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云凤不是那种脾气不温不火的人,而是火着枪响认准了就干的急性子。一个多月,她从溪源村水碾房到县城,从县城到溪源村水碾房,忙来忙去,要么是请设计的人来水碾房实地勘察,要么是跑到设计单位催促人家加快设计。急赶慢赶,溪源村水碾房农家乐的两套设计图纸赶出来了,一套是高档次的,单基础设施建设就需要投资四百多万,另一套是档次低一点的,基础设施建设也需要两百多万。
设计图纸弄好了,该筹钱喽。嗳,要投资这么多钱,云凤把自己所有的钱撸撸拢也才几十万,差得远呐,上哪儿找那么多钱?只有去找自一莘的老朋友蒋卜杏喽。
为了跑贷款,云凤在县城里又呆了近一个月。她拿着自一莘给的那张皱巴巴的名片,跑了好几次县农村信用社,可是人家都说蒋卜杏没来上班。一天,一位好心的老大姐看云凤白跑来白跑去,跑的多了,于心不忍,就悄悄对她说:
诶,妹子,蒋卜杏难见得着喽,不要等了,你回去吧。
云凤心想:蒋卜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难见得着?是个贪心的人,要请吃送礼吗?还是个秉公办事的人,不徇私情?后来还是那位好心的老大姐告诉云凤实情,在清查农村经济和农村信用社不良贷款中,蒋卜杏被审查了。
从县农村信用社回来,云凤懊丧地走进她住的益丰酒店。她刚转过大厅,云凤!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云凤回头一看,出乎意料,喊她的竟是山青,好几年没见到山青了,云凤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她的右手下意识地举到胸前,又很快放下,抻抻衣角。
激动之余,云凤不免又有几分的诧异和疑惑,山青怎么会住在这家酒店?市里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来到县里都是下榻县府宾馆,是不会来住益丰这种档次差一些的私营酒店的。
走进山青住的房间,喝着山青斟的茶水,云凤静静地听着山青的讲述。
山青已经没有在市林业局工作了,被调到市林业学校教书。组织调动的理由很简单:工作需要。实际上,市林业局的同事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山青从青云路半空中跌下来,跌落到沟底,交了倒霉运,主要的原因是他和局长女儿的婚事吹喽。
山青与局长的女儿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她不仅有眩晕症和强迫症,而且性情乖戾暴躁。这些,山青都还能忍受,让山青无法忍受的是局长的女儿鄙视山青的阿爸和阿妈。局长的女儿不仅整脸色给山青的阿爸和阿妈看,多表示不敬,而且嫌弃他们是边远山区的农民,竟毫无掩饰地直面说俩二老土吧啦叽,吃饭的样子不文雅,一端起碗来就稀里哗啦,狼吞虎咽,就像饿了几辈子一样,嘴巴还砸吧得呱唧呱唧地响;说话么,一开口就是土腔土调,纵头纵脑,令人可笑;逛街么,连打的都不会,还说坐车太费钱了,不如走路,害得她跟着走,脚底板磨起泡泡,腰杆都直不起来了。为了儿子,山焕良夫妇都忍了,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可局长的女儿越发刁横,就在购买结婚家具那天,她提出来说,婚后不能与山青的阿爸阿妈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如果山青不同意的话,就趁早拜拜。山青是个孝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干的,何况还只是个准媳妇呐,咋就嫌弃阿爸阿妈呐,就说不能与老人在一起过日子呐?既然如此,拜拜就拜拜,山青与局长的女儿分手咯。分手的结果,不用说,山青的很多优点变成了缺点,先前年轻有为、有文化、有知识、业务精、政治可靠的山青,马上变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书呆子,于是业绩骄人的科长变成了不称职的主任科员,且不适宜在局机关工作喽。
替代山青当了局长女婿的叫白秉成,是与山青一起毕业的大学同学。当初报到时,白秉成被分配到市林业局下属的一个单位工作,现在他俩是一出一进,山青离开市林业局,白秉成迈进了林业局机关大楼,成了市林业局副局长的后备人选喽。
山青到市林业学校教书一年多了,前两次寒暑假都因学校里有事走不开,没有回溪源村家里。这次暑假,学校里没有什么事要做,他就回来看望阿爸和阿妈了。这不,他刚从长途汽车站来到益丰酒店住下,准备明天转车回溪源村,不料在酒店大厅里巧遇云凤咯。
山青一口气把自己近年来的起起落落一吐为快,云凤听了心里闹腾开来,山青走背运,对于她云凤来说不知是好是孬,一时间不知说哪样好,她赶紧换了个话题,把自己筹备溪源村水碾房农家乐的情况大致对山青讲了讲。说罢,云凤从提包里拿出两套设计图纸递给山青,山青粗略看了一下,把图纸递还给云凤,没有急着发表任何意见,而是起身说:吃饭时间到了,走吧,今天的晚饭我请客。
他俩没有在酒店的餐厅吃晚饭,山青带着云凤穿街过巷,来到城外一片竹林掩映的农舍。这里,农家乐的招牌林林总总,人来车往,都是来吃饭的,本来就不宽的街道显得更加狭窄。山青和云凤走了几家,都满客了,后来总算在最僻静的一家有了空桌。
山青和云凤刚坐下,一位笑容可掬的农家姑娘端来一盘葵花子,给他俩冲了两杯野山茶,然后递上菜谱折子。山青让云凤点菜,云凤接过菜谱折子一看:酸菜炒肉、辣椒炒肉、水煮肉片、公爆鸡丁、红烧肉、凉白肉、凉鸡、煎荷包蛋、排骨炖藕、香葱炒豆腐、番茄炒白菜、蘸水青菜,嗬,全都是当地农村的家常菜。云凤随意点了三菜一汤,要了两碗饭。饭菜很快上桌,那位依然满面笑容的农家姑娘送来一小碟酒卤腐,说咸菜是店家自己腌的,免费品尝。
饭罢,山青买单,一共38元。云凤很快就心算出这三菜一汤的成本不超过16元,毛利竟达百分之六十多。走出门来,云凤忍不住说道:
这顿饭的利润太高了,毛利超过百分之六十,按过去国家对饮食业的规定,毛利不得超过百分之四十,完全倒过来了。
山青微笑着说:那是计划经济时期的规定,现在是市场经济,谁来统一规定毛利率?只要口味好,卫生好,服务好,大家喜欢吃就行了。来这里吃饭的人有蓝领,有白领,还有小老板,他们有的边吃边谈工作,或是边谈生意。有些则是一家老小特意来吃合家欢的,他们吃吃农家菜,叙叙天伦之乐,好惬意哦。你看,来这里吃饭的人是不是比大酒店多得多?大家图的是来这里吃个新鲜、可口、便宜,图的是这里的服务程序简便,快当,随意,这就是农家乐的主要优势。当然,也还有另外一种形式的农家乐,就在不远处,我们过去看看。
这时,夕阳将要收尽余晖,山青和云凤穿过竹影斑驳的小道,前面不远处的山边,出现一排排院落,院落周围,一墒墒大小划一整整齐齐的菜地,插着标有A、B、C、D等字母的小牌子。云凤心想,这也许是农科所的试验菜地吧。山青看出了云凤疑惑的心思,就停下来指着那排院落说:
这又是农家乐的另外一种形式,每家院落里面都有几套房间,为顾客提供住宿,顾客都是城里来的。顾客可以早出晚归,也可以住下来,伙食费和住宿费按人头计算。那些插有英文字母的菜地是租给顾客栽种的,他们喜欢种啥就种啥,种下后由农家乐的主人代管,成熟了,他们可以随时来采收。
此时,云凤豁然顿悟,山青带她来农家乐吃饭的用意是要她实际参观考察农家乐。
发布时间:2022-09-24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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