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的秘密

　　一
　　我吃过晚饭告诉妻子：今晚不回家，就不要留门了，我去店村和大舂坐一晚上，他可能没几天活路了。说完就去睡房拿了一条黑兰州烟和一件酸奶。
　　六月初十天还没黑，大半圆的月亮就挂在东边山头的树稍上，月亮旁边有几多白云悠闲的飘着，喧嚣了一天的村庄也静了下来，只听见零星的狗叫声。由于刚吃过饭全身还在流汗，被晚风一吹凉爽极了，路边地里的花椒已经成熟，花椒散发的香气扑鼻。我村离店村有三公里的路程，路边地里的成熟花椒，引起藏在我心里的秘密：一九七八年我正上高中二年级，暑假六月十七的晚上月亮如白昼，大舂和我商量着一件秘密的事情：
　　大舂说：今晚月亮好，咱们去偷摘李家村的花椒，如果得手咱两定杂志的钱就解决了。
　　我说：不行。叫人发现咱们以后怎么做人，再者花椒树满身是刺晚上根本没法摘，咱两还是另想办法。
　　没问题我前晚上试过，不搞这个再想不出其他办法。还是试一下吧。
　　我同意了他的意见，我心里清楚不做贼确实没办法筹到定杂志和买复习资料的钱。就这样我两决定十点过后行动。
　　六月夜风还带着暖意，但我觉着像冬天冷风，吹着我浑身打颤，玉米叶子沙沙响声像千万条鞭子抽打着我的心，好像有千万双眼在照着我，我连头都不敢抬双眼死死的盯在路上。我说:咱们回家算了，我的心跳的厉害，走路腿肚子发抖。
　　看把你吓的，快半夜了那还有人，放心吧绝对没人看见。大春说完一健步跃上地砍，他在地边转了一圈。哎，上来，这里的花椒繁。
　　好，你把声音放小一点，叫人听见就不得了。我也爬了上去。上去一看花椒确实繁，由于是嫩树，枝条上刺很少，摘起也非常容易。我俩认真摘谁也没有说话，摘椒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的格外响亮。过了约半小时我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老天也非常照顾我两，天上没有一丝云，只有银盘般月亮静静的挂在天上，亮如白昼。月亮慢慢的移动到西边，地旁边的高坎挡去月光。我这边看不见摘了。
　　上来，这上面挡不出月光。
　　好，我上来了。我顺着沟壑往上走，突然眼前白光一闪，吓的我魂飞天外，头皮发紧发麻连话都说不出来。
　　哎！怎么了还不上来？
　　听见大春的叫声我的耳朵铮的一响，头脑才慢慢清醒过来，对刚才发生的一幕一想，可能是兔子吧，我的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刚才被兔儿吓了一吓，才缓过神来。
　　可把你吓很了，你的胆子太小了。
　　别吹牛，你遇上和我一样。其实我心里清楚他的胆子就被我大。我们摘了一会。鸡叫了，月亮也立在西边的大山上，就要落山，东方的天空也出现鱼肚色。我说天快亮了咱们回吧。
　　走吧，真话天快亮了，快收拾东西。他说完就往背篼里到椒。
　　我都早拾多好了。走。我背起背篓就走。我摘的连十斤都不到，背上飘轻的。他摘的比我多的多，背篓都快满了。椒放在那里这个问题始终在我的脑海盘旋。我们家里根本没法放，如果让我父亲知道会打断我的腿，放在他家他父亲到没啥，可他家是大院子，院子里住了四家子人，人多嘴杂很不安全。大舂，椒放在那里，怎嘛嗮。
　　现在先放在我家草房里，明晚再想办法。
　　那好吧，我们把椒就放在大春家的草房里。蹑手蹑脚的回到我家，我俩刚睡下我妈就起床了。
　　二
　　吃过饭我去放牛，大春也牵着他家的草驴还带着驴儿子也来了。因为我们两家都是饲养员。昨晚得手我们定杂志买书的钱有了着落，我们心里特别高兴。我两同岁，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在一起上学，而且全村只有我们两个上高中的学生。暑假过完就要上高三，我两个商量着买高考复习丛书，定一本《青年杂志》。这些书估计要二十多元钱，这在当时是天文数字，家里是拿不出这些钱，大春就提议偷李家社的花椒，我们全大队只有李家社的花椒多，供销社收购组定的价格是：特等每斤三元五角，一等三元二角，二等三元整。我两偷得花椒湿的有二十多斤，三斤干一斤保守估计能买二十多元现金，所以我两今天心情愉快。高兴之余难题出来，花椒要晒干，在哪里晒安全？最后决定在我外婆家晒。外婆家是独院，而且家里就她一人，外爷和舅母都在兰州当工人，外婆平时最喜欢我，她为人谦和，最大优点嘴牢从不搬弄事非。我两最后决定在外婆家晒最好。
　　外婆家在张岭社离我社只有一公里路，晚上十一点人们都进入梦乡，我两背上花椒去外婆家，快出村时大春的背篼带断了。我找了个歇台放好背篓，帮大舂绑背篓带。这时候一个人在花梅家出来和我们碰了个正着，我认出他是我们大队的民兵连长是李家村的，这下完了，我的腿肚子发软，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但也非常奇怪，他像害怕我两，打了个照面就急冲冲的走了，好像他倒是贼了。
　　完了！咱们把花椒没盖一下，这会让他看见了。大舂说。
　　不可能，他如果看见就把咱两捉了，他为什么急忙走了呢？。我抱着疑问大春。
　　太笨了，你连这都看不出来，他和华梅睡觉。花梅男人去给生产队挣福业去了，走了半月多了。他可能看见了，就是现在不敢管，一管就让人知道他两的不正当关系。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事麻烦了，也许李家村还不知道花椒被偷，如果知道他会想到咱两。
　　凭天由命吧。大舂边说边走。
　　把花椒背到外婆家，遭到外婆的一顿臭骂。在我的央求下外婆终于答应帮我们晒。走时外婆叮嘱：再不要干这种丢人的事了，让人知道就毁了你们的前程，你爸妈勒紧裤带供你们念书容易吗！这是给爸妈打脸的事。
　　记下了外婆，现在我都后悔了，以后再不做了。谢谢外婆帮忙！
　　我不帮行吗，谁让你是我的孙子。我说的话要记牢，赶紧回吧，晚了你爸会骂你的。
　　三
　　我们回家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照样放牧。晚上吃过晚饭，我刚要出门，我爸喊住我：强儿你等一下，我吃过饭有话给你说.我站住看了我爸一眼，原本古铜色的脸变成红色，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脸色。被气得变了形。我感到不妙，我的事外婆可能高诉了父亲。我妈有病在四十岁才生了我，视我为掌上明珠，从来都没打过我，家里有好吃的都让给我：有一次家里煮了肉父母只喝了汤，肉都让我一人吃了。家里下面条父母吃的是菜和洋芋面全部捞给我。其他事他一般不会发脾气。
　　过来。我刚过去父亲就煽我一个耳光，打的我眼冒金星，我退了一步站住，第二巴掌又煽来被我妈挡住。
　　偷椒你俩谁出的主意
　　是大舂出的主意，他叫我去的。我的脸火辣辣的疼。
　　大舂叫你吃屎你吃不，怎嘛不向好人学，学校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我看见父亲说话腿都在抖，我为我做的事非常后悔，我吃了啥药，怎么就糊里糊涂做了给父母丢人的事。父亲都六十岁的人了，由于劳累吃不好，父亲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别人都认七十岁的人。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爸！我在不做这种事了，说罢我掩面痛哭。
　　不要哭了，都快二十岁的人了。我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家里给的钱你不够用，还是你俩创了啥祸。
　　明年就要高考，我和大舂想共同买高考复习资料，家里没钱我是知道的，所以我两就想了这偷椒的办法。我发现父亲的气消了很多。我也止住了哭声。
　　你买复习资料要告诉我，我会给你想办法。事情既然出了你也不要内疚，你去把大舂叫来我有话要说。父亲说完卷含烟。
　　我去大舂家叫来了大舂，在路上告诉了他，偷椒的事我爸知道了，但打我的事我只字未提。
　　大舂，你两偷椒的事我知道了，你对这种事由啥看法？父亲狠狠的抽着烟。
　　大伯，这事是我出的主意与强强没关系，你不要打他。这是见不得人的事，以后我们在不敢了。大舂满脸通红。
　　现在你们俩都听着，如果李家村的人知道了找来，你们就告诉他们椒是我偷的，知道了么？一定要记清楚。如果胡说我打断你两的腿。我爸一锅接一锅的抽烟。
　　大伯，你不能这么做，你承认了大队会斗争你。还是我们自己承担吧！大舂的眼泪在眼里打转。
　　不，责任由我来承担，你两要好好学习，考上学校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听着父亲说的话，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父亲的用意我们都懂，如果我们偷椒的事让大队知道，我们的前途就毁了，你考的再好学校不会录取你。那时候刚恢复升学考试制度。以前都是推荐，如果你有污点和家庭成分不好，就不推荐你。虽然高考恢复了，但政治这一关还是把的很严。我的心里难受的没法形容，我才体会到什么是父爱。
　　四
　　过了第四天的晚上，大队书记、革委会主任、民兵连长和李家村的社长都来到我们社，晚上召开生产队会议。每家都要家长参加，我和大舂也被队长叫了去，今晚的会议主题是啥，我们全家和大舂是知道的。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跳动，全身渗出了冷汗。我走进会场，全队人都到齐了，我爸坐在会场的一角。
　　现在开会的人都到齐了吗？书记问我社的队长。
　　齐了，书记队长做了会答他往我父亲旁边一坐，向我父亲要了锅烟吸起来。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现在就开会。今天的会议也没有多大的事情，就是李家村社的花椒被人偷了，有人发现偷椒的人在咱们社。我们也掌握了线索，希望你自己站出来。这样好看些。书记讲完话和主任交换着脸色。听到书记的讲话，下面的群众都纷纷议论起来。
　　过了不到一刻时间，我父亲站了起来：椒是我偷的。
　　会场一片哗然，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父亲。
　　队长拿住我父亲的手说：不可能，你不要胡说。
　　不可能，不可能，他不会偷椒的。或许另有隐情。大家都这样议论着。
　　我的心疼如刀割。是，我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大舂捂住了我的嘴。由于是晚上我两的举动没有人看见。
　　就是我偷的，在不要冤枉好人了人们都怔怔的看着我父亲。
　　就是他偷的，前天晚上我办事，在晚上十一点左右我碰见他上高中的儿子和他的同学大舂背着花椒出村了，向张岭村走去。不是他是谁？民兵连长说完向我父亲走去，他把我父亲扯向前台。你就站站在这里交代。
　　家里老婆有病没钱看，我就去偷花椒
　　放你妈的狗屁，没钱还供儿子上高中说话的这个人上去就踹了我父亲一脚。
　　我心里一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醒来时发现我在自己的床上睡着，屋里站满人。
　　醒来就好，这娃把人都吓死了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我妈抱着我痛哭，我爸坐在我的床边愣愣的看着我。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悬着。我清醒了，回忆起今晚发生的事，我抱住我爸的头嚎啕大哭。
　　后来我听人说：是我晕倒把干部都吓着了，就散了会。打我父亲的是李家村的队长，他和我父亲有仇，他以前偷过我们村洋芋被我父亲抓住过，那晚是他报复我父亲。我们偷的花椒，我父亲交给了我社的队长，是他送去李家村，替我们向大队干部求情。这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每到收椒的时候，我和大舂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就想起，心里就难受。这件事在我的有生之年是无法忘却的。
　　五
　　我去了大舂家，他们家里坐的人很多。我们这里谁家有大事发生，全村人晚上都坐夜，安慰家人帮助他们度过难关，这样时间一长家里人就会慢慢的从悲伤中走出来。特别是家里有严重病人，村子人都去帮忙，陪病人走过人生的最后历程。这都是我们地方形成的不成条文规矩。我去了大舂的睡房，他躺在妻子的怀里，我握住他的双手同时都流了泪。他患的是胃癌，半月都没吃东西了，就喝冰冻的矿泉水，靠输液维持生命。他让妻子放下她。我扶起他在他的背上垫上被子。夜已很深，坐夜的人都陆续走了，还剩下他们的几个内亲。他们晚上都住在大春家以备不测。
　　你去和孩子们睡觉，今晚娃他伯在这里睡，让他照顾我。你也好几晚上没睡安稳觉了！大舂有气无力的说完看了我一眼，他的脸上浮现了欣慰的笑容。
　　他伯，开水在桌子底下放着，没烟就在抽屉去，你就陪他一晚，他念叨你几天了。我就去睡了。
　　我看到她走去的背影，心里出现了怜悯，还不到四十岁就要失去丈夫，还要养活未成年的孩子照顾老人。这女人能承受住这样的大击，能挑起这样重的担子吗？
　　你给我把把脉，看我还能活几天他给我胳膊。
　　我拿脉发现他最多活不过两天，脉象严重结代，沉取无脉，是典型的无根断桥脉。脉象还很好，近期不会出问题。我违心的回答了他。
　　那就好，眼看都要摘椒大家都忙，如果我走了......这就害了亲戚和庄里人。
　　我看他边说边嚼牙。痛吗
　　这两天痛的厉害，全靠肌注杜冷丁维持。
　　我给你打一针我发现桌子放着杜冷丁和注射用具。给他注射一针，过一会疼痛就缓解了。
　　他伯，有件事早想告诉你可还是不敢说，怕伤了咱哥俩的和气，现在我是将要走的人了，告诉你解开挽在心里的疙瘩......给我点支烟。
　　我给他点上烟，他贪婪的吸着，眼望着窗外好像回到当年。说吧，咱哥俩的啥关系，半辈子了都没红过脸，啥事还能影响咱们的关系。
　　那年暑假咱俩偷椒的事是我设的局，咱们整个大队就咱们两个高中生，你的学习一直都比我好，眼看就要高考了，你能考上，我是绝对考不上的。你考上大学我在庄里就抬不起头，会遭人笑话的。所以我想用一种办法让咱俩都取不上。我就动员你咱俩定高考复习资料。那时咱们家里都掏不出订杂志的钱，以买书为诱饵劝你偷椒。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点喘气。
　　我给他开了瓶矿泉水，他喝了几口。我听到这些话非常震惊，学生时代我们同吃同住和亲兄弟一样。真是人心叵测。你为什么在开会的那晚不承认，我要承认你还捂住我的嘴，这是为啥
　　你父亲的做法感动了我，他老人家为了咱俩的前途，自己背了贼。这种父爱和博大的胸怀，我爸是做不到的，我当时对我的做法感到非常耻辱。那晚咱俩往你外婆家送椒，我在一小时前发现李家村的民兵连长去了红梅家，背篓带是我故意弄断的，就是为了延长时间等民兵连长出来发现咱们，结果如愿。如果他不出来我就想其他办法让人知道。这件事压了我这么多年，现在说出来我的心里畅快了。希望你在不要告诉第三人。就算是咱俩的秘密。说完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俩谈了很多，还告诉我他的病是他父母咒的，以前他和我是同村的，高中毕业我上了省中医学校，他在毕业的第二年被水电五局招为工人，去是合同工后来转正了。他谈的对象是谈村人，她们家里门户不好父母不同意，结果和父母闹翻了，赌气做了谈村的上门女婿。
　　天亮了，我们连眼皮都没合一下。我走时他拿着我的手久久不能放下，我俩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这是离别，不，是生与死的离别！！
　　文：罗奋山
　　二零一四年七月

发布时间：2022-10-05 1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