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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四在省城当清洁工打扫楼道，整个楼道几十层，他感觉整个楼道就像一个密封的大笼子，楼道内极少见人，一天下来也不说一句话，闲不住的嘴巴就好像一下子退休下岗了，这让很好说话的赵四心里很难受。
赵四在城里干了一个多月，老婆打电话过来问他感觉咋样？他回答就五个字：寂寞，没意思！末了又补充一句：再难熬我也要坚持到收麦再回去。毕竟每月还有一千多块钱哩。听了他的话，老伴默然无语了。
这一天赵四正低头拖地，拖把一使劲嘴里就冒出一句话：张思德同志就是我们这个队伍中的一个同志。这是毛主席著作《为人民服务》中的句子。那时候毛主席的好多著作他都能背得滚瓜烂熟，不过现在几十年过去了，要想一字不差完整地背下来已不可能，但是大多数章节他还记得。于是，河闸一旦开启，胸中的记忆就像流水一般倾泻而出，他一边拖地一边开始放声朗诵：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是为着解放人民的。张思德同志就是我们这个队伍中的一个同志。背完这一段他停了一下，他感觉就像在家乡的田野上割完一段麦子正口渴难奈，忽然饮到井么凉水一样解渴、痛快！他心胸豁然开朗了，顿感精神焕发，手里的活也干得特别起劲，拖把也变得比往日轻快多了，面前拖过的地板也比往日洁净、光亮。哪怕有一个小污点，一下拖不净他就拖两下、三下，非把污点拖掉不可，年轻时那种誓不干好决不罢休的犟劲又上来了。今天他干的特别认真，甚至于贴在地上的一根头发丝他都要弯腰捡起来。捡头发丝的时候，他心里生出一种自豪感，脱口而出：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瞧，毛主席说的多好！毛主席还说，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毛主席他老人家最看得起俺穷苦老百姓哩。
从这一天起赵四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里外都透着精神，上下班的路上还不停地哼着曲子。上班一拖地，他就开始背毛主席语录，一背毛主席语录他就又好像回到了青年时代，感到身上有用不完的劲，感到生活阳光灿烂，前途一片光明。衣服脏了，身子累了，他再也毫无怨言。平时有个头疼发烧的本来可以请假休息他再也没有请假休息过。在接下来的一次卫生大检查中他负责的楼道是最干净的，被评为先进。单位奖给他一百块钱。他想，当年的先进分子只得到一张奖状，而现在变成了钱，更实用，这叫与时俱进嘛。接钱的时候，他说：看看毛主席说的多对，老实人不能让他吃亏，狡猾人不能让他占便宜。说得发奖金的小领导对他直竖大拇指，直夸他是个老实人。
心里轻松日子就过得特别轻快，不知不觉到了麦收时节。这天老伴忽然打电话过来问他：你不是说坚持干到收麦就回来吗？怎么不听你吭声了？
接过老伴的电话，他嘿嘿地笑了起来，说：我又不想回去了。反正现在家里收麦都是机戒化，那就有劳夫人了。
神经病！老伴嘟囔一声，随即挂了电话。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到了年底。这期间赵四很少往家里打电话，老伴每天在家里只顾哄孙子也很少主动跟他联系，都老夫老妻了，早已没有了年轻人的激情和念想。他们认为老年人的日子也许就该是这样吧。这天，老伴正在院子里逗孙子玩，手机忽然响了，她以为是赵四打来的，可是拿起手机一接不是老头子的声音，一个年轻女人叫道：阿姨，我是小区物业管理处的。今天小区里发生了一起火灾，赵大伯为了救人，不顾个人安危，冲进火海，受了重伤，现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您赶快过来看看吧。接过电话，赵大妈不敢怠慢连夜买了张火车票从千里之外的大山里赶到了省城。
她一进病房，看到赵四全身上下都被层层的纱布包裹着，只有嘴巴和鼻子露在外面，整个人已经面目全非。她一下子惊呆了。院长安慰她说：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由于抢救及时，他已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已造成全身大面积烧伤和毁容，眼睛恐怕不行了。不过您老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救治赵大伯的。继而院长感叹，在今天这种物欲横流的社会，赵大伯这种英雄主义精神实在太感人了。无论社会怎样进步，时代怎样发展，像赵大伯身上这种民族灵魂的东西我们都不能不应该丢掉。院长这番话是说给赵大娘听的也是说给身边几位年轻护士听的。说罢，院长握了握赵大娘的手说：好吧，有事你找我。就轻轻的关上门走了。
人都走了，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赵大娘望着躺在床上的赵四，连一句话也不能讲，心下万分感伤和悲痛，止不住的泪水就哗哗地流淌下来。哭久了累了，就木呆呆的坐着。到了吃饭的时候，她连饭也不吃。半夜里她就伏在床边静静的睡去了。睡梦中他见到赵四背着行李从城里回来了，笑盈盈的走进家门，给孙子买了好多玩具，还给她买了一身过年的新衣服，另外还有香蕉水果什么的一大兜子。赵四高兴地告诉她，他抓了一万多块钱，明天就去镇上卖一辆三轮摩托来，让她哄孙子赶集上店走亲戚方便，再也不用上邻居家借车子了。赵四的声音非常爽朗，一下子把她从睡梦中拉了出来。她睁开眼，发现赵四的嘴角在咂动着，发出一种断断续续的声音。她异常兴奋，赵四能说话了。她把脸靠过去侧着耳朵细听，只听老头子道：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国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听着听着赵大娘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2013.9
发布时间：2022-11-14 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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