱咤风云的时候,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还那么精神抖擞,如今却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兔子也收服不了,他不甘呀!他恨啊!恨这个可恶的小兔子让他在禁卫军面前丢尽了脸。
萧统领,你去把它给我逮来,逮着重重有赏,逮不着你就提头来见吧!华衣老头恨恨的狠狠地对身边的帅帅小伙子下了死命令。
是,遵命。帅帅小伙子狠狠地恨恨的边应便策马追了出去。
丝丝远远的躲在灌木丛里原以为可以逃过一劫了,没想到又有人追了过来,她的体力已经透支了,可求生的本能让她还是挣扎着继续跑。
那老头和那一伙人没有再继续追过来,可这帅帅的小伙子他追得这么紧,紧得让她连喘息的机会的都没有。
她终于累得跑不动了,踉踉跄跄的跌倒在草丛里,他潇洒的飞身跳下马,一把抓住它的长耳朵拎起来,得意的说:小家伙,我看你还跑不跑。
她无语,定定望向他,眼中有泪。血从她的伤口一滴、两滴、三滴,滴滴滴落在嫩绿的草叶上,嫣红得刺眼。
他与她四目相对时,浑身一颤,多熟悉的眼神啊!
他的诗诗,他那青梅竹马聪明伶俐温柔可爱的诗诗,这是她的眼吗?这眼神多像她的眼神啊!这是她在看着他吗?
他是将军府里的小小公子,她是大师府里可爱的千金,他们家是世交,他给她摘花扑蝶,表演十八般武艺给她看想尽法子逗她欢笑,像护花使者似的守护着她;她为他弹琴唱曲,用金丝银线为他绣华衣锦帕,用她的千般柔情万缕蜜意陪伴他。
他们快乐的成长,他们幸福的成长,他们以为这快乐这幸福会持续一辈子。
可那一天,那毁灭性的一天。
那天,太师府的夫人带着她的千金诗诗进宫给皇太后请安。
那天诗诗轻歌曼舞,娇美如天仙,皇太后看到出了神,她的老皇儿不让通报悄然进来,她都没察觉。
虽然老皇帝已经快六十了,虽然他后宫佳俪如云,可看他的她的第一眼那一刻,他那要挂老花镜才可批阅奏折的老花眼还是像年青小伙子那样熠熠生辉,强烈的占有欲让他觉得她应该成为他的人,她必须成为他的人。
他趴在他的母后耳边说着什么,她的母后紧皱着眉连连摇头,他又连连说着什么,她的母后还是连连摇头,他怒了,目光狠狠的,带着很浓很浓的杀气,他的母后不敢正视,很无奈地缓缓点了点头。
那一天,太师府的夫人和千金被留在了皇宫陪皇太后和皇上用餐。
那一天,诗诗喝了两杯美酒,一杯是皇上赐的,一杯是皇太后赐的,喝了就莫名其妙的醉了,醉得很莫名其妙,脸红彤彤的,浑身火烧火燎的。
那一夜,太师府的夫人被送了回去,太师府的千金诗诗却被皇太后留在了皇宫,说诗诗醉了回去吹了风容易犯病,说诗诗醒了她还想听她弹琴唱曲。
那一夜,那银盘似的圆月直恨云儿何故都躲了起来,何故不出来帮它遮遮眼,何故让它看到那不想看的一切。
那一夜,吃了药中了蛊失了魂失了心性的诗诗她梦见她的萧郎带着她进入一片缥缥缈缈的梦幻之境,他那么疯狂,他疯狂的说他爱她,他疯狂的想要和她融到一起,她被他领着丢开所有的矜持陪着他尽情疯狂。
那一夜,快六十的老皇上像个热血沸腾的猛小伙,他尽情的疯狂,他觉得这个娇美得让他想一口吞掉的美人就是任他驰聘沙场,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风华正茂时的模样,他再次体味到开疆辟土冲锋陷阵时那种畅快淋漓的快感。
月无声无息的西移,他尽兴过后累了,沉沉睡去。
药性慢慢褪去,她缓缓醒了,眼前的一幕让她傻眼了,好半天才发出凄厉的尖叫,而后嘤嘤的哭泣。
他被她的尖叫吵醒,他想搂她,她卷缩着哀哀的躲着。他许她他能给她的一切,可她只是哀哀抽泣。
他被她哀婉的模样弄得手脚无措,披着宽宽的睡袍在凤榻前来回渡步,秋夜的凉风吹进来,吹起他绣着盘龙的睡袍,那盘龙似活了似的在夜色里随着他来来回回的游动。
他终于停下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出去。
冷冷的月光照在回廊,那些卫兵像一座座石雕握着兵器纹丝不动的伫立着,他突然觉得莫名的烦躁和落寞。
冷风吹来,微颤中他重重地打了个喷嚏。老了,真的老了,想当年......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他不知道几更了,想来天将亮了吧?
他还想继续站下去,可有宫女慌慌张张的跑来,说太师府的千金跳楼了。
那些像雕像似的卫兵突然被点化了似的开始活动了,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威严的大声喝令道:乱说,什么跳楼,她是喝醉了不小心失足跌下了楼,以后再胡说割你舌头。宫女诚惶诚恐地诺诺应着,不敢多说半句。
诗诗的死讯是三天之后才派人通知太师府的。
虽说宫里头下来死令要掩饰诗诗的真正死因,可关于这方面的这消息还是丝丝缕缕的透了出来,瞬间风传。
诗诗惨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萧府公子耳里,他涨红着脸拿出那把千两黄金换来的镶着绿宝石的利剑嚷嚷着要去拼命,他娘死死的抱着他,他狠狠的甩开他娘,他娘哀哀大嚎道:儿啊!你疯了吗?!你这是去送命啊!
是的,我疯了,他做的是人做的事吗?他畜生不如。他像狼嚎般冲他娘怒吼。
儿啊!你小点声,他可是我们家的恩人啊!当年你爷爷得罪了太子可是他拼死从大牢把你爷爷救了出来的呀!后来邻国入侵,你爹爹奉命出兵却因一时失算节节败退,随军出征本想助你爹爹一臂之力的我也被敌军掳了去,当时我肚里的你才三个月,我们一家三口都在生死线上,是他一再请战出兵解了你爹败退之危,还和你爹一起夜入军营救我们娘俩,这天大的恩情我们就是舍上一家的性命去报答也应该啊!你怎么可以为了诗诗去做个忘恩负义的罪人呢?况且弑君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你就算不怕死也不可以置咱们家几百号人的生死不顾呀!他娘哀哀的求道。
娘啊!咱们萧家帮他扳倒太子扶他坐上皇位,帮他外御侵敌内平叛乱,让他舒舒服服的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咱们欠他的早还清了,不欠他什么了萧公子嚷嚷着拔出剑准备往外冲。
萧夫人见劝不住,扑通跪下抱着她儿子的腿哭道:儿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以为娘就不难受啊!诗诗可是娘看着长大的,她在娘心里跟亲闺女似的,可为了萧家老老少少几百条活鲜鲜的生命不变成一具具无头的尸首,我们就忍了吧!你想想,如果诗诗在天有灵她会允许你为她这样去做傻事吗?她忍心看着咱们家老老少少几百口因为她的委屈而丧命吗?当年为了扳倒太子扶他上位,你爷爷和你爹做的那些事可比他这更无道更残忍得多,生在这浮世,跌进这俗尘之中谁又能有多清啊!
萧公子挣开他娘,一边哀哀地似野狼般狂吼一般疯了似的挥动手中的利剑,庭园中的乔木、灌木和名贵的、不名贵的花草纷纷被砍断砍落,看着这满地狼藉他还是无法消尽心底里的怨艾和哀伤,他又冲进厅里,把能砸的砸碎,能摔的摔碎,能踏的踏碎。
萧公子病倒了,太师请辞带着一家老小远离朝廷归隐山林。
三年后,萧公子经不住他爹娘的苦劝进京当了一名禁卫军统领,他不是要保护那该死的老皇帝,他是想寻机会替他的诗诗讨回公道。
这天,无聊的老皇帝突然想出城狩猎,萧公子觉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恨恨地想,你可以让我的诗诗喝醉失足跌死,难道我就不能让你不小心失足跌下悬崖摔死或不小心落入猛兽之口被咬死吗?
手凉凉的,萧统领缓缓回过神来,原来回想间,他不知不觉将受伤的小白兔抱进了怀里,小白兔的眼泪落到他的手上。
他将它轻轻托起,拖到眼前,它的眼神哀哀的、柔柔的、怯怯的,那眼波真的很像很像他的诗诗。
他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把它放在大腿上,从怀中掏出祖传的止血疗伤药轻轻弹出一点点在它的伤口上,爱怜的轻抚着它雪白柔软的皮毛,恍惚间他觉得他似是在轻抚着诗诗那柔软的万缕青丝。
她不动,也不想动,柔柔的看着他。
他的药好灵,刚才还滴着血热辣辣疼得很的伤口瞬间凉兹兹的不疼也不流血了。
他好帅好好看,浓眉大眼、性感的嘴唇、很有轮廓英气逼人的脸庞。
她想,如果能死在他手里怀里,就算是死她也无怨无憾,可他会不会把她交给那个凶巴巴的老头呢?那凶巴巴的老头可是说过逮着重重有赏,逮不着就提头来见的。她可不愿意看到他为了她这颗小小的脑袋丢了他的大脑袋。
马蹄声和说话声渐渐近了,他知道他们快要过来了,他把它藏好,轻抚着它说:小家伙,你藏着,千万不要出来,不然你的小命会没了的。
我的小兔子呢?老皇帝远远的冲着他问。
跑了。他淡淡的回答。
那你的脑袋呢?他老皇帝狠狠的说。
在我脖子上。他跟他较劲。
这会或许还在你脖子上,可下一刻就不知会滚到哪了。老皇帝的话变得没有一丝人气。
哼!他用鼻腔回答他。
老皇帝缓缓的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有淡淡的血丝从剑锋渗出。
一声凄凄的哀鸣,小白兔窜了出来。
他一惊。
他也一惊。
她哀哀的看着他们。
他再次震惊。
他也再次震惊。
这眼神,撼动着他的心。
这眼神,也撼动着他的心。
这是她借了它来还魂吗?这哀鸣这眼神让他和他的心都隐隐作痛。
那夜之后,他再也没碰过任何女人,后宫三千佳丽不知他这是何故,有些便有微词,可奇怪的是那些有微词的人过不多久就莫名其妙的从宫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于是所有的宫女嫔妃都变得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说一句乱说一句。
一个卫士一把拎起小白兔,洋洋得意的邀功:陛下,你的小兔子。
不许碰她。他和他同时呼喝。
恍惚间,他和他眼里仿佛看见楚楚可怜的她,看着别人拎着她那散发出幽幽淡香的青丝,看到她哀哀的眼神,看到她深深的疼楚。
他飞身下马,手起刀落,敏捷轻快麻利,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不敢相信一个已经六十一岁的老头还会有这身手,如果不认识他,任谁都不会相信这么敏捷利索的人已经六十一岁了。
卫士的脑袋滚得老远老远,小白兔从他手中脱落,萧统领飞身过去,轻轻接住,紧紧的搂在怀里,就如同搂着他的诗诗。
老皇帝再次深深看了看萧统领怀中,看了看那双幽幽柔柔的眼,飞身上马,冲身后密林里喊道:放箭,看好,不许伤了那只小兔。
老皇帝他是个老狐狸,他怎会不知道萧家的小子恨他,恨不得杀了他呢。他想,如果他不取他性命迟早有一天这萧家小子会取了自己的性命,所以这次出来他不是给他取自己性命的机会,而是想好了要取他性命以绝后患。
萧家的小子他到底是初生的牛犊,虽不怕虎,可他哪知道自己远不是老虎的对手,他以为这次是个好机会却不曾想这不过是个陷阱。
萧家接到了噩耗,说他们的儿子为了护驾与猛虎搏斗跌下悬崖,同时也接到了在别人看来是喜讯的圣旨,说萧统领护驾有功追封为忠勇侯,他爹萧将军被封为萧王爷,他娘也被封为一品浩命夫人。
萧家是风里浪里闯过来的人家自是知道其中缘故,可是就算知道又能咋样!
自从狩猎归来之后,老皇帝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半年之后就驾崩了。据伺候他的人私底下说,他驾崩之前说要看月亮,看着看着就形情大变,流着泪对着圆圆的明月直喊诗诗,诗诗,而后突然跪下就断气了。
二
千年之后的明月跟千年之前似乎没什么两样,都是亮亮的,冷冷的。
丝丝望着明月暗想城里的明月跟山里的明月一样吗?明天就要离开这居住了千年的老林,她多少都有些依依不舍。
京城热闹繁华,灯火和月光绞在了一起,中秋虽过,可三天的灯会还没结束,这是最后一天,人似乎比前两天还要多。
丝丝趴在客栈楼上的窗前,看着街上涌动的人头,看着连绵的七彩花灯,嘴角微微扬起,月光照着她的脸上,虽是浅浅的笑,却让她这张本就妩媚动人的脸更加妩媚动人,可惜这美除了天上的明月再没其他人看到。
在人们流连于花灯璀璨的闹市品味中秋余味闲暇得很的时候,城里首富陈家却乱了套。
这话得从头说起。
话说二十年前,城里有一家的染布店,店主是个三十多岁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姓陈。陈老爷家生意虽不算很好却也不差,店里养着三、五个伙计,每日柴米不愁,衣食无忧,生活过得还行,可陈老爷却总高兴不起来,原因是三十多了还膝下无儿,倒也不是他娶不到老婆或还没娶老婆,恰恰相反,他二十岁就娶了个十八岁的娇妻。
陈夫人是一家唐姓员外的女儿,知书识礼、温柔娴淑还貌美如花,能得此美眷陈老板自是乐得合不拢嘴。陈家无儿倒不是陈夫人没生育能力,十几年间陈夫人养了四个孩子,可没有一个能活满一岁的,真是邪门透了。
陈老爷三十三岁那一年的中秋,陈夫人生下来他们第五个孩子,孩子没足月,七个多月就出生了,生下来才刚两斤,邹巴巴的,小得就跟什么似的,接生的胖刘婆夸张的说:哎哟哟,这么小,都不用被子包,找块大点儿的手帕过来包包就行咯。
胖刘婆那夸张的表情和腔调逗得陈夫人的陪嫁丫鬟春桃咯咯直笑,边笑边捶打着胖刘婆的后背说:刘婆婆呀!你就尽管胡说八道吧!让我们家老爷听到看看他还给不给你银子。
胖刘婆边手脚不停的帮小家伙洗澡穿衣包被,边对春桃说:死丫头,你别乱动,你刘婆皮厚你捶捶就当挠痒痒没啥,可你们家小姐这么娇嫩这么瘦弱,万一不小心伤着了你担待得起我刘婆可担待不起哦。
刘婆领了赏乐呵呵的走了。
陈老爷和夫人怜爱看着这小不拉几的宝贝闺女,除了高兴还有几分深深的担忧,暗想,以前那四个胖乎乎的都没养成,这个这么瘦弱真不知会怎样,除了求神灵保佑了就只能看运气了。
陈老爷把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夫人商量似的说:得找个经验老道的老妈子和健壮麻利的奶妈来一起伺候才行,这次可万万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
嗯,是呀!不过钱粮方面不知道可否吃紧,若不行我小箱子还有几件值钱的首饰可以拿去当了换些钱。陈夫人也把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开转向她的相公。
你只管安心调养好身体照顾好咱们的小宝贝,钱粮的事为夫自有办法,当首饰的事往后千万不要再提,万一传出去我这么无能,要靠老婆卖首饰帮着养家那还不给人家笑话死。陈老爷帮陈夫人把额前一缕乱发别到耳后,轻搂着她说:你好好歇着,我出去照看店子顺便发话尽快把老妈子和奶妈找来好伺候你们母女俩。
你等等。陈夫人见相公站起来准备出去忙拉住他的衣襟说:相公,你还没给咱们闺女取名字呢。
哦呵呵!这倒忘了。陈老爷望了望他的小宝贝说:就叫思思吧!陈思思。
陈夫人晃了一下神,觉得这名字太一般了,想跟相公再商榷一下,可陈老爷早已走了出去,陈夫人也就只好作罢。
转眼几年过去,那小不拉几邹巴巴的小思思在柳妈、王奶妈、春桃和她娘的悉心照顾下,慢慢长大了,越来越聪明伶俐,越来越活泼可爱,让每个看见她的人都忍不住想抱抱她,亲亲她红扑扑的小脸蛋。
最最神奇的是自从思思出生后,陈老爷生意顺风顺水,做什么都顺都赚,生意那可是越做越大,绸庄、客栈、钱庄一家接一家的开,不断的向京城外扩展,还买了许多田地建了庄园添了大宅院。
陈老爷和陈夫人自是舒心得很,不过美中不足的就是陈夫人在思思之后又生了四个孩子还是没有一个能活满一岁的,如今还是膝下无儿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陈老爷夫妇对这个宝贝女儿那可真是宝贝得不得了,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这陈思思除了好强任性有一点点大小姐脾气外,琴棋书画、针线女红,甚至小小年纪就能帮她爹算账做账,样样都比同龄的女娃娃强,倒也真给她爹娘挣足了面子。
思思九岁那年,家里来了个化缘的老尼,她吃完陈夫人施舍的斋饭香茶后,悄悄的对陈夫人说:夫人啊,有些话本不当说,说了会折我阳寿,不过看在你我有缘,看在你平时常常行善乐施的份上,我哪怕犯戒也得跟你说说。你家千金前世冤屈太沉怨气太重,游荡了千年这才投到你家的,你得让她跟我回去吃斋念佛静修三年才可化开她前世的冤怨,不然今生她还得重复前世的孽缘,将来能不能帮你们养老送终都难说。
此话自是把陈夫人吓傻了眼,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她的贴身丫鬟春桃摇晃着她叫了好几声她才缓过来。
陈夫人交代春桃招呼好老尼姑就急匆匆的找陈老爷商量。陈老爷自是不信这些鬼鬼怪怪的东西,觉得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而思思她一个活泼好动才九岁的小丫头,一听说要她去吃斋念佛她那肯,任性地把自己关在闺房不吃不喝不理她爹娘。陈夫人见相公不信女儿不依自然也没辙,只好多布施了些银两给老尼姑,让她回去修庙镀佛,求神佛多多保佑陈家。这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只是自那以后,陈夫人开始只吃素不吃荤,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坚持去烧香拜佛,风雨无阻。
思思渐渐长大,出落的如花似玉。
陈家自是越来越富有,成了商户人家里的首富,除了那些王公权贵,一般人家没人可比。
如此境况陈老爷本该快乐无忧的,可他却乐不起来,若是以前膝下无儿,只有一女还能释怀的话,现在对女儿的婚事他就真的无法释怀了。他真正是想不通,咋那么邪门的事都尽出在他们陈家。
思思三岁的时候定了一门娃娃亲,是陈老爷一老朋友的小儿子,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很是聪颖,可订婚没多久好好的就生天花没了。
思思七岁的时候又订了一门亲事,说是皇家的远亲,那小男孩才十一岁,可刀枪骑射、诗词字画都懂,人人都说那男孩文武双全,将来肯定大有出息,但让人料想不到的是小男孩订婚没到一年,不知何故居然莫名其妙的掉进护城河里淹死了。
自那以后,陈老爷夫妇是再也不敢给思思定娃娃亲了。
直到思思十六岁,陈老爷考虑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经不起媒人伶牙俐齿的说词,就精挑细选了其中一个官宦人家的子弟答应了下来,可还没来得及换帖,那边就传来来噩耗,说那小伙子他爹得罪了奸臣被诬陷,一家老少全都入了狱,准备发配到大西北去。
后来又定下一将军府里的一大公子,可还没选好日子,边疆吃紧父子两临时被派上了前线,几个月后,将军回来了,他儿子却在异国他乡光荣了。
经过这两桩事之后思思的婚事就有点那个了,怎么说呢,就是想娶她想跟陈家结亲的人心里有了顾忌,犹犹豫豫的,都很喜欢她的才貌,都觊觎她家万贯家财,可又害怕连她的指头都还没碰着,半文钱都没捞到就先没了小命。
倒也有不信邪不怕死的,可那些人的条件都不怎么好,思思和她爹自然看不上。
思思十九岁那年,同城的钱老爷遣了媒人来为他家的二少爷提亲,陈老爷考虑再三,想着估计也找不着更好的人家了,也就答应了。
这钱家也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他们家二少爷据说相貌堂堂,倒也是个英俊潇洒的帅小伙,不过口碑可就不太好。也不知道他中了哪门子邪,居然迷恋上了烟花柳巷里的一个窑姐儿云莺,气得钱老爷差点没吐血,一气之下便断了他的银钱,这二公子没钱自然就见不着他的心上人云莺,急得他就跟那热锅里的蚂蚁似的团团转。
钱老爷之所以向陈家提亲倒也不是他完全不信邪,一是他家二小子这么不争气着实是把他气晕头了,二是陈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娶了她就等于取了她家那万贯家财,这等美事谁不垂涎三尺呀!
钱公子不反对家父的安排那可不是因为他也贪图陈家的万贯家财或对陈家小姐动了心,而是早已谋划好了他的如意算盘。
钱、陈两家换过帖后,很快就选定了好日子准备下聘定亲。
这天,钱家备好了彩礼准备第二天送去陈家。晚上,除了守夜的下人留下守夜,其他人早早便睡下了,人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钱家二少爷却精神得很。
第二天,钱家乱了套,聘金和值钱的聘礼全跟二少爷一起失了踪。
钱老爷怒气冲冲地带着一群人去万花楼找,可惜迟了一步,钱二少爷早拿那钱赎了云莺远走高飞了。
这么爆炸性的新闻用不着钱家去通知,消息早已传到了陈家,陈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陈夫人气得连连叹气默默念佛,陈大小姐气得乱摔东西,恼恼的说:我再也不嫁了,再也不嫁了。
一年多以后,钱家二少爷携妻带子回了家,钱老爷虽气的连连扬鞭,可看着那么可爱的小孙子,终究没将他们三个赶出家门。
陈家这边气早就消了,也已释怀,这么闹剧似的亲事就当从不曾提过。
中秋这天,思思带着小丫鬟菱花出去逛街,在一个珠宝古玩的店看上了一支白金镶钻的鳯簪,可身上钱没带够就叫菱花回家去取。菱花急匆匆回家取了银票回去却不见了小姐,问店老板,店老板说陈小姐等得不耐烦就放下鳯簪走了,往那走倒没留意。菱花在大街上找了半天没找着,急得哭着回去报告了陈夫人,陈夫人一听就急晕了过去。
陈府发动了所有能发动的人出去找,可三天过去了,半点消息都没有。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真是急死人呀!
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太阳已经爬得老高,强烈的光线让丝丝不自觉的半眯着眼睛。
梳洗打扮好,丝丝下楼点了几样美味可口的点心要了一壶茶慢慢品尝,这个时候人们大多都已用过早点,所以人很少。站在柜台后面的账房先生和站在楼梯口的店小二老往丝丝这边瞄,让她觉得十分的不自在。
填饱了肚子,丝丝走出了客栈,心想今天一定要好好玩玩。
一路走走停停、走走看看,一切对于丝丝来说都是那么稀奇好玩。尽管丝丝看见好玩的、漂亮的东西都忍不住要拿来把玩半天试来试去又都不卖,店家见是这么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姐都笑吟吟的任她玩任她试并不恼气。
思思?真的是思思小姐,你们赶紧回去通知老爷和夫人,思思小姐找着了。丝丝正在试一只玉镯,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突然朝她兴奋的大喊,把她吓了一大跳。
丝丝?你怎么知道我叫丝丝的?真是奇怪。丝丝盯着管家模样的老头困惑的呐呐道。
我怎么知道你叫思思的?我是你们家的管家曹伯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曹伯啊!小姐,难道你不认得我了吗?曹管家暗想,小姐该不会是得了失忆症了吧?难怪这些天流落在外不懂回家。
看着我长大?丝丝心里不禁暗暗觉得好笑,心想,你祖宗的祖宗的祖宗都没我老呢,怕是要往上数十八代的祖宗若能活到今日或许会够得上,可这些也就只能心里想想,说出来谁会信?若信这是真的,那岂不是要吓死人。
两人都晃了神,正僵持着的时候,刚才被管家遣回去叫人的家丁带着一大群人赶了回来。
一个长得比较秀气的丫鬟扑过来一把抱住丝丝直哭着说:小姐啊!你这几天跑那去了呀?你吓死菱花了,把你弄丢了老爷和夫人虽不怪我,可比打我骂我还更让我难受啊!若真找不到你,我就找根白绸绞死或找根柱子撞死算了。
面对这情形这场面,丝丝彻底傻眼了。
糊里糊涂不知咋的就被他们塞进轿子,抬回了陈府。
才刚下轿,一个打扮得很素雅的美妇人就紧紧抱住她哭,半天才哽咽着:思思啊!以后再不许出去,你吓死为娘了,这些天你到底去了哪呀?有没有吃好睡好?有没有吃亏吃苦?
丝丝傻呆呆的说不出半句话来,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戏剧性了。
尽管她不是人,可她变成了人就跟人一样有着一样的身体五官,一样的大脑心脏,一样的情感思维,面对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人和事她还真的是回不过神来。
曹管家神神秘秘的趴在陈老爷耳边说了些什么,陈老爷便脸色凝重的走了过来说:雪梅,丝丝离家这几天肯定累坏了,有什么话等女儿歇会再说吧!说完不等夫人回答就转过身对丫鬟菱花说:菱花,你赶紧扶小姐回房休息,好好伺候着。
菱花扶着丝丝刚走远,陈老爷就严肃的对下人们说:你们都听好了,小姐在外面或许是遇到什么意外可能失忆了,你们往后要好好伺候着,暂时不要让她再乱跑出去,免得走丢了找不着,这事我们府里知道就好,不必对外说,你们如果伺候好了我会重重有赏,若有什么差池你们就做好准备卷铺盖走人。
下人们自是不敢多言,唯唯诺诺的应着。
不觉间,丝丝被误认接入陈府已过半月,历经千年孤独的她突然被这么宠着、疼着、捧着、照顾着心中自是暖流暗涌,特别是陈夫人那真挚的浓浓的母爱让她无比的眷恋,几次欲说出自己并不陈府的小姐陈思思而是丝丝,可怕陈夫人伤心终究没说出来。
这天,丝丝在家呆着觉得百无聊赖,就磨着陈老爷说:爹爹呀!我要出去逛逛,你都把我关家里一个多月了,我闷都闷死了。
陈老爷虽担心女儿出去会有闪失,可也不好总把女儿关家里,就妥协的说:出去可以,不过你得带上菱花和王妈,再让曹管家派几顶轿子几个家丁随你们一起去。
爹爹呀!女儿是去逛逛街又不是去跟人打架,要那么多人跟着干嘛,就让菱花陪着我就行。丝丝翘着樱桃小嘴撒娇。
那不行,上次的事就是最好的教训,不多叫几个人盯着你爹不放心。陈老爷严肃的说。
丝丝拗不过陈老爷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好吧,就听爹爹的吧!
坐着轿子逛街就跟走马观花似的,看什么都是晃眼而过,特不得劲,丝丝觉得实在是不爽,郁闷的连连喊道:停轿停轿,你们身后跟着,我要自己逛。
下人们知道思思小姐向来都是任性的,她是主子,自己是下人,唯有按她的吩咐做。
这么个穿着贵气漂亮的小姐带着这么些个下人穿街走巷自是招来不少路人的目光,丝丝笑笑,也不介意,自顾一路逛一路玩。
正玩得高兴,一个刚从酒馆里出来的醉汉醉醺醺的冲过来一把抱住丝丝嚷嚷道:思思,思思,思思真是你啊!原来你没死,这太好了太好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一下子把丝丝和几个下人都给吓傻了。
还是丝丝最先回过神来,思思?还没死?这几个词在丝丝的脑子迅速的转着,这人估计认识陈家真正的大小姐思思,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莫非陈家大小姐出事了?这么一想心里咯噔了一下,她飞快的做出决定,扭头对身后的下人说:你们听着,这是我的恩人,我离家的那些天就是他和他娘救了我收留我的,你们赶紧帮我把他带回去,我要让爹爹好好谢谢人家。
在陈府,对于思思小姐为什么失踪,失踪那几天去了哪?做了什么?可是违莫如深的,因为陈老爷怕刺激到思思,吩咐过大家不许探问。如今她说这是她的恩人,下人自不敢多问,只是照她的话去做。
话说丝丝还没回到家,已有跟班的下人早早跑回去报告了陈老爷,陈老爷听说女儿带了救命恩人回来,早早便和夫人一起到门口迎着。
轿子进了陈府,那醉汉不单没醒反倒沉沉的睡去,一身浓浓的酒气让人忍不住想捂鼻子。
陈老爷见如此情况边吩咐下人帮他擦洗一下安排最好的客房让他住下。
丝丝也不避嫌,吩咐下人去忙别的,自己留在客房守着。
陈老爷看着欲言又止,暗想,女儿失踪了三、四天后就变了个人似的,问她那几天去了哪,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直不肯说,每次都捂着脑袋说头好疼好疼不记得了,如今又莫名其妙的弄回一醉醺醺的男人说是她的恩人一点也不避嫌地照顾着,真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这小伙子看样子长得也不错,如果真救过女儿,女儿真对他有意思那或许也是一桩美事。这样一想陈老爷放弃盘问女儿的念头,吩咐下人按小姐的意思去做。
丝丝之所以冒险把这醉汉带回来是因为老爷和夫妇对她实在太好了,她不想再继续冒充欺骗下去,她要想办法帮她们找回她们真正的女儿,而这醉汉或许知道陈思思到底去了哪儿。
天色慢慢暗了,月亮缓缓的升起。
下人几次进来说:小姐,你去歇着吧!我们来照顾着,等恩公醒了我们会及时通知你。
丝丝自是不肯,怕到时候挨揭穿太难堪,更怕伤到老爷和夫人。
明月缓缓西移,杨炡醒来时已过三更。睁开了眼却还晃似梦里,整个偌大的陈府都进入了梦里,静悄悄的,只有很遥远很遥远的街巷深处偶尔传来几声更鼓。明亮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上薄薄的窗纸潜了进来,烛台上红烛已快燃完,就剩那么一丁点儿烛芯躺在烛泪里忽明忽暗的晃着,明灭的烛光与朦胧的月光交织,更添了几分缥缈与神秘。
收回目光惊得微微一颤,这不是思思吗?思思还活着?他使劲揉了揉眼睛,酒气不断往嗓门涌,晃了晃还有点痛的头,他还是很难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他悄悄的下床把趴在床沿沉沉睡去的丝丝轻轻抱到床上为她盖好薄被,丝丝娇美的脸在烛光和月光交替间虚晃着,杨炡更是觉得自己像是进入虚幻的幻象里。
十六年前的一个黄昏,8岁的杨炡光着膀子在后花园的空地上练流星锤,他娘坐在树下的藤椅上笑盈盈的看着,一个小丫鬟站在身后缓缓的扇着扇子。满身血迹一脸狼狈的雷叔突然仓仓啷啷的跑进来喘着粗气说:夫人,不好了!不好了!我们押的镖被抢了,杨镖头身上中了几刀,一条胳膊也让山贼给废了。
杨镖头被抬着回来,郎中很快请了来,可终究是伤势太重,几天后便含恨而去,临走时把儿子叫道跟前断断续续的说:炡儿啊!你给爹爹记住,我们的仇人是阴风山上的山贼黑虎,你长大了可要替爹爹报仇,不然爹死不瞑目呀!
杨镖头走了,镖局伤亡如此惨重自然也就散了,镖银失了得赔偿人家,偌大的杨家大院一夜之间异了姓,杨炡和娘不得不搬到乡下一处往时避暑才去住的小别院,无儿无女的雷叔看他们孤儿寡母可怜不忍丢下不管,就一直跟着照顾他们,教他习武。
8岁的杨炡面对家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觉得就跟噩梦似的,从那以后他娘和雷叔整天在他耳边灌输的就是学好武功报仇,好像他这一生的使命就是学好武功报仇似的。
转眼十六年过去了,杨炡四处拜师学艺,倒也学了一身不错的武功,可惜心中抱恨是学武者的大忌,虽狠了劲学,招招勇武有力,招式老道,可终究是少了巧劲少了悟性,难以达到天人合一无招胜有招,招招人难料的最高武功境界。
他娘和雷叔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最近常常催促他去找黑虎报仇。可仇那是说报就可以报的,那阴风山阴风嗖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易守难攻,加上这十几年又壮大了不少,想要上阴风山去取黑虎的性命那无异于登天般那么难,他唯有的办法就是等黑虎下山再见机行事,伺机行动。
这天终于让他逮到了机会,从安插在阴风山上的线人那知道黑虎只带了几个精干的手下一起下山踩点,准备夜里洗劫京城里最大的珠宝古玩店。
也合该陈思思倒霉,她在等待菱花回去取银票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前来踩点的黑虎,两人不经意的一瞥各自都微微有点震住了,这眼神咋有自曾相识的感觉呢?可他们从未见过呀!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现出怪异的画面,金碧辉煌的宫殿,轻歌曼舞的绝色美人;千年的老林,受了伤被人拎着耳朵却哀哀的小兔子;惨白惨白的月光下一个坠楼的身影,他跟中了邪似的呐呐道:诗诗,是诗诗?!
她与他目光相碰的那一刻,不知为什么,思思觉得有一股冷气从脚心直往上冒,他好像还对着自己叫思思,难道他真的认识自己?思思忽然想起九岁时那老尼的话,难道真的有什么千年孽缘之说?
她觉得非常的害怕,怕他,怕他会做出让人料想不到的事,怕再多呆一刻就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发生,这么一想就不再继续等丫鬟菱花回来,慌忙急匆匆的出了店门。
糟透,他居然也跟着出了店门,还来不及多想,只见他冲几个青衣人打了个眼色,便有人冲到她身边一手抱着她一手拿着块手帕捂她的脸,接着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思思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一辆奔跑着的马车里,甚幸的是没有像一般被绑架的人那样手脚被捆绑着,更值得庆幸的是嘴里没塞有臭袜子或破布。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挨坏人绑架了,估计他们是绑架自己是要向自己的爹娘勒索钱财。得赶紧想办法逃跑,可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不能让他们去吓着爹娘,思思暗想。
轻轻撩开车窗布帘的一角,只见外面是连绵不断的青山,也不知道离京城到底有多远了。马车前后都有人,车子又跑得那么快,想逃跑还真不容易,如果从车上硬跳下去,估计就算不被摔死也会摔残。思思放弃了跳下去的念头,打定了主意以不变应万变。
一般人家的大小姐若碰上这样的事早就被吓傻,所幸思思不是自小就生在官宦人家或富贵人家,而是生在小商人家,他爹爹考虑到自己没有儿子,这家产始终是女儿的,生意上的事从不介意女儿参与,相反还着意培养这方面的能力,所以思思遇事要比一般的女孩子沉着冷静。
话说杨炡知道黑虎这次下山踩点只带了五六个手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有可能可以替父亲报仇的好机会。
他一直远远的盯着黑虎一行,见他们放弃洗劫珠宝店的计划大白天的贸然绑架了一个千金大小姐,实在想不通黑虎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暗想,呆会可千万不要伤及无辜,伤害到这位无辜的小姐才好。
见黑虎一行离了京城急匆匆的赶回阴风山,杨炡便骑上心爱的枣红千里马先行离去,到他们回去必经的峡谷守着。
思思正为想不出逃跑的办法苦恼着,疾跑的马车突然停下,几匹马被突然勒住同时立起前腿鸣叫起来,车子也跟着强烈的颤动,思思的头被狠狠的碰了一下,疼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禁不住好奇,思思撩开马车厚厚的门帘,只见两旁青峰高耸,中间不宽的山道上立着个一身白衫的帅哥,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
向来是只有我们拦别人的道,今天倒有人拦我们的道,看来你小子是活腻了吧!一个青衣小子嚷嚷着挥刀催马过去。
眼看刀就要劈到白衣人,可只见他手中的剑飞速一晃,青衣小子便定住了,紧接着刀从青衣人手中跌落,随后人也跟着从马上跌落,一动不动的趴在了地上。
思思看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自主的捂住嘴巴,脸上都变了。
剩下的五个青衣人见同伴着了道,呼啦一下子全冲了过去,将白衣人围在了中间。
双方僵持着,都没贸然出手,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只见寒光一闪,五匹马呼啦一下全倒了,五个青衣人也跟着从马上跌落,不过看样子都是练过的,虽仓仓啷啷的倒也都站住了,没有趴地上的。
白衣人待要再次出剑,一直坐在马上的匪首大喝一声:你们让开,让我来解决这小子。
只见他从马上直飞过去,也没看清他从那抽出一条软鞭,手一抖,软鞭便缠住了白衣人的剑。
两人憋着气在较劲,看样子两人谁都没占着便宜。
思思见此良机悄悄溜下马车,爬上那匪首刚才骑的那匹白马催马就逃.
臭娘们,想跑,先问问你爷爷我手中的斧子答不答应。一个青衣人跳上一匹黑马挥舞着两把利斧急追过来。
眼看利斧就要将思思劈成两半,两条身影飞了过来,一个抱着她腾空跃出了好几丈远,一个挥起软鞭将利斧卷起不知甩到了何处。
一切实在是太突然太戏剧性了,思思觉得跟做梦似的,看着搂着自己的白衣男子,那眼神咋这么熟悉呀?她曾见过他吗?她搜脑里保存的所有记忆可没有啊!难不成在梦里见过?
放开她。一条软鞭直挥过来。
杨炡来不及细想,一把将思思拉到身后,挥剑将软鞭拦住。
两人很快便打成了一团,只见身影乱晃,软鞭乱舞、利剑翻飞,根本就看不清他们是怎样出招怎样化解的。
四个青衣人也迅速跟着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刀疤脸的看见那拿斧子要砍思思的同伴还傻愣愣的定在那就狠狠的拍了他一掌说:憨牛,你小子犯傻啊!咱们寨主想要的女人你也敢砍,幸好那娘们没事,不然可能飞走的就是你这脑袋不是斧子了。
杨炡身后护着思思分了心,慢慢地便落了下风。
你不用管我,他不会伤我的。思思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说完就往外冲。
果然,黑虎收住了手中的软鞭,他也不明白自己中了什么邪,居然对这女人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要说因为她漂亮,可漂亮的女人也不是没见过,也没这样莫名其妙过呀!
黑虎甩了甩头不愿再去多想这问题,他挥鞭直指杨炡道:小子,说,干嘛找茬,活腻了吗?
不是我活腻了,是你活够了,所以阎王爷差我来通知你赶紧去他那报到。杨炡冷哼道。
小子,你找死。黑虎气得脸都紫了。
两人又缠打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是许久许久,天色慢慢黑了。
黑虎到底是上了年纪,体力没法跟年轻的杨炡比,他用软鞭缠住杨炡的宝剑立住微微喘着。
杨炡虽没喘,打了这么大半天也有些累了,也跟着缓缓。
就在这时,那几个青衣人悄悄的从后背偷闲袭杨炡。思思看着急得大喊:小心背后。
这时杨炡的宝剑被黑虎的软鞭缠住一时抽不出来,只好弃剑飞身起来先对付身后的偷袭者。
黑虎将杨炡的剑甩得老远,挥鞭又缠了上来,没了武器的杨炡一对六自然吃亏不小,只能靠着不错的轻功躲闪着。
一个不留神,黑虎的软鞭眼看就要抽到杨炡,思思也不知咋的就急冲过去推倒他,黑虎待要收鞭已收不回,鞭子抽到了丝丝后背的肩胛上,幸好黑虎看见是思思力道收了收,不然不知道思思还能不能活命呢!尽管这样,思思还是一声惨叫疼得晕倒在地,后背渗了出来鲜红的血来。
黑虎怔住了,几个青衣人也跟着住了手。
杨炡看着地上的思思不知为什么心居然很痛很痛,他吹了声口哨,他的枣红千里马飞奔过来,他飞身抱起地上的思思跳上马飞奔而去,留下黑虎一行几个半天才回过神来,待要再追已来不及,只好沮丧的回了阴风山。
杨家小院,思思正缠住杨炡教她练剑,她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了,这全赖杨夫人的祖传跌打创伤药药效好才会好得这么快。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相处,但思思和杨炡都觉得他们似已相识千年,那种熟悉感、那种默契感、那种一个眼神就会心潮涌动的微妙感让他们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妙。
思思到底是千金小姐,剑舞得乱七八糟且不说,还常常抓不稳掉地上,惹的杨炡忍不住笑她笨。
思思也不生气,俏皮的说:你这老师也不怎样,都说良师出高徒,教我教得这般模样,可见你并不是良师。
杨炡被她这歪理弄得直挠头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思思也不管,偷偷笑着自顾拾起刚刚没抓稳又掉地上剑胡乱挥舞着,那模样倒是可笑里又有几分可爱。
杨夫人倚在门口看着他们,多年阴云密布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这天,杨炡进城路过那天思思被劫走时逗留的珠宝店,忍不住就走了进去,看到她那天挑中的那支鳯簪还在就买了下来,暗想,她看到一定会很开心,想着思思甜甜的笑他就忍不住开心的傻傻的笑了笑。
还没到家,远远的就看到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杨炡的心咯噔了一下急忙催马疾飞似的奔回家。
果然是家里着火了,杨炡急红了眼,狂喊着:娘、思思和雷叔。几次欲往里冲都被大火逼了出来。
看着慢慢在火海里消失的家,杨炡的两眼似要喷出火来,脸扭曲得全变了形。心里一个声音在狂喊:黑虎,该死的黑虎,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杨炡抹干眼泪,一脸杀气催马向阴风山直追,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黑虎,为死去的爹爹报仇,为娘报仇,为思思和雷叔报仇。
他的千里马果然是厉害,没多久就追上了黑虎一行。
思思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可嘴里不停的骂着,黑虎也不恼,开心的阴阴狂笑着说:骂吧!打是亲骂是爱,过来今晚你就是我的人了,到时候看你还不得乖乖的。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死都不会依你的。思思恨得咬牙切齿。
嘿嘿!是吗?黑虎飞快的点了她的哑穴,接着戏谑性的在她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得胜似的又是一阵狂笑。
思思动不得也说不出,憋得脸都变了色,只有一双眼还可以活动,她只能扭回头狠狠的瞪着他。如果眼睛可以杀人的话,估计黑虎早已被她千多万剐了。
黑虎见她这模样就一把将她搂到胸前,让她的小脸紧贴着自己的胸口,更加放肆的狂笑。
其他小土匪看见他们的头儿这样戏弄思思也跟着狂笑不止。
杨炡追上来看到思思遭他们这般戏弄,气得肺都炸了,一道剑气划过,几个小土匪落了马,或死或伤。
哼,你这小子刚才不在家让你多活了几个时辰,本想让你再多活几天的,没想到你这么着急跑来送死来了,也好,省得费事去找你。黑虎没想到杨炡一出手就给他来了这么个下马威,极其恼气,阴阴的冷哼着撇下思思挥鞭直指杨炡。
杨炡轻轻一跃,避开黑虎的鞭飞闪到他身后挥剑直刺,黑虎也不是吃素的,飞速转身,只一抖,手中软鞭眼看就要缠住杨炡的剑。杨炡之前吃过这亏自不会再那么笨,马上一闪避开。所谓一寸长一分强,一寸短一分险,看似是黑虎的软鞭占着优势,打得杨炡不断躲闪招架很少有机会还手,不过行家会很容易看出他的鞭没几次能伤及杨炡的要害,倒是杨炡利剑却好几次差点取了他的老命。
两人打得难分难解,都没注意到思思的穴位过了时辰自动解开了,她跳下马拾起地上的一把剑,傻不拉几的冲过来直嚷嚷道:该死的臭土匪,你刚才欺负我,我要杀了你。
黑虎和杨炡看她这玩命的样子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异口同声的说:你别过来,小心刀剑无情伤着你。
我不要你假惺惺,你烧了杨大哥家的房子还欺负我,我要杀了你。思思气呼呼的说。
烧了房子?难道我娘和雷叔不在里面吗?他们还活着吗?杨炡激动的问。
不在啊!这帮臭土匪放火的时候我和伯母还有雷叔都跑了出来,不过就雷叔一个会武功,我们打不过他们。这臭土匪头头他答应只要我乖乖跟他走他就放过伯母和雷叔,伯母和雷叔原不肯走的,我说叫他们去找你来救我他们这才肯走的。思思答完困惑的盯着杨炡问:难道不是他们找到你叫你来救我的吗?
不是啊!杨炡说。
啊!那糟了。思思嚷嚷着拿剑直指黑虎说:臭土匪,你骗我,你说话不算话。说完挥剑就是一阵乱砍。
你闹够了没,我黑虎向来说话算话,可你并没有乖乖的跟我回去,若你乖乖的跟我回去我连这傻小子都可以一并放过。黑虎一扬鞭卷起思思手中的剑甩的老远。
思思都没看清黑虎是怎么出手的,手中的剑就莫名其妙的飞走了,吓的呆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许欺负思思。杨炡挥剑过去,剑影如网,将黑虎困在了一片白光之中。
我欺负她,我疼她还来不及呢。黑虎戏谑的边说边挥鞭迎战,一时之间倒有点手忙脚乱的。
两人你来我往,剑光鞭影缠搅在一起,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一个不留神,杨炡的剑又被黑虎缠住,两个人用内功较着劲谁也不肯撒手。
僵持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黑虎可不想再这么耗下去,因为他明白,自己终究是上了年纪,久耗下去定会吃亏。阴险的他突然一松手,紧跟着一支闪着寒光的飞镖直指杨炡的胸口。
杨炡到底实诚没料到黑虎会玩这阴的,一点儿防备都没有,片刻间来不及躲闪。
黑虎以为得手了,得意的笑了出来,可笑到一半僵住了,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不敢相信,以为是眼花以为是幻觉,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可眼睛告诉他这是真的不是眼花不是幻觉。
镖不是插进杨炡的胸口而是插进了思思的胸口,黑虎实在是想不通怎么会是这样。特别是思思那带着怨恨的,哀哀的眼神,那样的熟悉那样的惊心动魄,让他的心痛得差点没窒息。
就在这一瞬间,杨炡将手中的剑狠狠甩出,剑直穿黑虎的胸膛,紧跟着他飞快的抱住已站不稳往下跌的思思跃上他的千里马飞驰而去。
杨炡的思绪还在飘着,可一个声音将他拽了回来。
喂,你怎么了?丝丝不知何时已醒来,见杨炡两眼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的,不由吓得战战兢兢的轻摇着他问。
杨炡从思忆中回到现实,看着这个长得跟思思一模一样的女子被自己刚才的失态吓着脸不由红了,他忙起来坐到离床不远的一张雕花圆凳上。
红烛早已燃尽灭了,晨曦从窗户透了进来。
院外,早起的下人已开始忙碌起来,随时都有进来的可能,丝丝她必须在下人进来前弄清楚陈府真正的小姐陈思思到底去了哪?现在在何处?然后将她换回来自己好赶紧离去。于是她顾不得矜持和礼节直接就问杨炡:喂,你昨天喝醉了直把我当思思,你到底是谁?思思她现在在哪?
我叫杨炡,思思她走了。杨炡被她这么一问大脑来不及思考就条件反射性的随口而答。
走了?去哪了?丝丝不解的追问。
嗯,是的,走了!去了极乐世界。杨炡痛苦的回答。
啊!丝丝惊得喊了出来。
她下了床焦虑的走来走去,嘴里呐呐道:她死了,她死了我可怎么办啊?陈老爷可怎么办啊?陈夫人可怎么办啊?他们知道会伤心死的,他们对我那么好,我不可以让他们伤心的,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不告诉他们,就当他们是你的亲爹亲娘,一直一直。杨炡霍的站起来抓住丝丝的双肩很轻很轻但很坚定很坚定地说。
不告诉他们?就当他们是我的亲爹亲娘?丝丝困惑的看着杨炡。
嗯,对,杨炡加强了语气直瞪着她。
好逼人的眼神哦,她知道他就是他,是那个千年前救过她的萧统领,是那个自己许诺要报答的人,尽管经历了千年的轮回,她知道他就是他,就是他。他说要她这样做她又怎能不按他说的去做呢?!她缓缓的不由自主的很乖巧的冲他点了点头。
见丝丝点头答应了,杨炡长长吁了口气,忍不住又想起了思思。
那天,那老跑不完的山道上他心急如焚心如刀绞,思思那殷红的鲜血滴了一路,染红了她自己的花衣也染红了他的白衣,他一边催马疾跑一边哽咽着说:思思,你挺住,你一定要挺住,你不会死的,你可不要死。老天如果能保佑你不死的话,我愿意为你死上千千万万次。
杨大哥,你停下来好吗?思思突然醒了过来,弱弱的说。
哦,思思你醒了呀!杨炡使劲勒住马。
嗯,抱我到山头上坐坐好吗?我想看夕阳。思思微笑着说,她的笑是那样的无力,这抹浅浅的笑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似的。
杨炡看着她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脸色一样苍白的嘴唇心疼得快要窒息。
思思,你不要说话,我们赶紧赶回去,我娘她会治好你的,一定会治好你的。他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不,我知道,我快不行了,你就抱我上去看看夕阳好吗?思思弱弱的固执的说。
他看着她执拗的、恳求的眼神,实在没有办法拒绝。
山上的风景真的很美很美,夕阳真的很美很美,可惜这是她最后一次看了,她知道自己快不行,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杨大哥思思柔柔的眼波望向他。
嗯。他应着,疼惜的轻抚着她苍白的脸,帮她把一缕凌乱的秀发别到耳后。
你答应我,帮我好好照顾我爹娘,行吗?她一脸的恳求。
嗯,行。他又怎能不答应呢。泪终于止不住从他的眼里涌了出来,滴落在她的脸上。
她使尽浑身的力气抬起手轻轻地心疼地帮他抹去,俏皮的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英雄流血不流泪,杨大哥你是男子汉可不许哭哦。
嗯,好,我不哭,不哭。他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的吻了吻,突然想起什么,忙伸手进怀里掏出一支鳯簪。
她一看兴奋的说:哦,是我那天看上的。
嗯,是的,来,我帮你插上。
嗯,好。她温柔的笑,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红晕。
他帮她插好鳯簪,抱紧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杨大哥,你不要告诉我爹娘我出事了,你就跟他们说一个老尼姑把我带走就行;还有这里好美,我喜欢,你就把埋在这里吧!每年的今天记得来看看我,记得来哦。思思的声音越来越细,越来越细。
杨炡疼得心里直滴血,更紧的抱住她,呐呐的说:思思,你别说了别说了。
嗯,好的,我不说了,再也不说了。思思温顺的贴进了他的怀里。
半天,怀里没有动静,杨炡低头细看,思思不知何时已没了气息,浅笑着走了。
神游的杨炡再次被丝丝唤醒。
喂,你又发什么愣啊?你怎么老是爱发愣啊?丝丝在他眼前晃着小手困惑的问。
眼眶红红的杨炡看着这个和思思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如果不是亲自埋了思思,确定思思真的死了,他真的很难相信她不是思思。
丝丝跟思思不只是模样像,连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像,特别是那眼神就更像,不然陈老爷和陈夫人也不至于连是不是自己的女儿都弄不清。
思思可是说过她爹娘就她一个女儿,这个跟她像孪生姐妹似的女子又是谁啊?
杨炡忍不住问丝丝:小姐你到底是谁啊?思思她可告诉过我她没有姐妹的,你怎么会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呢?
我叫丝丝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丝丝歪着头眨巴着眼睛俏皮的说。
思思?你叫思思?杨炡诧异极了。
我不叫思思叫丝丝,是丝丝缕缕的丝,不是思念的思。丝丝很认真的说。
哦。杨炡站起来走到窗口打开窗,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喂,杨公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喝的烂醉,为什么把我当成思思,你是怎么认识思思的,她又怎么会死掉的?丝丝追了过去一连串的问。
因为我答应过思思要替她好好照顾她爹娘的,可思思是因为我才死的,我实在是无脸见她的爹娘,而且我实在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他爹娘相信我不是来谋取他们钱财的,不知道该怎样做他们才肯让我来照顾他们。更不知道该怎样帮思思去编造谎言让她爹娘相信她还活着,所以我很痛苦很痛苦,那份痛苦和无奈你是不会理解的。杨炡将脸埋进了掌心,十指在脸上掐出了印痕。
哦,我能理解,你别难过,我会和你一起替思思照顾好他爹娘的。丝丝心疼的说。她怎会不理解他呢!只是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去安慰他。
谢谢!不过......。杨炡待要再往下说,下人已在外面轻轻的敲门了,他们只好就此打住。
打开门,丫鬟菱花进来用怪怪的眼神看了看他们,笑眯眯的道了个万福道:公子早安!小姐早安!老爷和夫人让我来通知你们,叫你们洗漱完后过去用早点,他们在等着你们。说完冲外面喊了一声:你们进来伺候公子洗漱吧!我扶小姐回房。两个在外面候着的小丫鬟便端了东西进来。
丝丝洗漱完出去的路上刚好碰到杨炡,怕呆会陈老爷陈夫人问起他是怎么救她的他不懂回答露了馅,就凑到他耳边悄悄的说:杨公子,我跟他们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呆会问起这事你什么都别说,我来说。
嗯,好的,谢谢!他万分感激的悄声说,同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暗想陈老爷他们把他当成思思的救命恩人,却不知道思思才是他的救命恩人,如若知道思思是因他而死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恨不得杀了他。想到这些他忍不住暗暗感激这个长得跟思思一模一样的女子。他那里知道丝丝说他是他的救命恩人这话可半点不假,他不是思思的救命恩人却真真切切是丝丝的救命恩人,他千年前那温柔的一抱,就似下了蛊,让丝丝恋念千年。
因为丝丝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因为丝丝对他很好所以陈府上上下下都把他当恩人恭恭敬敬的伺候着。
有一天,杨炡无意中提到了想去找他娘和雷叔,没想到过了几天丝丝居然让陈老爷派人去找到接了来,这让杨炡感激不已。他跟她说想把她是丝丝不是思思和思思为救他死了的事告诉他娘和雷叔,丝丝听了极力反对。她认为如果告诉他们肯定会为当初抛下思思让黑虎抓走愧疚难过一辈子,所以还是不要说的好。
见杨炡和丝丝那么亲密陈府上下都默认了他们是一对儿。
可杨炡明白,尽管丝丝对他非常非常好,尽管他们很聊得来,尽管他们在人们的眼里很像一对情侣,可人们不知道他对她只有感激没有爱,他忘不了思思,他没办法忘掉思思去爱别人,很多很多次晃了神误把丝丝当成思思做出些亲昵的动作,可每次回过神来他都愧疚不已,不断向丝丝道歉。
思思自然知道他不爱她,每次他对她亲热的时候她都欣喜不已,可每次他一道歉就把她的欣喜抹尽,让她难过老半天,不过她不死心,她想总有一天她会打动他,让他真心实意的爱上自己。
一年后,丝丝和杨炡被陈府的亲友和下人强行送进了洞房,尽管他们极力反对,可一点儿用都没有,大家都当他们是不好意思故意推托,大家都认定了他杨炡就是救过小姐的大恩人,大家看见他们这一年来在人们面前有说有笑的,大家还看见他们拥抱亲吻,那会相信他们不是相爱的一对呢。
屋内,明亮的红烛照着,他们尴尬的对视着,他没办法爱她,他的心早就随思思去了,他也就当她是一可爱的妹妹。她倒是爱他,可她知道他不爱她,这世上没有那个女人不渴望被爱的,她当然也不例外,虽然她要报答他,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报恩式的爱让她觉得涩涩的,一点儿也不快乐,一点儿也不幸福。
屋外,圆圆的明月高悬着,它看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看尽了人们的喜怒哀乐,早已淡看了这一切,所以它冷冷的照着,没有一丝丝的热情没有一丝丝的暖。
发布时间:2022-12-31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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