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理解成了时髦的词儿,老山前线的战士需要理解,白衣天使、绿衣信使、清洁工、火化工都需要理解,可是,您听说过捡破烂儿的也需要人理解吗?
这会儿,我正被一群七老八十的老头儿、老太太围着。他们逼着我说:我们这些捡破烂儿的不需要理解么?我刚刚写过一篇捡破烂儿的小说,他们是从捡来的报纸上看到的。他们就在我家住的楼群里上班,知道我是个记者。
我无法回答。因为,我确实不理解他们。
他们是因为生活困难,不得已而为之吗?
这样的人是有的。我们楼群里住着一位王老太太,她是个寡妇,还有两个傻儿子靠她养活。她是个保洁员,每天都要给垃圾桶做卫生,她只能靠她的工作之便,搂草打兔子,从垃圾桶里每天捡个块儿八毛的糊口。还有的人是为了给儿女婚事增添光彩,而偷偷去干这种儿女们在亲朋好友面前难以启口,不光彩的事儿。我的一个亲戚就是如此。虽然他一个月有两千元的退休工资,还是要每天捡瓶子。他说,儿子要大办婚宴,没个五六千元一桌拿不出手来,不检点瓶子罐子卖点钱给儿子怎么办。还别说,他一个夏天竟捡了一千多元的瓶子。
唯有我认识的一位捡破烂专业户是个例外。
他不缺钱花,儿女们都有工作,每月都按时把钱寄给这位鳏夫;他也不需要给孩子们准备彩礼,孩子们都早已成家;他有文化,能看书、能读报;他也有病,呼哧带喘;他不扫街,捡破烂儿纯粹是他的业余爱好。
他不舍昼夜地捡,光明正大地捡,甚至大年初一也不放假;他很懂行情,知道这几年废品收购站长行市了,瓶子、鞋底儿、烂纸都不爱收,他就专拣包装纸箱、塑料要子这些备受废品收购站青睐而又能多卖钱的上乘废品。
他每天都要到一条小胡同去捡,尽管那条胡同没有百货商场、贸易公司之类的生产上乘废品的单位,可那条胡同里有一个小姑娘,每天都坐在轮椅上向他招手问好:老爷爷,您早!此时,他那满脸的旧社会就会变成蒙娜丽莎。他几乎总要情不自禁地,亲亲她的小脸蛋儿那是他对自己的孙子、外孙都不敢有的奢望,他们的爸爸妈妈,嫌他身上的臭味儿把孩子熏坏了。
后来,有好几天,他都没有见到这个小姑娘,心里像堵了什么。他茫然地、完全是下意识地在小姑娘家对门儿的垃圾桶里用手翻着垃圾。突然,他看到了小姑娘小姑娘死了,她的继母说留着死孩子的照片晦气,便把小姑娘的照片扔进了垃圾桶。
老人把小姑娘的照片紧紧贴在胸口上,哭了。他哭得很伤心,很悲惨。
打这儿以后,他每天都要去翻那个垃圾桶,惹得很多人围观:他要干什么?
我也不明白,他究竟要干什么。您明白吗?
发布时间:2022-10-04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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