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十七块钱

　　妻子回来了，一幅很失望的样子，有气无力的，脸上现出一脸病态的淡黄。妻子得了心病，这些日子！都是因为这该死的十七块钱。
　　这起因于上周的一个休息天。那天下着雨，孩子们都远在外地，两个大人闲着没事，偶然想起一段日子没有改善伙食，于是二人商议去街上买点肉回来包顿饺子，享受一下生活的温馨。
　　两个人一前一后打着雨伞，冒着蒙蒙细雨，小心翼翼地挑着脚下的石子路，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农贸市场里。十几家肉铺沿街林立，在一家肉铺前妻子停住脚，挑选一块五花肉，十七块钱。妻说，绞碎。那人就拿过去绞，妻子就跟了过去。完了，我们又在一家菜摊上买了一捆芹菜。这时，雨忽然大起来，起了声响，细密的雨丝斜织着，小街顿时被一片宁静安谧的雨声笼罩了。地上积起了一洼洼明亮的积水，积水上溅起无数细密的涟漪，密密匝匝的交叉重叠着，消失、绽放，绽放、消失，样子急急的像被什么东西追赶着。我们夫妻俩在雨中高高地举着雨伞，提着裤脚，跨过脚下一洼洼积水，摸样笨拙可笑有点滑稽，像舞台上被人提着的两个木偶。
　　回到家妻子脱去外套，系上围裙，悉心地把芹菜洗洗、切碎，拌上肉丝调料，又和了一块面。
　　我在一旁伸好小桌，把调好的饺子馅端过来，在一小木板上放一张报纸，取过一双筷子。妻优雅得像个经验丰富的运动员，划着优美的曲线把擀好的面皮潇洒地抛过来，面皮极听话似的稳稳落在摊好的报纸上。我们心情愉悦，空气中弥漫着温馨。我开始动手包饺子。在老家的时候，每次逢年过节我都把孩子们喊过来，能下手的都下手，因为逢年过节都是比较清闲的时候，所以每次包饺子基本上我们全家都参于其中。饺子满口溢香，好吃，但参与其中其乐融融更感幸福，是一种享受。
　　吃过饺子大约两三天之后，我下班回来，见妻子坐在床沿上翻衣兜，面前放着一些零钱。说，不对，这兜里怎么多了十几块钱？问我，买肉那天你给人家钱没有？
　　我说，神经病！这事都过去几天了我咋会知道？但说罢顺着头绪仔细一想，我说，那天跟着人家去绞肉不是你给的钱嘛。妻说，我好像没有。我以为你在外面给过了。妻一脸茫然。
　　嗨，看着妻子满脸迷茫的样子，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原来是我们白捡了一个大便宜。我顿感沾沾自喜。
　　妻不以为然，显得惶惶不安起来，说，怪不得我的眼皮今天开始跳了，这预兆着有事情要发生。妻开始神经兮兮地诉说起她的人生经验。妻说，我忖过多次了，只要在外面占了小便宜都要有事情发生，结果会损失更大。她说，小时候去集市上买凉鞋，人家多找了两毛钱，我还高兴得一路哼小曲呢，结果没几天，我的一支心爱的金星钢笔就丢了，让我心疼得直哭鼻子。还有咱就拿最近的一次说吧，今年过春节的时候咱俩去市场上买衣服，人家少算了五块钱，我说拐回去补给人家，你不让，结果没出一个月，西城年华人家撕毁合同要房子，还强辩理由不认赔钱，咱惧怕人家是当地人只好认栽，结果损失了好几万。这事我就没敢说。总之这人不能沾便宜，不义之财不能贪，否则非出事不可，这是因果报应。这十七块钱不是个小数目，不知道会出个啥事哩？
　　听妻子这么一说，我这因占小便宜而庆幸的心情顷刻间被一扫而光变得毛骨悚然起来，似乎有不可预测的天灾人祸随时都有可能从天而降，让人猝不及防，恐怖可怕。
　　我满脸惊愕，感到事态严重。说，我这就下楼去，把钱给人家送去，向人家说明咱也不是故意的，人家肯定会原谅咱。说罢我转身下楼去了农贸市场。
　　来到农贸市场依次林立的肉铺前，先排除两端两家，然后对中间十几家肉铺进行仔细认真逐个排查，结果觉得这装饰相识的十几家肉铺哪一家都像，又哪一家都不像，无法确定。我经线子似的在十几家肉铺前徘徊，本来觉得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现在却变得一筹莫展，踌躇了很久，我还是走回家来。
　　一进家门，妻子就惊喜地问，钱还给人家了？我无可奈何地将在手心里攥湿的钱伸到她面前，说，我记性太差了，没有找到是哪一家。
　　妻子不服气地说，你看着锅，我去！妻子说着解下围裙递给我，拿上钱走了。
　　做好饭，我盛好放在桌子上，饭菜飘着香气、冒着热气，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过了许久，饭菜的香气没了，热气也没了，渐渐变凉，仍然不见妻子的踪影。我心里有些焦急，几次想动手吃饭，可拿起筷子的手又放下，心神不宁。
　　突然，门猛地被撞开，妻子踉跄着进屋险些栽倒，一屁股坐在床上手里依然握着那被汗水浸湿的十七块钱，喘着气说，事情太难办了！我挨家问了，开始他们都以为我找他们要钱，怒目圆睁想要翻脸，后来听我语无伦次地说清楚了，是给他们钱，他门又都说是他们的。这引来好多人围观，像看一个傻子。他们都往地上吐唾沫，呸，晦气，碰上一个精神病！我逃也似的回来了。
　　妻说罢，呆呆的望着手中的钱出神。我让她吃饭，她摇摇头说没胃口。我也被这事折磨的胃口大跌，呆立半天，手足无措，一生气就把饭菜倒进垃圾桶里。夫妻二人和衣躺在了床上。
　　睡到半夜，妻子来回翻身叹气，忽然坐起来找手机，说，我这眼皮跳得厉害不放心，得给儿子女儿打电话。儿子女儿电话接通了，说，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打电话。妻说，你们工作好吧，没事吧？他们都说好，没事。接着妻又提醒他们，近期工作一定要小心，处事一定要谨慎，要提防小人暗算，别掉进陷阱。儿子女儿不解，说，妈，你深更半夜打电话说这些话是不是有病了？妻说，没有。我不放心，只是问问。就挂了电话。之后长久的靠床头坐着，发呆出神。面前放着那皱皱巴巴的十七块钱，眼角边挂着刚才给儿子女儿打电话时留下的泪珠，闪烁着细微诡异的光亮。
　　由于夜间妻子没有休息好，白天上班就精神恍惚，精力不集中。有几个本来不该弄错的地方，结果都出了差错，受到了领导的严厉批评。
　　今天妻子又去了一趟农贸市场，依然无果而返。此刻她正坐在床头烦躁地揉搓着凌乱的头发，时而双手抱头，欲哭无泪，一副愁苦无助的样子。如果再这样下去，妻子非疯不可！我看着扔在床上那皱皱巴巴的十七块钱，心生畏惧。在我眼里那已不是简单的十七块钱，而是一个非常可怕的魔鬼。我一定得想办法尽快把它处理掉，不然真会憋出事来。
　　我一把拉起妻子说，走，咱再去试试，我就不信了！
　　我们又来到农贸市场。这会儿市场上人很多，每个肉铺前都排队似的站着好多人。人们讨价还价，提肉付钱，他们生意都很好，一派繁荣景象。我们孤寂地来回走动，没有人注意我们，我们像两个飘动的影子，压根儿那十七块钱的故事就不曾发生过，压根儿那就是我们生活中一个虚幻的梦呓。
　　我们的心正恓惶着，忽然前面街道旁边出现了一位高位截肢的年轻女子，手里拿着麦克风卖力的唱着歌，向路人行乞。女子面前放着一个碗大的白色的小瓷盆，盆内零散的放着几枚硬币。川流不息的行人躲闪着麻木地从女子面前走过，极少有行人驻足朝盆内投下一枚同情的硬币。这一刻妻子面部表情变得非常激动，扯起我的胳膊疾速走了过去，毫不迟疑的从我手里夺过钱，躬身放到女子面前的小盆里，女子滚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充满感激，望着我们连声说谢谢谢谢，并对我们连连鞠躬，最后为我们献上一首《好人一生平安》。歌声飘扬起来，纯净优美，委婉动人，似和煦的春风吹进我们的心田，将多日笼罩在我们心中的烦恼一缕一缕地扯去，一缕一缕地吹散这一刻我们好激动！
　　回来的路上，我想，我们是好人吗？
　　总之，这个晚上我和妻子都像完成一项重大使命而如释重负，心情轻松。妻子的胃口也变得非常的好，晚饭吃的特别多，而且夜里还扯起了均匀的鼾声，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好觉。一大早妻子向我报告：我的眼皮不跳了！
　　我轻轻地摇了一下头，叹了一口气：唉！都是这该死的十七块钱闹腾的！
　　2013．5杭州

发布时间：2022-12-11 0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