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姑

　　（一）
　　黄姑出生在北民湖一个农民家庭。从小受过小学私塾教育，要说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封建闭塞的环境里，能够享受小学程度的私塾教育这在当地的女孩子中，尤其在一个农民家庭中，还是凤毛麟角的。当地流行的一句话，在那里管了若干代人的观念和习惯。那就是：
　　只有箩筐装谷的，哪有箩筐装字的！
　　但黄姑的父亲黄云没有把女儿的脑袋当箩筐，因而也就没有把谷当字。他还是力排流俗，把女儿送进了私塾。原因很简单，他的理念里：
　　养儿不读书，只当是养猪！
　　他是把女儿当儿养的。他就这样一个独生女，这孩子从小就死了母亲，他感到自己一生一世要为孩子负责，孩子也一生一世要为这个家庭的薪火传承负责。老黄又是个开放的人，他不仅认为养男养女都一样，就是女儿成人后，出嫁与招郎也一样，只要孩子将来能够给黄家留下一代血脉就行。
　　黄姑读完小学后，就跟着她大妈学女工，慢慢地会缝补刺绣，纺纱织布，做鞋做袜，懂得了一个女人要做的最基本的事情。这为今后找个好婆家增加了砝码。
　　黄姑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后，已经出落得花容月貌，可以说是色倾一方。她父亲还没有考虑到物色婆家的事，可是媒婆就找上了门。这媒婆也不是为了当时流传的一种说法女人在生有做十二个媒的善事，死后就可以变猫受人尊重而主动来的，是受人重托而专程来的。
　　这重托之人，乃是当地名望大户陈仲堂。陈仲堂家有良田百亩，室有金银满斗，仓有余粮百担；顾有长工10人。他为人面和，颜带笑意，也爱做点善事，名财两旺。他有两儿一女：大儿乖巧帅气，年满20，高中毕业；小儿年不及丁，正在县学读初级中学；小女才12岁。
　　这媒婆能说会道，一到黄家稻场，就高声说道：
　　恭喜！恭喜！她黄叔！你快给我红包！
　　事由还没挑明，就要起红包来了。这到底是什么喜事，老黄一下怔住了！
　　你还呆么事！还不赶快叫黄姑出来见我？
　　黄姑受高声大嗓吸引，一边给父亲做鞋一边走了出来，一看是李妈，忙微笑着走了过去。李妈看到了，一把抢过黄姑手中的鞋，一边仔细地究看了一番，连声赞到：
　　好功夫！好功夫！针眼密针眼紧针眼匀！这地方的大拇指。老身一世受人看好的事儿，在你这年纪轻轻的晚辈面前打下风啦！
　　说罢，她掏出一个红包丝绸袋子的，塞到黄姑手里，黄姑傻里傻气地接时，里面发出叮当的响声，还挺重的
　　这今天是中什么邪了，明明是向我要红包的，怎么倒给孩子红包了黄云如坠入云烟。
　　还呆么事？不让我进你家门喝口水吗？李妈说。
　　黄姑马上反应过来了，忙扶李妈上台阶、进大门、安坐。接着就到灶房里备茶。
　　有人看上你家丫头了！你猜是谁?他今天是特地托我来的？你看我该不该向你要红包！趁黄姑去烧茶的时候，李妈对黄云说。
　　是谁？
　　陈家！
　　他？
　　他大儿子成人了，你的丫头18了！你说般配不般配？
　　不般配！
　　呆宝！
　　门不当户不对！其实黄云心里还是蛮愿意接受的，只是他感到两家家境悬殊太大，有些担心人家嫌弃。
　　我说是么子大事呢？你简直就是个老鼠眼，粟米胆，吃鸡屎的货。又不是你找人家，是人家先找的你！怕么事？他一下就给丫头送了30块光洋的红包，这不是蛮看重丫头吗？怕么事？他说不管你的丫头嫁不嫁给陈家，这红包就送了，好大方，怕么事？这大公子人品好，比他老子还强，你是知道的，怕么事？你一年苦到头，搞得到30块光洋吗？以后的衣食无忧了，怕么事李妈放鞭炮似的一连串话语短时间爆出，老实的黄云一时间真无以应对。只见他有点木讷地说了一句：
　　这还得听听丫头本人的意见其实黄云知道丫头心里早有对象，她曾经向他谈过自己的想法。
　　行了！行了！只要你答应就行，你的丫头那么有孝心，还不尊父母之意、媒妁之言吗！我这就去回话了。你把红包给我准备就行了！李妈不仅说话快口利落，办事也雷厉风行。黄姑还没有把茶烧好，她起身就走了！
　　（二）
　　陈仲堂的大儿名陈明卿，少小读诗书，在北民湖一带百姓眼里是吃过墨水有文才的那种，为人有他父亲的风度，高中毕业后供职澧州府衙，人缘较好。北民湖离县城不远，他早去晚归是二人抬滑竿（一种小轿），一路行来，风风光光。黄姑找了这么个郎君，算是交了好运。
　　李妈从黄家出来，赶快向陈仲堂回了话。陈家很高兴，马上备好彩礼，热热闹闹地正式向黄家下了婚约。不到一个月，又向黄家送了大婚佳期，时间就在当年的八月十二。
　　这些快速的动作，竟然使黄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像被神差鬼使似地被摆布了。
　　婚期弹指间便到。
　　大婚那天，黄姑是嚎哭着被人扶上八人抬的豪华大轿抬出家门的。当时唢呐、龙灯、竹马、鞭炮一路十里热闹先不用说，只那些嫁妆（许多都是陈家为顾面子而特地由陈家在黄家购置的）如衣服、被子、桌椅、箱子、瓷器等物，红的、黄的、绿的、紫色的，就安排了20多辆轿子；再加上接亲、送亲、护轿的人，一线儿拉开足有一里路长。农村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浩大的场面，都感到错过了长见识饱眼福的机会是个遗憾，更何况当时在这周围的十里八乡算得上有文墨出息的就数陈明卿了。这小伙子的帅气和风度使人们对他有好感，所以人们在他的喜结良缘之日怎么也要来凑热闹。当然，所有来看热闹的只要进了陈家大门贺了喜，都会得到大婚宴席招待。大婚那个宴席啊，办了三天！每天都是从早吃到晚，数不清有多少桌，也算不清来了好多人、走了好多人，简直就是流水席。
　　黄姑攀上了这等人家，不知是哪辈子修的福！人们都这样零言碎语地说，黄云老汉也乐得合不了嘴。周围的姑娘们更不用说，哪怕是她的闺友，见了她都是羡慕她十分、敬她三分，说话的语气也由随便变得变得拘谨。一些客气的称呼和套话，她开始听来尽管有些生疏和不自在，但在潜意识里是一种舒服的感觉，由此也就习以为常起来。
　　年轻美貌的黄姑虽出身草莽之家，但小学程度的文墨对她适应书礼之家的规矩起了很大作用。她在陈家表现得很懂礼行，说话语音清晰温柔而得体，因而很快就赢得公公、婆婆、小叔、小姑的好感。陈明卿上班早出晚归时，安问了父母就安问她，夫妇的感情和谐得水乳交融。陈明卿看到黄姑的贤惠美貌也心满意足，一有机会就会把她拉到公众场合炫耀。他以往是很少赴同僚和上级的宴会、舞会的，自从娶了黄姑后就有点要在这些有身份的群体场合讨赞誉的心理，因此只要上级和同僚有宴请，总是满口答应，特别带上老婆同享同乐。当然这个聪明的丈夫必然收到数不清的赞誉，他在这些赞誉中渐渐感到精神振奋甚至觉得身价在涨。这样的结果不仅提高了陈明卿的知名度，而且更加密切了这对小夫妻的爱恋关系，特别是使黄姑这个农民的女儿大开眼界大长见识，她渐渐觉得已步入贵妇人的等次。
　　贵妇人等次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地位，有钱，有势。意味着利用地位、钱和势来装饰自己、显示自己。她真的开始这么做了！她开始是一天一款新衣服；后来是一天一套首饰；再后来是牌桌上见大方；再后来是添加女佣人；再后来是到县府轿去轿来，交谊会友，购物看戏跳舞。
　　时间慢慢地流驶，她每天刷新自己。北民湖到县城的官道上又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过去的闺友和家乡的同伴远远地站在路边看她风光而去、风光而归，看她的欲望膨胀
　　（三）
　　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这话真极了！
　　黄姑其实也是红颜命薄。正在她风风光光地做着温柔的美梦的时候，厄运也就来到了。
　　1943年5月的一天，陈明卿一早到县府上班没有回来，她就有不少怨气。原来交代清清楚楚的，陈明卿第二天要带她参加副县长的生日宴会的，要她做做准备，她对这个生日场合十分重视，也很渴望。因为在一方名望人脉中，副县长的身份当然是比陈明卿以前所带她参加的宴会的名位要高许多。这位副县长他是接触过的，就是团总娶小那天，在婚礼晚会上，副县长邀她跳过舞。当时一听人介绍他的职务，这个农民家庭的丫头感到羞涩而拘谨，红着脸被这位长官牵住手拉起身离开座位，在舞池里被动地扭起来。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心态支配下，她刚学会的慢三步怎么也不听使唤，几次踹到长官的脚，紧张得香汗淋漓。而这位长官又不放手，反而觉得她清醇可掬，有一种要把她当酒饮的感觉，那直勾勾的眼简直就是要掏她的心，她的心脏蹦蹦乱跳，哪里敢抬头，就任凭他摆布，直到舞会结束，她的玉嫩酥柔的手，被这位长官用鞠躬的唇吻盖了一个柔柔的印，这印就烙进了她心里。回来以后，这个受传统礼教熏陶的女人，竟然一晚没有睡好觉，她的感觉虽然羞怯，但就是舒服，就像臭豆腐虽然闻起来臭，但味道却是很好那样。她一直记得那位长官在给她的手盖唇印的时候对她轻轻地说的话：
　　我的生日就在下个礼拜。你要来为我祝贺啊！
　　她虽然当时嘴没有说什么，可心却在浮想联翩。她想那天长官会要我唱歌吗？自己选什么歌好呢，情歌是不敢唱的那天长官又会邀她跳舞吗？其实她现在不会再在他面前羞怯了她甚至想到了长官会不会要和她独处呢？如果这样她怎么办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不禁脸红。
　　眼看日子快到了。丈夫也提前提醒了她。这位敏感的小职员夫人，自从她与长官跳舞后就感到丈夫在她面前格外殷勤。她听他说长官在自己的生日过后，要打报告给他提一级，给他个副科级职务干干。陈明卿很盼望登高一步，巴不得老婆和长官接触通融，因此他计算着日子。告诉老婆要为副县长的生日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黄姑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日历，今天是5月13日了，陈明卿应该在上午8点以前就要带她到县府的。可是为什么他昨晚不回来？她可是按照他的意图作了准备的。她昨天试了一天的衣服和首饰。苏绣牡丹旗袍和湘绣紫罗兰花鸟旗袍以及墨绿色丝绸一步裙到底哪个样式好她还拿不定主意。育婴堂玛利亚的素白色褶皱短裙她感到也是很时髦的，因此也赶做了一件，外国习俗的服饰，不知自己穿着男人们会有什么感觉。至于项链嘛，她其实喜欢水晶的，珍珠的色彩淡了一些，黄金的当然好，但她现在手头的虽然重却做工不太精致，她想丈夫带她到首饰店另外挑选一副。手镯是翡翠的好还是黄金的好，这些都想听听陈明卿的意见她认为陈明卿总是比自己见识广。
　　她不断地在自己家里进进出出，朝西去的路上望望。时钟敲响10下了还没有陈明卿的影子，她由焦急变得怨忿起来！
　　差不多11点的时候，从县城方向来了一溜儿人。渐渐走近了，黄姑看清了那溜儿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陈明卿。陈明卿老远就吩咐黄姑赶快准备饭菜，说是客人来了!黄姑赶快转身，吩咐佣人备菜做饭。自己则躲进寝房去了。
　　客人进了屋，黄姑听那些人说话叽里咕噜的一个字也不懂，她从门缝里望外一看，吓了一跳：
　　我的天啦！这都是些什么人
　　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穿着黄军服，戴着黄军帽，带着枪她马上意识到是不是日本兵？她早听说过日军侵略中国的事情，也听说过日军要进攻这里的事情陈明卿怎么和日军搞在一起了？
　　她正在疑惑的时候，只见陈明卿带着日本兵出去了。
　　下午1点钟的时候，陈明卿的操坪上被日本兵押来了一些乡亲，大多是些老人。只见陈明卿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说：
　　乡亲们！我是这块土地上的儿子，我今天给太君代劳是为了保护大家
　　人群里有些骚动，日本兵抬起了枪口，歪把子也对准了他们。人群马上安静了下来，陈明卿继续说：
　　皇军这次来，只要粮食，不要命。只要大家把粮食运来，我保证他们不杀人，不烧房子。财是身上的腻尘，去了有来的，命没有了什么都完了。我是为大家好，大家想清楚，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这些老人被逼得没有法，只得在日本兵的监督下，把自家仓库的粮食一担担挑到陈明卿的操坪上堆了起来。
　　下午5点钟的时候，佣人把饭做好了。日本兵开始吃饭了，陈明卿把黄姑叫出来给日本兵斟酒，陪他们吃饭。日本兵看到了黄姑，不用说，一个个的眼睛都像老鹰看到猎物一样，直勾勾地上下打量，伸着大拇指憋着腔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
　　中国的花姑娘大大地好！
　　又对陈明卿说：
　　你的良心大大地
　　黄姑听了感觉到毛骨悚然。陈明卿忙点头哈腰地应付：
　　太君，粮食大大地都准备好了！
　　呦西呦西你的良民！
　　说罢，日本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桌子上杯盘碗响，一片狼藉。黄姑和陈明卿也跟着胡乱地吃了些饭。
　　酒足饭饱之后，一个日本兵突然把黄姑跑着往内房里去，黄姑拼命挣扎嘶叫，陈明卿脸色煞白，上前去拉，被一个日本兵一掌推出门外
　　黄姑被日本兵按倒在她与陈明卿的婚床上。
　　她被扒光了衣服，两手和两腿被分叉绑在床梃上。
　　黄姑一声接一声地叫喊救命，嗓子渐渐地嘶哑得没有声音了；7个日本兵一个接一个地上，一声接一声地狂笑
　　黄姑和陈明卿的婚床的被单染红了一大片鲜血。
　　陈明卿蹲在屋前的台阶上，双手捧着头，指头塞住耳朵。
　　（四）
　　可怜的黄姑不知道日寇侵华战争的背景，目前的国统区已经大部分沦陷。眼下是日寇第一次糟蹋澧州。日军分两路侵入澧州境内。一路是山本三男中将的第三师团和独立混成第二十六旅团的宫胁龟次郎中佐的支队，从湖北藕池、湖南安乡入侵官垸、三洲、孟姜，青赋、白云、萤台、汉景、大新等乡；另一路是赤鹿理中将的十三师团，由湖北公安入侵荆南、梦溪、盐井、复仁、侍中、王家厂、大堰当一带。
　　陈明卿是在昨晚回家路上被日本兵抓获的，日本兵逼他带路筹粮才没有杀他，这个文士出身的小职员一向胆小怕事，也就屈从了豺狼的要求。就在日本兵进村的时候，其他村子里也响起了枪声。由于县府的宣传、组织与抵抗不到位，从来没有见过战火硝烟的百姓一时群龙无首、六神无主，一听到枪响，十里八乡地妇女和年轻人都跑了，只有舍不得家，死活都要在屋里的老人拉也拉不出去。
　　平原里躲日寇的人大多跑向湖区。望不到边的北民湖，到处是人多深的芦苇，到处是沟港浅滩湖水，到处是藁草、蒲苇；藕荷也长出了水面，有藕、有茭白、有鱼、有鸟，能躲有吃，是个很好的避难地，陌生人进去后就会迷失方向。
　　村子里的年轻人只有陈浩没有跑。陈浩28岁，体貌俱佳。他家就在陈明卿的屋后，他的稻草堆就堆在陈明卿后院墙边。日寇被陈明卿带进村后他就躲在稻草堆里，听到了陈明卿屋里发生的一切。
　　黄姑遭日寇糟蹋的时候，他的内心像剜肉一样地痛，这个小伙子曾经追求过黄姑，黄姑对他也极有好感，只是陈仲堂老爷子下了婚约后他才明人自量放弃追求。他当晚听到心恋之人遭如此灾难，心急如焚，他悄悄地把陈家后院的斗砖墙掏了一个洞，在夜深人静时，爬到陈明卿的婚房后，在屋里发出了鸣雷的鼾声时，他用刀子把后面的板壁撬开两块，轻轻地爬了进去，这些日本兵，5个人睡在陈明卿婚房的地铺上，两个哨兵在屋外来回里走动，黄姑四仰八叉地绑在床上，处于昏迷状态。陈浩麻利地把捆绑的绳子割断，背着黄姑从来路爬了出来，一路小跑向湖洲里去。
　　在湖洲里，他找到了正在那儿避难的人，黄姑的老父亲也来了，他看到遭难的女儿，简直悲痛欲绝。
　　大家对陈浩述说的事极惊讶又愤怒，对陈明卿的感觉一下子坏透了。他们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扯下一片藁草铺在地上，把黄姑放在草铺上，由妇女们招呼黄姑。几个老妈子拿出几件衣裳给黄姑穿上。几个懂点土方土法的婆婆吩咐抹黑採了一把臭蒿、金银花藤、扛板归草，捣乱成汁给黄姑受创的部位止血消毒，还用掐人中、捏脚跟的方法把黄姑弄醒，这样经过了一阵紧张折腾才救过来一条命。
　　黄姑一醒来，就掩着脸面抽泣起来，她羞恨交加，浑身发抖
　　（五）
　　妇女们在抢救黄姑的同时，男人们正议论着给黄姑报仇的事情。
　　大家知道黄姑被日本兵糟蹋的事情后，一下涌来20多个血性方刚的青年。这些青年大多是和黄姑一起长大的乡友。
　　他们开始感到为黄姑可怜；接着为她可悲；可悲之后不平；不平之后提出要为她报仇的事情
　　他们问陈浩日本兵来了多少人，听陈浩说亲眼得见才7个人时，大家的眼睛都睁圆了！
　　才7个人？赶走了我们这么百多号人！窝囊不窝囊？一个青年愤愤地说。
　　太欺负人了！我们太容易被欺负了！
　　怎么也吞不下这口气！
　　我们和他们拼！
　　走！我们就去找他们！不是缩头乌龟的都去
　　青年们摩拳擦掌，陈浩带头行动。大家正要出发时，黑暗里发出一个严厉的声音：
　　不要乱动！
　　怎么啦！您青年们不解。
　　说不要他们乱动的是王老头。这个曾经参加过反清斗争的老头在村里是足智多谋的，大家都很尊重他。但眼下这些愣头青年不会听他的。大家仍然要行动。只见王老头一把拉着领头的陈浩说：
　　你们有脑壳没有？人家手里有枪
　　就这样放过他们吗
　　哪个说放过这些畜牲，俺要宰了他们，但俺的人一个也不能受损。俺这些人的命比那些畜牲的金贵，那些人就是畜牲命
　　您老人家有好主意吗？
　　大家的情绪有些冷静后，王老头开始策划找日本人算账的方法。
　　王老头在这些青年中只挑选了10个人。他说人多了反而有碍。这次要搞的就是偷袭，必须不动声色，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那些畜牲死个不明不白。
　　在他的策划下，这10个人由他带队出了芦苇荡。
　　他们拿着扁担、锄头、麻绳和刀。有的还拿着红缨枪。
　　三更里的夜，一勾下弦月躲躲闪闪地穿行在波浪般的云层里，地上蒙罩着一层神秘的薄雾。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青蛙在咕咕地叫个不听。远处不时地传来野猫那尖锐的叫声。
　　所有这些好像都是为他们的行动准备的条件。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简直和夜融化到了一起。他们的脚步都很轻。
　　在接近陈明卿的院墙时，王老头叫大家停了下来，潜伏在田埂下。他一个人到院墙边探头仔细观察了一番。
　　这时，他看到陈家的操坪比平时多了一些大堆小堆。他知道这是日本人搜索来的粮食，日本人之所以还没有走就是要等车运走这些粮食。
　　他看到哨兵的影子在陈明卿的屋檐的台阶上来回走动。哨兵有两个，都端着枪，他们是采用对面走来背面离开的那种互相监护方式游动着。
　　他听出哨兵的皮鞋蹭地的声音很沉重。看样子哨兵有些疲倦了。
　　陈明卿的房子很大，五正间两偏间出头。正中一间是中堂，中堂是会客厅。另外四间是陈家主人陈老头两老、陈明卿夫妇、陈老头的小儿子陈明俊、小女儿住的宿舍。两偏间靠西的是陈家厨房，靠东的是库房。两偏间各延伸出去的两间分别是磨房、牲口间、长工餐房。整个陈家大屋呈匡形。日本哨兵的游动范围就是在正屋前面一线包括两偏拐出来的区域。他们几乎同时走到出头屋的外沿屋檐，又同时自出头屋边转身对面相错再各自向前走去。整个放哨过程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地循环着。
　　王老头在朦朦月色里看出了哨兵游动的规律，然后退回到大伙潜伏的土坎下，招来四个体壮力大、身手矫健、细心沉着的小伙子，把解决哨兵的方法如此这般地策划了一番。只见这四个人两人一组，分别从陈家大屋的左右两边院墙撬砖打开洞，然后钻进去，悄悄地顺墙根爬到出头屋的山墙边隐蔽起来，待哨兵走过来后转身的那一刹那间，他们同时分别迅速跃起，一个用绳子勒住哨兵的脖子，一个用杀猪的点心刀猛力插入哨兵的心脏部位。
　　解决哨兵后，他们打开院子的门，外面的人一涌而进，快速接近日本兵睡觉的房间。此时，房间里的鼾声此起彼伏，一个个的鼾声像猪吼一样粗狂。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陈浩一脚踹开房门，大家两个人一组，一个抱着日本兵，一个把刀插入日本兵的心脏。几个日本兵还没有清醒过来就成了中国百姓的刀下鬼。
　　第二天清早，陈明卿起床，看到被杀的日本兵，腿都吓软了。
　　他连滚带爬地来到老父亲的房间，叫醒两位老人，述说了屋里发生的事情。两老也是大吃一惊，吓白了脸。
　　陈仲堂毕竟是经轮时务，练达人情之人，他楞了一会儿之后，马上冷静下来，把家人招来说：
　　这个家是不能呆了。这场祸算是惹大了
　　老婆子连问：怎么办？怎么办？
　　还有什么办法？躲！先下湖，再到荆南去！
　　老头子吩咐，家人马上行动，收拾了金银细软等贵重物品，马上出发。
　　出门刚走几步，老头子马上停住，叫来陈明卿和陈明俊，要他们赶快转身回家，把几个日本兵的死尸都抬在房里，多堆一些柴，点上火，连房子一起烧掉。
　　老婆子很舍不得房子，陈仲堂严厉斥责道：
　　你是猪啊！这房子还能住吗？还保得住吗？
　　两个年轻人听了老头子的话，赶快回家。
　　一会儿，陈家大屋浓烟滚滚
　　陈家人赶快躲进北民湖了。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陈家大屋方向响起了一阵枪声，接着，看到几处浓烟升起。
　　芦苇帐里的躲难人，知道是日本兵来报复了。
　　（六）
　　村子里的人在北民湖的芦苇帐里躲了差不多十多天。看到外面平静了，才一个个回到老家。他们看到房子被烧了，一个个愤恨了一番，开始砍树，搭茅棚。
　　陈仲堂没有回老地方，他们一家人到荆南去了。那里有50多亩稻田，三间瓦房，是由一户本家的长工守住的。他们这次要把这里当正家了。
　　日寇这次侵犯澧州，呆了不到20天，因为前方战事吃紧，就退兵了。
　　陈明卿他们家虽然烧了几间房子，但经济基础没有受多大损失，他们马上在荆南按老家的原状恢复了房子格局。只两个月，就在原来的三间基础上，扩建成了五间两偏两出头。
　　这时，陈家老头开始打听黄姑的下落。还是由媒婆来到黄云老汉的茅棚。
　　媒婆一来到黄家，就把一个红丝绸袋子望桌子上一扔，发出一阵叮当的响声，她接着说：
　　他黄叔，陈家托我给您送礼了。黄姑的公公要接媳妇回家，你要她什么时候走啊？
　　那个没良心的，办的好事！还有脸接啊！
　　他叔，话不能这么说，是日本鬼子缺德，他又不晓得会这样，他会愿意这么做吗？他不是被摔到外面了吗？他要是反抗急了，你的丫头不就成寡妇了吗？
　　不管你怎么说得好听，我这口气就是吞不下真没面子
　　哪个不要面子啊！陈老头不要面子吗？陈明卿不要面子吗？没有法的时候谁有能耐？事情都过去了，谁都晓得是是非非。哪个没心肝的还敢怪黄姑？还敢笑黄姑？人家说要接人，就是真的在给面子呢！人家还是看好你的丫头的。我要他们风风光光地来接！还放长鞭炮尊重丫头！
　　好个厉害的媒婆嘴，一阵话语说得憨厚的黄云老汉不知如果应对。
　　李妈！我这就把您当实人了！黄姑红着脸说了一句话。
　　这就对了！你看我是不是实人？我把你介绍给陈明卿你还是过了好日子的!
　　黄姑低着头。
　　好啦好啦！你做好准备吧！我走了！李妈说完出了们。
　　茅棚里就剩下父女俩。
　　你真的还想回那个家吗？黄云问女儿。
　　爸爸：您说怎么办？黄姑感到很惶惑。
　　我看事情不那么简单
　　您的意思是
　　要不是陈浩你命都没有了
　　我不能嫁给他啊！
　　他说是要娶你的，只要你愿意
　　我现在还是陈明卿的人啊！人家没有把我赶出来啊！虽然我的命是陈浩给的
　　我是嫁出门的女。这事只能你自己作主了。
　　黄姑虽然感到陈浩本来早就爱恋自己，现在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总感到自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扁担抱着睡，既然命运作了这样的安排，也就只好委屈陈浩了。再说，自己不管怎么样，已经是污点在身了，同意了陈浩反而会使他更委屈。因此也就不准备想更多的了。
　　话说李妈和黄家谈话的第三天，陈明卿和他老父亲来了，抬来一顶滑竿轿子，一走进黄家的稻场，就放起了鞭炮。鞭炮噼噼啪啪地闹了好长时间，足有一万响。引来左右邻舍看热闹的人。
　　陈仲堂一进门就高声喊道：
　　亲家：我来接孩子了！这孩子受苦了。你女婿没有出息，经过这场历练，他会长能耐的。望您老兄弟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听亲家这热乎话一说，黄老汉的心就软了，他眼里含着泪珠说：
　　其实孩子也是不晓得江湖风险
　　陈明卿一听到老丈人带原谅口吻的话，马上下跪给岳父磕了几个头说：
　　都怪我太天真了，我没有保护好黄姑，是我的错。我以后会照顾好黄姑和您老的。您就放心吧
　　黄老汉忙把陈明卿扶起来。
　　这时，陈明卿又到房里去扶黄姑。此时黄姑见了公公和丈夫，百感交集。这简直是死后逢生，她有多少说不出的苦楚，只是以泪洗面。
　　陈明卿把黄姑扶上了轿。
　　轿走时，又响起了一阵鞭炮，周围的人一阵感叹唏嘘
　　（七）
　　黄姑被接回了家在荆南的新家。
　　家里一如以往的布置，勾起了她不尽的回忆伤心的回忆。她虽有时也回忆起在老家常常被陈明卿带着上城的境况，但这怎么也抹不平那次受糟蹋的伤痕，这伤痕从此在她心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在她脸上刻下了耻辱的皱纹。虽然陈明卿和他的家人们百般劝慰，但总难恢复过去的天真活泼。
　　她现在在这个家里，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生疏感。家人们虽然见她也满脸笑容，满嘴客套，她渐渐觉得这些就好像是做出来的。她经常发现，家人们正一本正经地议论着什么，可见她一来，马上就叉开话头，变了一副笑脸，就好像自己不是一家人似的。
　　陈明卿再也不像以往那样提带她进城的事了。说实话她现在也不想进城了，自从那件事以后，她就想一个人清静，舔舐自己的伤口，在人群中走，总觉得后脑勺有眼光盯着的灼痛。
　　她现在无心关照那些首饰、时髦的裙子和衣服了。她甚至连照镜子的兴趣也没有了。她每天只是默默地做事。以前佣人做的一些事，她都心甘情愿地去做。不过陈家经过那次大变故之后，除了农忙时请农田工，家务工就没有请了。挑水、做饭、打扫院子，这些事情不用吩咐，黄姑主动地干。
　　她多次从公公婆婆的房间走过，听到他们的叹息声，这种叹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很过敏的，她感到这与她有关。不过有时候她尽量地克制自己，让自己认为：这也难怪，自己毕竟是让脸面受过摧残的人，要想让人恢复到以往的心理程度，那是不可能的了。自己只能接受现实。
　　有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听到公公婆婆房子里的一番话，使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是深秋的一个深夜，她在床上反辗转侧，睡不着觉，堂屋的时钟敲响4下后，她起身如厕，路过公公婆婆房门前时，听到公公婆婆床上的议论，在静夜里很清晰：
　　不回来不行，老大还要面子的。
　　回来了也没有。
　　那不同！会认为老大有责任！
　　你晓不晓得人家是怎么说的
　　不要学了，人家的话。俺是可以想办法堵的
　　想什么办法？
　　要我一个人想吗？你也想想吧！
　　我才懒得想呢！
　　你
　　睡吧！天快亮了
　　就照你的办！
　　房子里传出了微微的鼾声，她才进自己的房。
　　从那晚起，她心里一直在揣摩公公婆婆的对话，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想，就是想不透意思。
　　不过也就是从那晚以后，她发现公公婆婆对她的态度更好了。
　　婆婆每天都早起给她熬一碗汤，要她趁早喝。
　　婆婆还特别交代，现在老大年纪了，该要孩子了，公公婆婆等抱孙子头发都白了，要她不要起早床，多养养身体。早餐她自己来做。
　　公公婆婆的关怀，特别是婆婆的体贴，使她感激不尽。
　　就这样过了些日子。突然有一天，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她起得较迟早。婆婆和往常一样，把熬好的一碗人参煮红枣汤端到她的房子里，递到黄姑的手上，说了句催她趁热喝的话以后就出去了。黄姑把汤端起来，正要喝时，由于内急，就端着碗出房门，把汤往堂屋的桌子上一放，上厕所去了。
　　她从厕所回来时，发现这碗汤倒在了地上，家里的小黑（狗）竟然倒在了泼汤的地方。它嘴吐泡沫，鼻流鲜血，还在呜呜地挣扎着。
　　她的眼睛吓直了，一时手足无措。
　　慢慢地她知道是什么事了，赶快逃出了这个家门！
　　（七）
　　黄姑逃回家以后，哭泣着把在陈家发生的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并没有感到十分惊讶，他只是深深地叹息。他料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但没想不到他们会这么阴毒。
　　他叫黄姑千万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他认为，丫头回来了拣了条命是好事，但丫头知道了陈家的丑事，陈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觉得伪善的陈家，现在什么都做得出来了。
　　原来陈家要接黄姑回家，就是想掩盖陈明卿讨好日寇相反而害了老婆的罪行与过错。老婆只要回了家，就说明他们夫妇还是好的，以后有人道陈家的长七短八就理由不充分了，他陈家还是慈善之家。之所以要置黄姑于死地，就想洗去侮辱，以另娶闺门之女，求陈家前程。至于黄姑怎么死，那很容易对付说她受凌辱之后一直抑郁，趁人不注意自己服了毒。陈家再在社会上把她的贞节夸奖一番，什么事情都了了。由此，毒汤事情发生的那天一早晨，陈明卿和往常一样县府上班去了。陈仲堂带他的小儿子、小女儿，也以走亲为名出了门。就留下老婆子熬好汤催黄姑喝下。老婆子把汤交到黄姑的手以后，也赶快离开了现场。可是等到他们傍晚回来收拾结局时，想不到屋里毒死的竟是一条狗。黄姑却无影无踪。
　　这一下可把老头子气坏了，他暗暗地骂老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严厉家人，此事不能外传。黄姑去了就让她去，但她的口是要封的。怎么个封法，他收买了几个人，暗地里侦探，他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永远消失。而且越快越好。
　　对于这一点，黄老汉早已考虑到了。她知道丫头在家里是不能呆了，到湖区也不一定保险。陈家是一定要找的。他想来想去，决定带孩子连夜出逃进西边的武陵山区。
　　陈家果然派人在暗地里找黄家的人，可是找了一段时间杳无音信，陈家倒慌了神，陈仲堂不得已改变了家庭的风格：陈明卿和陈明俊都参军到了国民党的部队，陈仲堂带他老婆和小女儿住进了城。他的农田就交给了他的亲戚本家料理。
　　抗日战争结束后，陈家兄弟参与国民党挑起的内战，一个提升为上校参谋，一个提升为团长。1949年，陈仲堂带他老婆和小女儿去了台湾。陈家兄弟随国民党将领薛岳退守海南岛失败，一个阵亡，一个被接到台湾。
　　（八）
　　黄云父女俩一直在武陵山区、大巴山区以收荒捡破烂为生，他们流浪了五、六年，直到全国解放，打听到了陈家人的下落才敢回来。
　　回来时，原先的茅屋已被风吹雨打所毁，房基地长满了荒草，满眼凄凉，是陈浩接待了他们父女。
　　陈浩在黄姑出逃后的第二年也就是日寇投降的那年结了婚，生了一个男孩。可是，孩子的母亲在孩子三岁时因病去世。现在就是一个单身汉带着孩子，家庭的里里外外正缺帮手。黄家父女回来后他十分高兴。他特地杀鸡捕鱼买酒，热情地招待他们父女俩。饮酒间陈浩向他们父女俩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黄老汉感觉到自己一天不如一天了，生活的奔波和劳累使这位六十七八的人就像八十多岁的人一样，疲惫不堪。他现在也极想有个安定的生活环境，因此也就同意了这门亲事。黄姑和她父亲的想法也一样。这样他们就组合成了新的家庭。
　　在新的家庭里，他们青年夫妇养育孩子，照顾老人，男耕女种，勤快苦做，小日子过得安静充实，他们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陈浩一天到晚都是歌声，黄姑脸上也有了笑容。黄姑现在感到有丈夫体贴的劳动生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愉快。渐渐地她把过去的阴影在深深的埋藏中淡化了许多。
　　可是正在他们满怀信心建设家庭的时候，土地改革开始了。土地改革在划分成分的时候，陈浩是贫农，而黄姑却是富农。
　　给黄姑这样划分的理由是：黄姑以前是大地主家的媳妇，享受过地主生活的待遇。她虽然受过日本兵的欺凌，但这与她原来的反动丈夫利用她巴结日寇有关；她虽是受害者，但她第二次不该与陈明卿破镜重圆，看来她还是留恋剥削阶级生活的。工作组的意见是，给她划过富农成分还是从轻处理了的。
　　即使是这个成分，她仍然成为被监控的对象。
　　她日不能出队，也不能出户，大事小事得向村、队领导汇报。
　　每次群众运动，她都上台挨斗或陪斗。
　　文革时期，红卫兵对她审查批判更严厉。
　　最严厉的一次是1966年的9月28日，公社要庆国庆了，严防阶级敌人破坏，对监控对象进行严格审理。在全公社批斗地富反坏右的万人大会上，红卫兵组织审问她说：
　　陈明卿给你的金银首饰为什么不交公？这是不愿意与反动阶级决裂的表现！
　　我的天啦，我当时的命都快没有了，是在死里被人救的，哪里还知道拿这些东西黄姑哭泣着申诉。
　　日本兵强暴你时你为什么不反抗！你能够咬下日寇一只耳朵都说明你是抗日的！
　　？黄姑气得说不出话！
　　你为什么第二次还到陈家？这不是很明显地留恋地主阶级的剥削生活吗？
　　？黄姑气得无话可说。
　　你第二次从地主家逃出来不把地主的财产拿出来分给贫苦的老百姓这种做法对吗？
　　？黄姑简直哭笑不得了。
　　
　　一场无聊的滑稽的当众审问搞了一个钟头。
　　台下打到地主阶级、打到地主婆的口号一阵接一阵地整耳欲聋。
　　这次批斗回家后，黄英在深夜里，趁陈浩熟睡之际，拿着一根麻绳悄悄地出了门，在屋旁的柳树枝上套上了脖子。幸好惊动了邻居的一只狗，它的狂吠声惊醒了陈浩和邻居，才把她救了下来。
　　后来在陈浩和邻居的百般安慰、开导与关心下，她才慢慢化解郁积在心里的块垒。
　　黄姑一直到文化革命结束才过上真正的有人格的自由生活。
　　黄姑的身体由于受到摧残而丧失了生育能力。
　　她一生真正体贴她的亲人除了父亲就是陈浩。
　　能够养老送终尽孝，让她享年85岁的是她带大的养子。

发布时间：2022-10-04 0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