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山青的确是专门来找肖云凤的。山青自从江北林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兰源市林业局工作,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在林业局的主要业务科室转了一个圈,工作成绩突出,显示出很强的业务能力,是组织上重点培养的好苗子,上个月被提拔为绿化造林科的科长。当然,他也很受局长的赏识,即将成为局长的东床快婿,他这次回溪源村就是与阿爸阿妈商量他的婚姻大事。
云凤的遭遇,山青昨天一回到家都听说了,他今天来水碾房等云凤,是要道歉?还是要表示怜悯?都不是,这么多年了,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怜悯么,也不用,恐怕还会引起云凤的反感。山青必须在此时此地见到云凤,主要是跟身旁的水碾房将迎来哪一位新主人有关。
云凤提高嗓音,吆喝住还要往前冲的小黑和小花,意外而又迷惘地看着山青。山青没有日常的问好,也没有叙旧的开场白,一开口就直奔此次来找云凤的目的,他仿佛儿时背书那样,语言流畅,语速急促地说:
今晚,溪源村生产队将召开大会,确定各项副业资产承包人。据我所知,会前已经有一个内定方案,村子里的豆腐加工房由队长的女儿自荣承包,嘟噜河上的摆渡船由会计家承包,水碾房及其周围的山地由我阿爸承包,但我阿爸已明确表示不参与副业承包,他和我阿妈种种承包田已经够忙的了,因此,水碾房及其周围的山地将由溪源村的全体社员竞包,竞包底价是每年800元,每年的承包款可以分期按月交付,也可以年初一次性交付。大会的最后一个议程就是签订承包协议,并当场交付第一笔承包款。山青顿了顿,接着说,云凤,你一定要抓住这个机遇,把水碾房承包下来,经济独立了,你就可以脱离老自家咯,你今后就可以从阴影中走出来了。
山青把要说的话一口气说完后,热切地看着云凤,希望云凤当即采纳他的这个建议,他认为这是转变云凤命运的一个重要关节点,云凤经济独立后的第一桶金应当在水碾房这里挖掘,这个机遇绝不能错过。
云凤低着头,避开山青真诚而热情期待的眼光,她心里非常清楚,山青此时的出现是为她而来,就像当年在悬崖边一样,山青又向她伸出援助之手,山青的这个建议对于她眼下的处境来说,何等的及时,何等的重要呵。然而,现实明摆着的是云凤身无分文,全家的经济大权独揽在自一莘的老婆手里,云凤别说要一分钱,连问一问家庭收入都不行,唉,她上哪儿去找首次要交付的承包款呢?山青一眼就看出云凤的心思,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小叠10元面值的人民币递给云凤,说:
这是我准备好的一百元,交水碾房承包款的首付足够了。
不,这钱我不能要云凤迟疑地说,没有接山青递过来的钱。那时的一百元,纵虽不是多大的数字,也够云凤傻眼的了,她干好几年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那就算是我贷给你的无限期小额无息贷款,等你经营起来,有了收入再还给我,行不?山青抓住云凤的手,不容分说把钱塞在云凤的手中。这是山青几年后触觉到云凤的手,已经不是当年那双白净柔软的学生手了,而是一双长期劳作、布满老茧、皲裂粗糙的手咯。
云凤没有再推辞了,她明白山青的一片心意,也清楚改变自己命运的机遇绝不能错过。
山青愉快地走了,他转过水碾房,顺着回家的路,边走边哼着自编的小曲:
翻过岩子过山箐,
隔山隔水不隔心。
阿妹只管朝前走,
阿哥帮你解忧愁。
他很高兴云凤接受了他的建议,他又一次拉住了云凤的手,云凤是一个聪明能干、意志坚强而经受过苦难的人,他相信云凤一定会把水碾房经营得很好。
云凤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山青离去的背影,默默无语,平静了很久很久的内心掀起了狂澜,她紧紧攥住那小叠带有山青体温的钱币,眼眶里湿润了。山青的背影渐渐融入溪源村的袅袅炊烟之中,云凤背起柴禾回村了。此时,她觉得背上的柴禾比先前轻了许多,步伐轻快了起来,小黑小花也欢快地朝前跑去。
晚上,生产队的大院里,女人们有的衲鞋底,有的嗑着瓜子闲聊,压低了的嘻笑声不绝于耳。男人们有的吸大烟筒,有的抽香烟,烟雾缭绕,因此,会场上方尽管挂着两个两百瓦的灯泡,会场里的光线仍然有些昏暗。昏暗的灯光下,村民们个个脸上挂着的自足神态还是很明显的,自从田地包产到户后,肚子吃饱了,日子红火咯。
山青的堂伯叔叔,村里能唱爱跳被尊称为山歌哥的山焕然,编了一首小曲欢快地唱道:
包谷挂满楼,
吃饭不再愁;
猪鸡院子遛,
牛羊一小厩;
客人来到家,
有酒又有肉。
在这种满足和安逸的情绪氛围里,生产队的诸多会议都开得顺顺利利,这晚的会议也将会按内定的方案一项一项地进行,会议也必然是圆满胜利结束。
会议开始的时间,习惯性地延长了二十多分钟。主持会议的是队长自一莘,他感到浑身的轻松好在,不过他还是照常用威严的眼光扫了人们一眼,照常举起右手在面前划了个小弧形,朗声宣布开会了。
会场上,纯朴厚道的人们晓得,会议的内容都是溪源村的核心领导班子研究过的嘞,他们不必瞎操心,他们要做的就是心领神会,举手表决同意就行了。会议一项一项顺顺当当地进行着,进行到最后一项,自一莘的声音不大,但每句话,甚至半句话都要拖着尾音,他说:
水碾房承包嘛,加上水碾房周围的山地,每年的承包款定为六百元。承包款嘛,分期按月交付,愿意竞包的社员,现在就到桌子这儿报名咯。
自一莘宣布后,云凤感到惊讶,令云凤吃惊的不是承包款额低于山青告诉她的每年八百元,而是竟然出现哑场,没有一个人上前报名,整个会场一时间只有吸水烟筒的咕嘟咕嘟声音。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大家已经知道原来内定水碾房要包给支书山焕良家而不愿与支书竞包呢?可是山焕良已经明确表态了,不参与生产队任何副业项目的承包了嘛。
咋个了,没有一个报名的?自一莘的尾音拖得更长了。
有!云凤不再犹豫了,她站了起来。
这会儿,感到讶异的是自一莘了,他愣了愣,没有理睬云凤,而是面对会场的另一边,放大音量拖长尾音又问了几次:哦,现在有一个报名了,还有没有其他要报名的,还有没有?。除了刚才云凤的报名,再也没有人回应他了。
于是,云凤毅然决然地走到桌子跟前,接过会计递给她的笔,在承包协议书上刚劲熟练的签下肖云凤三个字,缴了首付承包款六十元。
自一莘满腹疑团,很不自然地看着云凤,她哪来的这么多钱?香烟燃烧着自一莘的手指了,他一激灵回过神来,清清嗓子,一本正经不容置喙地宣布:会议顺利完成各项议程,圆满结束,散会咯。
发布时间:2022-09-28 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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