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

　　老婆，你在哪？
　　怎么？
　　今天同事聚会，有空过来赏个脸不？
　　你怎么不早说，我都买了菜，快到家了。
　　那行，我吃完就回家，不会太晚。
　　听到这里，天怡并无微辞，在电话里叮嘱周剑早些回家，便挂了电话。想着就自己一个人，于是把多买的菜塞进了冰箱，只给自己炒了个素菜，饭也干脆去楼下小店打包了一份，一切从简，省心省力。其实这场景，想必是多少会勾起一个妇人失望的，可天怡却并不对此有所不满，因这一路走来，像今天一人一席并不常有。平时周剑都按时回家，他对家务的贡献虽不多，但只要如期归来，天怡的操劳便有所依凭，表明这家的功能一切完好。平时在家里时，负责洗碗的总是周剑，所以晚饭后，天怡全可不必理会洗碗的事，只管搁置一边就好。但天怡还是去洗了碗，免得待会落下个小心眼的名声。
　　厨房里的天怡，想透过窗，去略一眼外面的暮色。这家住在两楼，隔着玻璃，只能勉强看到对面的马路和小区的大门。夕阳将外面染成了金黄色，耳朵为一种起伏有秩的蝉鸣所充盈，小区门口如常的聚上了一群老人，他们手里拿着扇子，自带板凳，相围而坐，谈笑风生。这些场景，是天怡再熟悉不过的了。不久她就失了兴趣，没有再往窗外细看，却无意间从那窗玻璃上看见了自己半透明的模样。她盯着看了会，虽韵味不减，却没了当年的娇嫩。出了厨房，她将自己嵌进了沙发里，让这肉体得以舒缓，好给灵魂放个假，任由它去四处游荡。
　　又是一年的六月，这是她结婚的第二个年头，得了什么，又失了什么，天怡在心中盘算着，浮出脑海的尽是百花之春与明月之秋。那年，她还在大学念书，因为美丽，在学校里受尽了优待与嫉妒。她是不折不扣的女神，坐姿走势，端庄敬重，学习成绩也总名列前茅。那年的后来，她大学毕业了，出了校门的天怡，风姿修态中含了些许知性，烂漫清雅中裹着几分成熟，正当她最好的年龄，撞上了周剑。她似乎还没缓过神，就开了门，让周剑走了进来。关于自己人生的进度，是她万不曾预料到的。总会有些个晚上，当她搁枕未眠之时，勾起她对这婚姻的各种悬想，具体是什么，她自己也没能抓个明白，但总逃不过计较得失，值当与否之类。婚后如走珠的岁月，规律的飞逝在了柴米油盐之中，两人的工作逐渐稳定了下来，奶粉钱也攒了不少，下一步打算应该是要孩子了吧？她想着想着，自己竟熟睡在了沙发上，将这索然寡味的世界交付给了尚未归来的周剑。
　　那天以后，经过这一番计较，天怡变得活泼了许多，似乎得了劝世良言，往她平静的心湖里滴进了某种色彩，让生活与工作无不起了涟漪。烫发，美甲，穿衣搭配，首饰挂件，这些又重新走进了她的世界。得了同事的赞美，她感觉自己年轻了，笑的也更会于心了。她的改变自然也为她赢得了一种妇人之外的体验。她以为是培养了一种生活乐趣，这乐趣会发展成什么，她不曾多想。在周剑眼里，天怡作为妻子，贤惠体贴，作为爱人，清新淡雅，这所有的都使他感到舒心而满足。对于一个男人，每天能吃上可口的饭菜，每晚能傍着柔软的身子，这日子就算过得值当了。何况周剑，在此之外，妻子还自带了一种貌美，他岂有不知足的道理？
　　随着周剑的努力，自己的职位也有了升迁，更幸运的是，这反而带来了工作上的轻松。由此多余的精力，他并没有同天怡一般，去挖掘些什么生活乐趣，只同自己的工资卡一并归属了天怡。在周剑看来，为心爱女人所挟持，就是男人最大的生活乐趣。
　　可以想象，这样一个男人，当他提着结婚三周年的礼物，想给妻子一个意外惊喜时，脸上应有怎样的笑容，内心又是如何的愉悦。这天，他提前下了班，他知道自己该去哪个商场，该走向哪个柜台，该买什么，又是多少钱，他都了然于心。此刻，他好比高考前，做足了功课的考生，这考试已经不成为一道坎，反倒是一页触手可及的录取书，早已被静置在了不远处，只等自己伸手去取，没有落空的道理。他提着礼物，来到门前，轻叩了自家的大门，却许久等不到天怡应门而接。真是好事多磨啊。周剑一边想着，一边搜出了裤袋里的钥匙开了门。见天怡的鞋子尚在，他才领悟到自己妻子在卧室里睡觉。他提着礼物来到了卧室前，心想着扰人清梦该不合适吧，便又缩回了手，转身去向客厅，将自己贴在了沙发上。透过窗，他听着外面无声的细雨，看着外面飘渺的空蒙，可没等心为之倾覆，却先等来了卧室的开门声。周剑缓身而起，挂着满脸的笑容迎向了刚睡醒的天怡。
　　呀，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天怡问道。她就站在卧室门口，没有多走一步，没有余留睡意。她着素色的睡衣，额头微蕴出一抹润红，像是刚挣脱了一场恶梦，显得格外清醒。
　　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傻瓜，我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啊！周剑说完，就提着礼物走到了天怡跟前。未等他将那礼物给拆开，天怡就上前一把抱住了周剑。眼中渗出的一滴泪，它贴着脸颊，往下滑落，隐去了锁骨上那一弧残红。而被天怡双手反锁了的周剑，望着卧室里敞开的窗，脸上逐渐凑出了一份安详。此后，那窗前添了一个花瓶，里面安插了一株玫瑰。
　　
　　借着微弱的晨曦，天怡打理着屋子。她小心的弯下身子，掀开了笨重箱盖。箱子里堆满了旧衣物和散落的书籍纸片。她慢条斯理的将这些杂物一层层，一摞摞整理了出来。她随手拿起了一页手记，想看看他平时该有多无聊，想到这里，脸上不自觉的堆出了笑。天怡对着光亮处，打量着纸片，上面写道，
　　今天，真对不起啊，没跟你商量就提早回家了。我承认我的无趣，不会唱歌，不懂浪漫，才让生活如此乏味。也谢谢你，陪了我困居在这小小空间里，却还每天用你的手艺招待着我。没关系的，只要你微笑，有些事情总会过去，而我们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不是吗？
　　说玫瑰带刺的，总怀着一颗折它的心。而真心赏花之人，却甘愿为之心折。
　　翌日，天怡被发现因煤气中毒，死于自己家中。她侧躺在沙发上，手里拳着一片纸，享年80岁。
　　春意过半，绵雨浸透了碑前那一寸的方土，上面为遗嘱所立，栽培了一株玫瑰，是正当它最好的年龄，娇艳欲滴，美得迫人眼目。
　　【完】
　　
　　作者自语：
　　由杭回沪的动车上，无事可做又不得其眠，故就对着窗外发着呆。直到见窗外擦过了另一辆动车，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所想的东西，是关乎那婚姻的事。之前因为还把自己设定在赏花作乐的人生阶段，所以对于婚姻，是毫无看法也不曾去想过的。直到某天，某姑娘随口一问，你对结婚有什么看法？这可能连她本人都不记得的话，却让我麻木的神经为之一触，此文的灵感便由此而生，最终成文于动车上。
　　2014年5月10日

发布时间：2022-10-12 2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