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头汤

　　1
　　在刚进菜市场的时候，张今生碰到了李贵，李贵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买菜啊？主任。
　　张今生答，是。随口说，你也来买菜？
　　李贵含着笑答，是，是。
　　张今生走进菜市场，看看东西都觉得贵的要命。想买个鱼头熬汤喝，可那鱼头比鱼身子都贵，他没敢问，问了不要显得没面子。那鲜嫩的豆角，还有新上市西红柿，他从来不买不问，专拣那上面标了促销价的萝卜、白菜买，只图个便宜省钱。他心里安慰自己，萝卜、白菜其营养价值维生素含量并不比新鲜西红柿、豆角差。最后自己竟无可奈何的笑了。看来人们嘴上时常标榜的理想呀、信念呀，什么的，一切全都是虚的。只有到这菜市场上一转，一切都是实的。如果你有了钱，你还会在乎鱼头比鱼身子贵，还会说萝卜白菜比西红柿豆角营养价值高。想想自己的老婆在小区做清洁工，下了班还去捡破烂，每天增加近十元的收入，竟然沾沾自喜，乐此不疲。尽管每天往床上一躺她都说有点累。
　　他心里真替老婆有点悲哀。常言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怪只怪老婆当初瞎了眼，顶住家里的巨大压力，放着一个建筑队的小包工头不嫁，偏偏嫁给了他这个手无束鸡之力的白脸书生。在婚姻大事上有些女人就是犯糊涂。如果自己下一辈子能托成女人，就专捡那些实惠的主找。就这老婆跟着他过苦日子还执迷不悟。有一天他问老婆：在你眼里我算个什么样的男人？老婆竟说你算个有能耐的好男人。听罢他竟然觉得有些惊奇，就我这熊样，养活一家人就有些吃力，竟然在老婆眼里还算有能耐。心里竟越发对妻子产生一种怜悯。注定这辈子搞不成婚外恋了！
　　他这样胡思乱想着，简单地买了些萝卜、白菜，走回家来。他觉得在菜市场多呆一分钟那就是对他的一种折磨。
　　他推开屋门，妻子还没有回来。他看看表再有半个小时妻子就该下班了。他把水添锅里放了把米，放在电磁炉上熬稀饭。把萝卜白菜切好准备炒菜。他已算好等妻子下班回来他把饭做好。这一切他以前是不做的，但是近来他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他开始对妻子理解起来。他也开始在双休日里让妻子休息自己动手把家里换下来的脏衣服放在洗衣机里洗洗。把妻子捡回来的废纸箱，装好的饮料瓶用电车带着，穿过众目睽睽的小区，去附近的废品站里卖了。开始他很害羞，不敢看小区人的目光，像小偷似的行走匆匆，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怕什么？又不是偷的，是劳动所得，光明正大。他渐渐的便抹开了脸皮，架子和尊严慢慢地放下了。
　　这一天上午，他提着一大包泡沫，三斤六块钱卖了一趟。他算了一下还有三大包纸，两包饮料瓶，他还要五趟才能卖完，他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同废品站的老板商量，晚上借他的三轮车一次拉过去。收废品的老板欣然同意。并说晚上三轮车闲，让他吃过晚饭去骑。
　　门响了，妻子回来了。一只手里提着两个大鱼头，另一只手里提着几把鲜嫩的豆角和一大兜西红柿。他一脸惊异，你这是？
　　妻说，刚才在楼下碰到李贵，他说你买的，让他顺手给捎回来。这不，袋里还有还你的一千块钱。
　　金生觉得奇怪，这啥时候借我一千块钱嘞。
　　妻不解，那他为啥这么说？
　　唉！今生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说，这个李贵也真会揣摩人，连人心里想的啥他都知道。
　　妻子仰着一张疑问的脸等他解释。
　　原来是这样，单位的一段围墙倒了，需要找几个人垒垒，一下子来了好几个包工的小队长在竞争。这东西和钱咱不能要，你赶快追上去还给他。
　　妻子连忙下楼去了。过来好久妻子回来了，喘着气说，我一直追到他家里，见到他的妻子，我把他见我的那一派话说了，他妻子很高兴的接住了。
　　今生说，没想到，你还挺聪明。今生又说，饭做好了，你赶快洗洗手，咱吃饭，一会儿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趁妻子去卫生间洗手，今生把饭菜盛好，放到小饭桌上。吃着饭今生说，我同废品站的老板说好了，借用一下他的三轮车，吃了饭我骑电车带上你，去把他的三轮车借过来。阳台上这些破烂，一车子就能装完了，也用不着我一趟一趟地跑了。你说这算不算好消息？
　　妻说，算好消息。脸上现出一丝兴奋的表情。
　　一三轮车破烂卖了八十块钱，夫妻俩很高兴，回来的路上电车向箭头一样飞奔。夫妻俩议论着，钱虽少这是自己劳动所得，花着心里踏实。
　　睡觉的时候，妻子把头枕在今生的臂弯里，电视里放着豫剧《铡美案》，今生的手机忽然响了，妻子顺手拿过来，一接是个女的，娇滴滴的声音。妻子随把手机递给今生，今生啪的关了手机。妻微笑说，我相信你。这时，电视里传来老包憨厚、粗犷优美的唱腔：
　　要吃还是家常饭
　　要穿还是粗布衣
　　家常饭、粗布衣
　　知冷知热结发妻
　　臂弯里很快传来妻子安详、均匀的鼾声
　　2
　　第二天，今生到单位去上班，刚一进办公室，副主任老刘就走过来，对他说，主任，我看围墙这活儿就让李贵干吧，他的报价比较合理。
　　张今生不急着表态，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燃上，重重的吸了一口，吐着烟圈，打着哈哈说，老刘，今早吃的啥饭？
　　刘副主任莫名其妙。见主任一脸哈哈的笑着，随口答道，炖的鱼头汤。
　　好喝吗？
　　好喝。
　　张今生喉头蠕动了一下，咽了一口吐沫。心想，我多想喝那鱼头汤啊。略一沉吟说，就这么定吧。你通知李贵，这活儿让他干。
　　老刘连忙点头哈腰说，谢谢主任，谢谢主任。那情形就像包活的不是李贵而是他老刘。
　　张今生忽然把脸转向老刘，不阴不阳地问，你谢我什么？
　　老刘忙改口，不是我谢你，我是替李贵谢你。说罢乐颠颠地走出了办公室，通知李贵去了。
　　看着老刘高兴的样子，张今生感叹，难怪这世上有人就造出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3
　　下午，单位忽然来了两名公安局的警察，把张今生叫走了。
　　来人问，谁是这里的主任张今生？
　　张今生正埋头看资料，抬头说，我是。
　　公安人员客气地说，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有个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
　　张今生一脸狐疑，问，什么案子？
　　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张今生带着满腹狐疑进了公安局，他像被审查的罪犯一样被按排在一张凳子上。几位警察面色严肃地坐在对面的桌子前，还有人拿着笔摊好本子准备记录。一位赤红脸警察目光像鹰一样冷峻地盯住他，说：前天晚上，在夏威夷娱乐城，一位小姐最后给你通了电话被人谋杀了。你有涉嫌谋杀的重大嫌疑。说说吧。
　　张今生头轰的一声胀大了，一时间竟不知道怎样述说。心里感叹，怎么这么倒霉的事让他摊上了？！他把昨天晚上妻子如何提着鱼头回来、自己如何陪着妻子去卖废品、最后又莫名其妙地接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打来的电话，一字一板详细的说了。警察都一一把这些记录在案，并说，你今天就不用回去了。等我们把一切调查清楚再说。
　　张今生反驳，那你们一年半载破不了案，那我就得？
　　警察烦了，嚷啥嚷啥？没有确定你是杀人犯，确定了你是凶手，小命你也得交了。
　　张今生一下子瘫软了：这世上栽赃陷害、有嘴说不清的事不是没有过。这一刻他真的有点害怕了，谁知道事情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
　　4
　　也算张今生幸运，这起谋杀案很快告破了，压根儿跟张今生就沾不上边。张今生又回到单位上班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因为这一事件的折腾，张今生拒收贿赂，而副主任老刘收受鱼头、收受现金的事情，被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而且老刘最后还多了一条嫖娼的罪证。局里通报嘉奖了张今生，免去了老刘的副主任职务。
　　这一事件，更坚定了张今生心中执着的信念。这天他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特地不问价钱，买了两个大鱼头、两把鲜嫩的豆角和一大兜西红柿。
　　他下了十二分的功夫炖了一锅鱼头汤，乳白色的鱼头汤冒着淡淡的热气在锅里翻滚着，像一头撒欢的小叫驴，又像一朵流动着绽放的鲜花。望着这生活般沸腾不止的汤液，他心中无比感慨。最后他又小心翼翼地在汤里放入切好的香菜，浇了河南特产的小磨香油，一股诱人的清香就扑鼻而来。妻子一进门就噏动着鼻翼，呀！好香啊！你做的啥好吃的？
　　他不无得意地说，炖的鱼头汤！
　　妻子一怔。他笑了，说，你放心吧，我买的。
　　妻子随即也释然的笑了。
　　夫妻俩面对面坐着，有滋有味地品尝着鲜嫩可口的鱼头汤感叹：还是这汤喝着心里美啊！
　　2012年11月14日

发布时间：2022-12-12 1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